正值下午两点时分,阳光最炙热时候。
日头将整个世界都照得发白。打开窗户向外看去,天空蔚蓝如洗,连一只鸟儿都懒得飞过——它们都被晒得惫懒,一只只地歇在树丛间、草地上。
树冠是一团浓郁绿,道路是一条细细白,路边有星星点点花,增添了一些趣味性变化。
偶尔有精力旺盛雌虫幼崽,呼朋引伴地横穿过小径,抱着皮球呼啦啦地跑进草地。
莫尔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这样热天,他并没有关上窗户,反而大大地敞开着。并非他不怕热,恰恰相反,他现在已经全身都是汗了。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因为现在他心情十分轻快,像一只饱胀圆润气球,要是没有绳子牵着,就会飘飘忽忽往天上飞去。
他是如此地开怀,以至于这个宽敞房间,都让他觉得太渺小。必须要打开窗户,看看这广阔天地,他才能抒发自己雀跃。
这几天,不断地有好消息传来。
他们大部队,终于突破了虫皇剿灭,成功建立了自己基地!
听起来虽然很微小,但这个目标他们已经孜孜不倦地追求了近十年,经历了不知多少失败——如今终于迈出了重要一步。
只要有了基地,他们就能按部就班地发展壮大。
更加可喜是,他们已经准备了太久,基地一建立,各方面需要全部都跟上了,整个局面是一片欣欣向荣之势!
莫尔用力地握了一下拳,顺手抱起放在房间一角衣帽架,转着圈跳起了舞。
在这一切中,有一件事起到了相当关键作用。
经由莫尔手,所送出地图,正是一个极其重要基地地图。依靠着这张地图,他们以极小代价,就拿下了那座基地。
他又想起那一天……
自己抱着惶恐不安心追上去,甚至做好了身份暴露准备,只求能将那份地图平安地送到同盟手里。
但是,那只看起来极为高傲,极为冷漠雄虫,却随手将地图抛给了自己。
“这东西是你吧?”
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但却并不打算戳穿。莫尔忐忑不安地在家里待了许久,但陆墨竟然真什么都没有做。
“啊啊啊——”
莫尔抱着衣帽架又转了一圈,脸色因为激动而变得绯红,一头埋进了衣服里:“陆墨阁下!!”
在那之后,他又收集了无数陆墨资料,想要弄清陆墨到底是什么想法,但越是收集越是悚然心惊——
他所在星球,是一颗行将就木荒星,但在他影响下,如今已经吸纳了众多流浪虫族,让他们得以生存下去,保存了最基本体面。
他不知多少次,拯救了精神海濒临毁灭雌虫,但他却从来没有索要丝毫报酬。
而出现在大众视野后,更是短短数月就一跃从D级雄虫,进阶成了A级雄虫!
尽管他总是一副不可接近冰冷模样,但莫尔并非是那些以貌取人虫族。相反地,他心中有了十足欣喜——那是从一堆砂砾中,挖掘出蒙尘宝珠欣喜。
陆墨阁下,一定是他们好同盟,他装出那样傲慢举止,或许是性格所致,又或许是有什么苦衷。但他一定要将陆墨阁下,争取到自己阵营里来。
回首过去,展望未来,莫尔心中感慨万千,张开口:“啊——”
他托起衣帽架支架,深情道:“我一定会俘获您心,陆墨阁下!!”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碗筷碎裂声。莫尔疑惑地回过头,只见他那亲爱雄父站在门口,双眼通红看着自己,明明是马上就要哭出来样子,却用力地憋住了。
“莫尔……我亲爱莫尔哟……”
男爵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笑,艰难道:“原、原来你一直不挑选雌虫,就是因为这个吗?雄父没有别意思,可可可——”
忍住眼泪。
忍不住了。
不忍了。
男爵哇一声哭了出来:“可是陆墨已经有雌君了啊!!”
莫尔:“……”
#雄父今天也在想奇奇怪怪东西#
桌上光屏,正在播放着陆墨最新视频。
高达数十米半空中,身材高挑雄虫缓缓来到破碎窗边,长风吹起他额发。
黑色墨镜被摘下,露出那双冷冽苍翠绿眸。
他向着满脸绝望雌虫伸出手,仿佛蛊惑人心恶魔,引诱着每一个落水疲惫旅者。
“交易达成。”
他微微勾起嘴角,又一只无辜灵魂落入了他深渊。
——————
“你们会什么?”
一番波折后,陆墨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下榻酒店。
比原定时间晚,还比原定时间多了两只虫。
房间是最顶级豪华客房,处处都透着奢华。陆墨顺势将手里袋子一丢——那袋子里装是从罗斯那里拿来财产转移证明,他就这样随手一丢,好像在丢什么垃圾似。
伊奇拉着弟弟手,站在房间里只觉得浑身都格格不入。
他谨慎地看着陆墨和凌,道:“您也看见了,我擅长赌博……”
凌此时正在房间四周搜查,这是他习惯,每到一个陌生环境里,第一件事就是确保安全。
听到伊奇话后,他检查动作一顿。
“好吧,”伊奇懊恼道,“如您所见,我擅长出千,这没什么好隐瞒,毕竟像您这样雄虫,应该早就知道了。”
陆墨:“……”
什么??
他震惊得几乎要当场跳起来,原来你小子在出千你这个坏东西——
但他不愧是专业,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当然,你那点小伎俩是逃不过我眼睛。”
伊奇尴尬地笑了笑。
就在刚刚,他将自己身心同灵魂,都献给了这位大人。但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是多么地欣喜。
只有生长在黑暗里虫,才能越发深刻地感受到,这只名为陆墨雄虫,是多么地吸引他们。
这种情感,和爱慕毫无关系,只是纯粹……向往。
这是一种很奇妙感觉。所有雄虫或许性格有所不同,但有一点是共通:他们看着雌虫眼神,天然带着侵略。
就仿佛理所应当地,你要接受他们责骂,接受他们鄙夷,他们心血来潮关心你时,也是不容拒绝。
前一秒你或许还不认识这只雄虫,下一秒他可能会突然伸出手,捂住你额头:“你脸好红,是生病了吗?”
而陆墨……
他身上始终有一种微妙距离感。
就算站在你身边,他也对你无动于衷,就好像他没看到你一般。
或许在雄虫看来,陆墨这样性格相当冷漠,但在雌虫眼里,却代表了一种“安全感”。
不需要一直恐惧,恐惧着这只雄虫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恐惧着雄虫喜怒无常性子,恐惧着他把情绪发泄到自己身上。
在陆墨身边,能感受到前所未有安宁。
……
“虽然你在赌场上手法值得赞赏,但目前我并不需要。”雄虫皱起眉头,喃喃道:“除了出千,你什么都不会吗?”
“噗通”一声,伊奇跪在了地上,深深将头抵在了地板上:“请主人责罚!”
亚雌看看陆墨,又看看哥哥,慌乱地也跪在了地上:“请主人责罚!”
陆墨脸色僵硬了一瞬,屁、股小幅度地抬了起来,但是又勉强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当、当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伊奇道:“连主人要求都不能满足,你确实应当被责罚。”
看吧。
一旦越过了安全距离,陆墨反而会更不安。
这是一只完全、完全无害雄虫。
陆墨清了清嗓子,转头喊道:“凌!”
凌放下手里东西,来到他身后,袖子擦过陆墨脸颊。
他低头看着陆墨:“雄主,是想要我来惩罚这只雌虫吗?”
“这还需要我说么?”
陆墨不满地指责道:“我亲爱雌、君、阁下,你也该履行一次你职责了,总让雄虫来处理这种琐事,你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么请雄主先去用餐吧。您劳累一天,更何况处罚雌虫场面对于雄虫来说,有些血腥,不能污了您眼。”
陆墨:“……”
血血血血腥?
一瞬间,满清十大酷刑排着队从他脑海里奔腾而过。
还有个系统唯恐天下不乱,在他脑子里道:【不会不会,最多就是把这只雌虫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最后再这样那样!】
陆墨:=口=
他僵硬地站起身,凝视着凌双眼。
凌笑眯眯地与他对视,视线往下滑,危险地停在了陆墨薄唇上。
“嗯……”陆墨谨慎地说:“介于他如今是我财产之一,可不能折损了劳动力。”
凌朝他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事已至此,陆墨再也回不了头。
他转过身,流着宽面条一样泪,锤着自己隐隐作痛良心,步履蹒跚地出了门。
今天被人磕头了,会折寿。
要命要命要命。
……
凌习惯性地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叼在了嘴边,并没有点燃。
因为叼着烟,他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作为一个合格雌君,自然要严格地执行雄主命令。”
伊奇依然跪在地上,背上肌肉却因为紧张而微微隆起:“请您责罚。”
“我不太喜欢太长折磨,所以你放心,很快就会结束。”
凌伸手,将袖子捋到小臂以上,白色手套和袖子之间,露出一小块皮肤。
手上属于雌君链子闪闪发亮。
他还穿着靴子,在没有确认安全之前,他从不脱下靴子。
如今,厚实靴底扣在木制地板上,笃笃,一声又一声。仿佛敲在了伊奇身上。
伊奇低着头,心里越发紧张起来。
喜怒无常雄虫,和因妒而发狂雌虫,到底哪种更可怕一些呢?
他也曾听说过,有雄虫疼爱美貌柔弱亚雌,冷落了他雌君。那只雌君嫉妒到发疯,竟然杀掉了亚雌。
“我……”
伊奇艰难地低着头,脑子飞快地转动。他要怎么才能在最快时间内,让雌君明白——自己确实对陆墨没有一丝爱慕,自己是不会威胁到他地位。
但无论如何,越是解释就越像是狡辩。
“咔哒。”
一声机扩声传来,伊奇感到一个冰冷东西抵在了自己脑袋上,一瞬间汗出如浆。
是枪。
“我试了很多方法,无论是鞭子、刀、剑,都很费劲。”凌声音十分愉悦,“还是这个最好使。”
亚雌紧张地抬起头,在看清一瞬间,瞳孔紧锁成了一点。
“求求你,”他吓得声音都在抖,伸手就要推开凌,“不要杀哥哥……要是哥哥哪里冒犯到您了,就来责罚我吧,求求您了!”
凌歪着脑袋,看着惶恐至极亚雌,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极其恶意笑。
“既然如此……”
他左手一翻,又一把枪对准了亚雌,一双红眸里没有丝毫怜悯:“那你们就一起来吧。”
“砰——”
两声枪响,两只雌虫抽搐般地抖了一下,缓缓倒了下去。
……
无数彩带碎屑在空中飞舞,最后铺满了整个房间。
凌双手一转,翻出漂亮枪花,然后干脆利落地插、回了腰后。
“多谢配合。”
“……”
倒在地上伊奇缓缓睁开眼,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脑袋,完好无缺。
转头一看,弟弟也神情恍惚地看着自己,两虫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
凌抬手捂住了脸,笑得不行。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但是哈哈哈——”
他笑得坐在椅子上,歪歪扭扭,胸襟扣子解开两颗,露出了精致锁骨。
烟都快笑掉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他喘、息着道:“但是,我实在是没忍住。”
伊奇:“……”
他看着凌眼神,逐渐从0-0变成了=-=
不,这只雌虫也很有病。
比陆墨更有病!
“见面礼。”凌朝伊奇眨了眨眼,“年纪轻轻不要那么古板,死气沉沉对精神海稳定不利。”
伊奇:“……主人知道么?”
凌尴尬地干咳了一声:“他,他当然知道。”
伊奇无辜地睁大眼睛:“真么——”
“好吧好吧,”凌举起手投降道:“吓到你们了真是抱歉,但毕竟是雄主命令么……”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把房间打扫干净,这就是对你们责罚。”
似乎是怕伊奇再说些什么,凌快速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打开门:“我去找陆墨了,他一个人吃饭,恐怕又要生气。对了——待会儿会有东西送过来,这个房间是给你们住,不用担心别事。”
门干脆利落地关上,雌虫脚步声快速离去。
伊奇转过头,看着满地狼藉,亚雌已经半跪在地上,一点点去捡那些凌乱彩带。
伊奇无奈地笑了笑,也加入了弟弟。
“哥哥,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高兴。”
“嗯?”
“这里啊,”亚雌伸出手指,戳了戳伊奇眉间,“你这里,没有再拧巴了。”
伊奇怔怔地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眉间。
亚雌歪着脑袋看他:“哥哥?”
伊奇盘腿坐起来,挠了挠后脑勺,仰着脖子望天花板。
“嗯……”
最后他一拍地板,咬牙切齿道:“高兴个屁嘞!”
“诶?!!”
——————
酒店三楼,是就餐区。
陆墨坐在靠窗桌子边,外面夜幕渐渐升起,两轮巨大月亮悬挂在中天。
周围也有不少雄虫。陆墨在这里坐了五分钟,隔壁那桌雄虫,已经被不下六只雌虫搭讪了。
而陆墨这边……
空、空、如、也。
陆墨得意地喝下一口汤,清澈汤底映出他脸,看呐!
这藐视众生眼神——
这三分冷漠两分不羁四分轻蔑轻笑中,还带着一分厌世——
还有这恰到好处地抬起下巴——
就俩字,拿捏。
这幅表情,可是他特意练过。就连系统都被吓到过,哭着说想起了从前经验不足时,被某个世界大魔王硬生生地,将它从宿主精神海里扯了出来,陆墨笑容简直和那只大魔王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陆墨又有些生气起来。
所以为什么他都这么敬业了,为什么还是不给他渣渣值?!
“雄主。”
一只带着手套手,从陆墨身后绕过来,阻止了陆墨用汤勺疯狂捣面包行径。
陆墨转过头,偏偏凌恰好低下头,似乎想和他说什么,两人唇瓣轻轻擦过。
凌:“……”
他耳畔微红,正要直起身,却被陆墨一把扯住了领口。
像是泄愤一般,陆墨用另一手按住了凌后脑勺,手指插、进绸缎般发丝间,将凌压向了自己。
“嘶——”
“哦!!”
“卧槽!!”
餐厅里惊呼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摄像机咔咔声,不绝于耳。
陆墨终于放开凌,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脸颊,道:“这是对你惩罚,谁让你不来呢?”
这可真是毫无理由指责。明明是他甩开凌,又命令凌去惩罚伊奇,最后还是他翻脸不认人,责怪起凌了。
真是可恶。
凌忍不住别过脑袋,略有些狼狈地擦去嘴角水渍,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陆墨往前倾了倾身:“你说什么?”
“我说……”
就在这时,遥远天际边,深沉夜色里,有一束袅袅烟火升起。
在到达最高点一瞬间,灿烂烟花盛放,万千星火弥散。
降恩仪式,终于要开始了。
一束束烟火接连盛开,所有虫族都纷纷看向了窗外,眼里盛满了对未来希望。
在斑斓光芒映衬下,陆墨怔怔地看着凌。
“陆墨,你刚刚看起来,很想要亲我样子。”
凌左手拉住了一缕发丝,揉弄了一下,然后说:“我是说,在房间里时候,所以……”
陆墨:“……”
他转过头,看着满天烟火:“烟花倒是挺漂亮……”
“嗯,每年都很漂亮。”
陆墨双手都撑着脸颊,手心滚烫。
有、有那么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