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言从梦魇中惊醒,猛地坐起。
他神色紧绷,沉默的环视着四周,意识到自己在养心殿后面的偏房,才慢慢呼了一口气。
裹了件袍子下床,赤脚踩在地上,入冬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魏言拿着蜡烛,缓缓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放了太久,已经凉透,魏言自嘲的勾起嘴角,冷冷的轻嗤一声。
“又梦到了呢……”
他被奴仆带着藏在地窖,透过一个暗格,看着刺眼的刀光,一个又一个人在他眼底躺下。
惊恐的眼神,凄厉的哭喊,仿佛是对他选择偷生的凌迟。
那时候的他,甚至不敢发出声音。
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在廊间穿梭,把府上的人提过来,像扔破布衣鞋一样丢在地上。
绣春刀扬起,那些人便真成了破布。
碎得不成样子。
“大人,一共三百二十人受刑。”
“不对,差一个。”拿着名簿的人冷哼一声,语气轻蔑,“去看看蓝氏房间。”
他缩在角落,死死咬住拳头,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声响,也寄希望于这群锦衣卫能有一点人性。
哪怕是微末的那么一粟,也足够放过那么小的孩子。
因为……母亲把幺妹藏在了房间里。feisuz
可他错了。
“奉皇上令,前户部尚书蓝元为空印案主谋,全府株连,共三百二十一人受刑,其余远亲,流放边疆,五十年不得参加科举。”
监刑的锦衣卫长官阖上名簿,拍了拍身边千户的肩,“涣之,做的不错,随我去御前回禀。”
年轻的千户神色冷漠,听着长官夸赞的话也毫无波澜。
“那个女娃处理了吧?”
“嗯。”
魏言攥紧拳头,从痛苦的旧事中挣扎着回神,盯着左手淡了的齿印,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竟然会动摇……”
在知道齐千晚要去关塞的时候,他竟然动摇了。
魏言深吸一口气,从衣柜箱底翻出一套黑衣,趁着夜色溜了出去。
……
“我知道你会来。”
衣着朴素的女人坐在板凳上,房间看着简陋而杂乱。
魏言脱下斗篷,脸色因着受冻有些苍白,“……娘娘。”
女人扣着檀珠,听到他这声称呼停了一下,“我已经进了冷宫,早已不是之前的丽嫔了。”
魏言顿了顿,“姨母。”
女人平静的眼神因着这声姨母有了波动,她艰难的动了动唇,“修云,你知不知道,你和你母亲,生得一样。”
这张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是她的丈夫,亲手赐死了她的妹妹。
魏言苦涩的抿着唇瓣,“我知道……”
若不是这张脸,他不会被注重门庭的蓝父私藏起来,连名字都未入族谱。
只因他的生母,是蓝父去世的挚友之妻。
或许对于他这么尴尬的身份,在庄子里生活更好,可蓝夫人不愿苛待他,那个温和善良的女人,把他当做亲生子一般教养。
即便是有了女儿,也如此。
他把蓝夫人当母亲敬重,也把蓝笺当亲妹妹疼爱。
但……她们都死了。
只是一个晚上,在他十四岁那年,活生生的在他眼前消失。
包括蓝修云这个名字,也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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