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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钰茫然的看着少年狼狈逃走的背影,他帮这个弟弟把欺负他的地痞流氓赶走,弟弟为什么会是红名?
他做错了吗?
小王爷心中疑惑,小声将刚才的事情说给花满楼听,然后有些委屈的问道,“他为什么凶我啊?”
“小孩子脸皮儿薄,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也正常,他不是凶你。”花满楼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自已生活优渥,也不喜欢看到别人在泥潭中挣扎。
不过,追命总捕还有弟弟吗?
花满楼对追命不甚了解,他只听过六扇门四大神捕的名声,对他们的家人却没有了解,如果追命神捕有弟弟,怎会让他沦落到在巷子里被人欺负的地步?
六扇门在京城,捕快的家眷也应该在京城附近,苏州和京城距离那么远,会不会是小祖宗看错了?
赵明钰非常笃定自己没有看错,诸葛正我是当朝太傅,几乎天天都会进宫,他小的时候更是直接住在神侯府,虽然追命到六扇门的时候已经不是少年人,但他那时候长什么样他记的非常清楚。
方才那个弟弟真的和几年前的追命一模一样,就是双生子都不一定能长这么像,他们俩之间肯定有关系。
小祖宗加快脚步要回小楼给追命写信,他要问问那家伙是不是有个流落在外的弟弟,花满楼无奈跟上,这些天相处下来,这位花哥哥对小祖宗的宠溺已经和远在京城的皇帝亲哥有一拼。
追命总捕远在京城,这个时候给他写信,不如先查查那孩子的身家背景,如果他父母健在,那就不用再给追命总捕写信了。
赵明钰慢下脚步,想想的确是这样,花满楼说的有道理,先让暗卫查查那个弟弟,万一人家真的不是追命的弟弟,那他就要闹笑话了。
那个少年的身家背景不是什么秘密,他们回到小楼没坐多长时间,暗卫就回来汇报,花满楼给自己倒了杯茶,听着消息无声叹息。
那孩子名顾惜朝,生母并非良民,生父不知道是哪位恩客,父不详,所以随生母入贱籍,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天资颇高,可惜因为贱籍不得参加科举,平日也经常被地痞流氓欺负。
赵明钰垂眸喝茶,等暗卫将话说完退下,然后轻声问道,“还要给追命写信吗?”
他大概知道那个弟弟为什么会是红名了,母亲是青楼妓.女,父亲不知道是谁,自小在青楼长大,他又长的好看,肯定没少被人欺负。
如果是普通人,被欺负了忍忍也就算了,可他天资聪颖,要不是贱籍所累,肯定小小年纪就能传出才子之名。
他一定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可是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本朝虽然放松了科举的范围,但是贱籍依旧在不得参加科举之列,一个天赋过人却因为出身被封死了所有出路的少年人,他可能看谁都是敌人。
天下之大,无处为家,踽踽独行,到处红名。
惜朝弟弟太惨了。
小王爷吸了吸鼻子,将眼中热意压下去然后自顾自说道,“还是写吧,问问追命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方便的话,还得请他再来一趟苏州。”
花三哥过些天就要回京城,他离家那么多天,再不回去哥哥就该派人来抓了,追命如果过来的话,把惜朝弟弟的事情解决掉,到时候他们一起回京。
就算追命不是惜朝弟弟的哥哥,他也要想办法让惜朝弟弟感受到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幼年的磨难只是他青云路上的踏脚石,不能因此成为危害大宋的反派。
反派没前途,打下家业最后还得被朝廷抄家,看霍休的下场就知道,在富强民主的新时代大宋治理下,努力读书报效国家才是正道。
“顾惜朝喜欢读书,如果能找到生父,改了贱籍,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花满楼点点头,对那孩子的遭遇感到难过。
有些人生来就站在云端,有些人却生在泥潭,没有人能选择父母出身,顾惜朝的身份实在太过糟糕,对他来说,只要好一点,即便只是个商户,也能靠自己的努力实现抱负,可他偏偏是贱籍。
“就算找不到生父,如果他真的是个天才,让我哥亲自出面也能帮他脱去贱籍。”赵明钰找出纸笔奋笔疾书,两封信一封送去皇宫一封送去六扇门,在这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时代,只要惜朝弟弟能入了他哥的眼,他的生父是谁根本不重要。
等等,刚才暗卫是不是说惜朝弟弟已经十六了?
小王爷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花满楼,难以置信的问道,“惜朝弟弟……比我大?”
他上午看到的明明是个没他大的弟弟,除了凶了点哪儿看上去都是弟弟,怎么眨眼间就成哥哥了?
“或许是他过的不好,所以才显得小了些。”花满楼看不见,不知道顾惜朝长什么模样,对小祖宗的疑惑只能如此猜测。
赵明钰恍恍惚惚继续写信,在给追命的那封中又加了一大段惜朝弟弟过的不好的描述,总之不管怎么样,追命得来苏州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他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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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巷附近的狭小院子里,狼狈少年推门回来,小小的院子没有多少东西,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儿。
顾惜朝摩挲着挂在腰间的小口袋,眸中狠戾尽显,方才如果不是那小子忽然出现,他可能已经控制不住想要杀人。
不行,师父说他可以凭借一身本事闯出名堂,不能年纪轻轻就背负命案,在摆脱现在的处境之前,他只能忍。
苏州城的花街有很多妓院,幽兰巷就在花街东面,在花街柳巷的南面,便是苏州府衙门的所在之地。
顾惜朝自小在花街长大,母亲去世后便在这座小院儿艰难求生,一面是官府衙门一面是彻夜笙歌,少年人心底对权势的渴望疯狂滋长,他不要被人踩在脚下,他要成为人上人。
天色渐晚,外面的巷子逐渐热闹起来,寻花问柳的男人和揽客的女人都走出大门,这里白天清静,傍晚才是一天的开始。
少年人换下满是脏污的衣服,洗漱之后将灯点上,昏暗的灯火将桌上的书本照亮,外面灯月交辉笙歌不断,房间里却只有翻书的声音。
师父说过,天赋不能决定一切,王文公有文记载仲永之伤,他连方仲永可以正大光明参加科举考试的户籍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自矜天赋不努力?
他年纪还小,等他攒够钱,想办法打点府衙的人将户籍改掉,低贱卑微的顾惜朝就和他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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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六扇门。
刚破获一桩大案的追命总捕巡街回来,看到总是对他恨铁不成钢的诸葛神侯也没和以前一样躲去一边,反而亲热的迎了上去。
小王爷不捣乱的时候是个好孩子,皇上在看到青衣楼那庞大的财宝之后反应没比那小祖宗淡定多少,把钱充入国库后第二天便在上朝时对他大肆嘉奖,不光免了他欠下的未来二十多年的俸禄,还给了他一大笔赏钱。
皇上英明!皇上大气!皇上万寿无疆!
有钱的追命终于在六扇门挺直了腰杆,在诸葛神侯面前也有了底气,要不是诸葛神侯压根就不纵着他这有点功劳就飘的臭毛病,这小子只怕早就到天上和太阳肩并肩了。
不过就算有诸葛正我压着,追命这些天在六扇门也没少煽风点火惹人烦,他被小祖宗欺负了好多年,俸禄被扣到二十多年后,就指望六扇门的师兄弟接济着过日子,每天只敢夹着尾巴做人,好不容易等到翻身之日,他要趁小祖宗不在京城,赶紧把这几年被磋磨没有的轻狂意气找回来。
追命总捕回来这些天,六扇门内申请外派的捕快数量呈直线上升,连平时不爱出门的无情都宁肯巡街也不肯留在这里,人嫌狗厌可见一斑。
诸葛正我头疼的看着咧嘴笑的开心的追命,就算皇帝这些天因为国库充盈对六扇门各种夸奖,他也还是想关起门来把这小子揍一顿。
嘚瑟嘚瑟就知道嘚瑟,小王爷最多一个月就回京城,等他嘚瑟完这个月,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六扇门上下谁都不能给他接济,谁敢接济谁就和他一起出门喝西北风去。
糟心孩子,多大人了就不能稳重点?
诸葛正我将人带到书房,看着精神满满似乎不知道累的徒弟神色郑重,“追命,你最近有没有闯什么祸?”
“没有啊,世叔,我最近可消停了,您该最清楚才对。”追命无辜的看着他们家世叔,站在那里像棵挺拔的小白杨,浑身上下都是正气。
“算了,我也不问了,这是小王爷从苏州给你送的信,你自己看完再说。”诸葛正我将信封递过去,小王爷点名要给追命的信,他就算是长辈也不好私自拆开。
追命被他们家世叔的话吓的打了个哆嗦,看着那张薄薄的信封一点一点挪到门口,抱着门框不肯撒手,“世叔,有话好好说,咱不提小王爷可以不?”
诸葛正我直接将信扔过去,板着脸训斥道,“赶紧看,如果信里没什么大事儿就赶紧滚。”
“哦……”追命颤抖着手接过信封,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然而,等打开信看完里面写的是什么,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的心脏愣是直接给吓停了,“世叔,我爹死的时候我多大来着?”
诸葛正我眉头一竖,拿起桌上的镇纸就要揍人.
追命一边躲一边把门关上,把信递过去满脸焦急的说道,“小王爷说他在苏州见到一个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少年,老酒鬼可能有个流落在外的小儿子,我弟弟在苏州被人欺负,过的可惨了。”
诸葛正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