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他在少年耳边呢喃。
最尊贵的称呼,最低劣的魅魔,在雪夜的温室里,猎物和猎手身份互换,成为饲主和宠物。
也只有此时,少年灰紫色的双眸才会略有活动,其中闪过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最后被水雾蒙住,顺着鼻梁晃下一颗泪珠。
他似乎有话想说,然而口|舌被封禁,只能从喉间发出呜呜的鸣叫。
是噩梦,也是醉人的美梦。
轰鸣的心跳声中,兰斯从梦中苏醒。
他在黑暗中坐起身,静坐半晌,无声地走到那张猩红色的床边。
床上的少年比梦境中的多了几分稚气和朝气,甜甜睡着,嘴唇微微张开,翘起一个诱人亲|吻的弧度。
薄被将他的身体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从那轮廓中,兰斯仿佛能描摹出少年身体的每一条曲线。
他俯下|身,就要触碰少年的脸颊。
就像梦境中的一样。
在指尖即将触碰之前,他的手猛地停住,攥紧,收回。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在手掌的遮挡之下,翠瞳中燃着金色的光。
刚才梦里的那些是什么?
殿下所说的“睡在一起后身体不对劲”原来是指那样?唱歌的声音原来是那样发出的?
还有“疾病”……他从前和现在与殿下接触时所产生的症状,也并不是疾病。
蛇影黑雾从兰斯心口冒出,金焰将它扑灭,黑蛇却汲取着欲|望的养分,愈演愈烈。
兰斯从指缝间凝视少年的脸。
想看他像梦中一样哭泣,看他咬牙忍着不发出声音,不小心泄出一丝轻哼,想看他在掌下无力地挣扎。
即便发现了又能如何?反正他能够将所有痕迹都抹消得一干二净。
兰斯深吸一口气,手背青筋绷紧扯出心口处狰狞的黑蛇,转身离开。
每一步远离的步伐都沉重到耗尽了他全身的自制力。
他不能在这里守护殿下。
——因为现在的“他”对殿下来说,才是最大的危险。
雨后的深夜里,兰斯像幽灵一样游荡在府邸外的森林中。
他将自己沉入湖水中,仅用圣力来维持生理机能,等到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之后,才破水而出。
被誉为“神舌”的瑶光塔前任看管者,正在湖边等他。
“我很久都没有抓到你独自一人的时机。”老者道,“我来提醒你,是时候依约为瑶光塔贡献圣力了。”
兰斯湿淋淋地走上湖畔,穿上挂在树梢上的衣服,肌肤上的水意立刻浸透了衬衣,紧密贴合他修长健美的身躯。
“我脱不开身。”他道。
“你这是毁约!”“神舌”怒道,“不要忘记,圣鸿林图书馆的钥匙是我给你的,将‘你成为瑶光塔主人’的消息透露给教皇的也是我!你以为得了便宜,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抛开?”
“是的。”兰斯无所谓道,“即便我抛弃神谕教派,您也对我无能为力。”
“……你!你怎么变得……”老者愕然。
若说从前的兰斯还披着人类的皮,现在的他内心中的冷漠不再加掩饰,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
但他说的对。从来都是神谕教派有求于他。
老者絮絮叨叨训斥他、恳求他,而兰斯双目空洞,飘向了远方。
梦中的那个地方是瑶光塔。
那是未来,还是过去?
需要动身确认的事情太多,而他自己一刻都不愿离开殿下,分|身乏术。
“你需要圣力?”兰斯忽然出声问道。
“什么?”
兰斯视线移向老者,瞳中暗金色流动:“你所欲所求真的只有圣力,并为之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在接触到他的眼睛之后,“神舌”忽然发觉眼前这个青年是如此深不可测,而且……令人畏惧。
“……当然。”老者深思熟虑后给出答案,“分得神的垂青,为神献上信仰,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既然如此。”
兰斯指尖凝聚出一朵白翼鸟般的焰火,转瞬即逝没入了“神舌”的心脏。
一瞬间,老者模糊地辨认出,那只飞鸟很像传说中早已销声匿迹的“天使”。
但它的气质和宗教典籍中纯洁善良的天使大相径庭——尖锐的金色鸟喙如帽檐般罩下,遮住了面容,显得异常冰冷。
在“天使”融入老者体内后,他惊异地发现,从三年前就开始日渐枯萎的圣力,如同涌泉般源源不断地生发而出。
“用它供给瑶光塔,足够了。”兰斯淡淡道,“作为代价我能够使用你的身体,你将是我的眼与耳。”
只听身旁扑通一声,兰斯略微疑惑地垂下眸子。
只见老者向他双膝下跪,全身匍匐在地。
“恭迎神明降临现世。”他声音洪亮郑重。
兰斯沉默。
“现世的教廷已经被凡人玷污,异教者纷纭。只有我们一直坚守原点,谨遵教义,倾听神的谕令——现在,我有幸等到了神的归来。”
老者抬起头,眼中热泪盈眶。
“神谕教派的信仰者们是您最忠实的信徒。”
他把兰斯当做了光明神。
兰斯的心情并无波动。
他是神,或者不是神,都无所谓。
如果真如教义中所说人人都爱神,殿下也会爱着他,那么这重身份倒是引人向往。
至于其它信徒会不会仰慕他、崇拜他……这些都没有关系。
不过为了殿下,他需要自己的势力。
神谕教派值得利用。
“我需要扩展我的信徒。”兰斯对老者道,“拥有领土和骑兵的贵族,在王宫中拥有一席之地的贵族。为我效力,我会将圣力分予他们。”
“是,光明神大人。”老者道。
他想起什么,有些欲言又止,兰斯不耐等待他说话,抬步便向王子府邸的方向走去。
“神舌”站在月光下思索。
之前他对兰斯的身世有所猜测,现在不过是证实了这份猜测。
不过既然光明神的神魂已经在他体内觉醒,那么祂大概不会在意祂肉身的父母到底是谁了吧。
*
早晨路加被唤醒时,兰斯照旧已经穿戴妥当,准备好服侍他起身。
路加迷迷糊糊抬起双臂,任由兰斯撩起睡袍,为他脱睡衣。
睡袍撩起,一点点地露出挺翘的臀,然后是紧致平坦的腰腹。
少年的手臂肩颈如同天鹅般优美,他打了一个呵欠,眼中漫起了水雾。
——正如梦境中的一般。
睡袍忽地滑落。
路加高举了半天手臂,睡袍没脱下来,反倒又穿回去了,不由哑哑地“嗯?”了一声。
那略带沙哑的柔软嗓音,像是猫尾巴撩拨人心。
兰斯垂眼,侧过头去。
……这是在罢工了?
路加睡眼惺忪地瞪他一眼,索性自己脱睡袍。
他弯腰拽下睡袍,脸被衣服蒙起来的时候,兰斯移回视线,望向少年脊背线条分明的蝴蝶骨。
那里应该有一双蝠翼,握在掌心中时,翼尖轻轻地颤动。
他正想着,一团带着少年气息的睡袍就砸在了他脸上。
“不帮我就滚。”路加维持着投掷的动作,凶巴巴道。
兰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他将那团睡袍背在身后,握着睡袍的手微微颤抖。
“是,殿下。”他用与平常无异的声音道。
半个月后就是小王子的生日,同样也是路加年满十八岁的成人礼。
成人礼的筹备早已开始,只是前段时间路加忙于异国来使的事情,府里的仆人们没有用这件事叨扰他。
现在就算是知道了,路加也过得非常轻松。
毕竟兰斯对他的喜恶了解得一清二楚,不用多管,只全权交给兰斯便能把成人礼过得妥帖又舒服。
这些天路加除了处理少部分公务,便是带着妹妹周游于各种贵族的舞会和沙龙之间,吃喝玩乐,顺便打好人际关系。
马铃薯的花朵逐渐在贵妇中流行,路加和阿芙拉亲自佩戴那些花朵出入贵族和平民区之间。
上行下效,圣国的平民少女们也对那新鲜的花朵充满好奇心,小部分信任路加的贵族先行在自己的领土上开始种植马铃薯。
一场席卷整个国家的农业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路加坐在窗边,高高眺望着花园中的白色花朵,满意地品了一口杯中的红色液体。
然后木了脸色。
兰斯经由器皿抽出来之后的血液,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勉强果腹,味道却连白开水都差得远。
路加稍一变脸色,兰斯便自觉垂首,将赤|裸的脖颈送到他面前。
猎物送上门的动作总是如此熟练。
路加撩起眼皮瞟他一眼,便勾住猎物的脖子,两颗尖牙轻轻咬了上去。
只尝了两口,他便如醉酒般呼吸急促,紫眸陷入迷醉。
路加进食的时候总是格外乖巧。只顾着贪吃,连兰斯抚摸他的后颈与头发都顾不上制止。
兰斯感受着掌中柔软的触感,觉得自己像是饲养了一头野生豹子。
稍微解馋之后,路加勉强忍住贪欲,停了下来。
“还可以再吃。”兰斯拇指擦过他的耳廓,宠溺道,“我这里还有很多。”
路加舌|尖勾走最后一丝血迹。
“满足我的食欲排在第一位,血库的健康安全排在第二位。如果用坏了,找下一只猎物容易,找到像你这么好吃的猎物就有些困难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仰靠在高背座椅里,露出慵懒惑人的笑。
“说起来我也没有试过别人,没有货比三家,自然不知道哪一只最好吃。要不然,下次试一试?”
兰斯用一个吻回应他。
吻毕,路加轻微气|喘,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不许亲我。”
“不是‘嘴对嘴’吗?”兰斯微笑着道。
“……那也不许。”
路加很难弄明白兰斯到底懂不懂“亲|吻”的概念。
而他自己,就像温水中的青蛙一般,逐渐适应了升高的水温,逐渐适应了兰斯频繁的犯上行为……
有时候这只青蛙也会蹬蹬腿,抵抗渐趋升高的水温,保持几分清醒。
“最近贵族间有些有趣的传闻,据说有几名贵族一夕之间就获得了圣力——而且他们没有王族血脉。兰斯,你听说了这件事吗?”
路加就着这个几乎和兰斯脸贴脸的姿势,极近地观察他的表情,这样近的距离双方细微的心理波动都无所藏匿。
他的吐息轻轻吹在兰斯脸上:“而且,据说他们在近期都改信了‘神谕教派’……”
他在怀疑,兰斯就是藏在神谕教派的幕后之人。
圣力自查理曼王族的血脉中诞生,极少有异姓贵族天生拥有圣力——而且经证实,这些异姓贵族的祖上都和王族有些风流债。
当然,兰斯是个特例。
原书中兰斯就和神谕教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神谕教派兴风作浪,路加很难不联想到他身上。
“殿下在怀疑我吗?”兰斯的心情看起来殊为愉悦。
路加捏着他的下巴:“以你的能力,分给他人一部分圣力也完全能做到,不是吗?”
“即便我有能力,我也没有时间,殿下。”兰斯温声道,“殿下已经把我全部都填满了。”
路加一掌挡住了他就要吻过来的唇。
兰斯的话虽有些歧义,倒是也没错。他的契约骑士日夜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怎么有时间有机会去结交那些显赫的贵族?
而且,“赐予圣力”这种情况在羊皮卷中也没有提到过,不知是夏洛特不了解,还是那时候没有发生过此事……
路加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有什么圣力与兰斯媲美的新人物出现,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随着小王子生日宴会一天天临近,沉寂了数百年的神谕教派再次高调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被赐予圣力的贵族不再是传闻中零星的一两个人,而是增加到了十人。
圣力拥有者本都应该受到教廷的编制,但这些突然拥有圣力的贵族,偏偏都是从前和教廷产生过矛盾、或者向来不服教廷管教的刺头。
对方又是有权有势的大贵族,教廷态度不敢强硬,为此颇为头疼。
“不管这个幕后主使是谁,他可真是帮了我大忙。”路加在晚餐上说。
“哥哥,你听说了吗?最新八卦。”阿芙拉抖了抖手中的便条,“‘大王子和雷克斯家的小少爷赌博输掉了狮心王’,明早消息传开,能承包圈子里三个月的笑料。”
“雷克斯家的小少爷不是大王子的狐朋狗友么,怎么会背叛他?”路加思索道,“我怎么觉得还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对了。”
他有些讶异道:“安其罗告诉我,雷克斯家的小少爷最近改信了神谕教派。”
阿芙拉道:“这可真是个潮流,我都想入教去试试这个老古董教派有什么特殊之处了。”
路加想了想,道:“我打赌,最近雷克斯家族会出现一个能使用圣力的贵族。”
阿芙拉摊手:“总之王后殿下大概要对大王子殿下和雷克斯家族大发雷霆了。”
事情如她所料,也如路加所料。
短短半个月之内,圣国的王位继承在两位王子的权力斗争之间,又插|入了神谕教派这个异数。
由于“神赐圣力”太过离奇,在整个国家内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此事在两周之内迅速发酵,直到小王子的生日宴会当晚,已经到了教皇出面打击神谕教派的地步。
不管外界有什么样的硝烟战火,在这个由路加、兰斯和阿芙拉共同守护的“家”中,小王子的生日宴会如期举行。
傍晚,路加亲自迎接为他庆生的贵族,直到受邀贵族全部就坐,他眼中划过一抹失望。
“殿下在等什么人吗?”兰斯问道。
“夏佐。他信上说会先家族一步启程,赶上我的生日宴会,但是……”路加望着那个空出来的席位,略带忧心道,“他对我从未失约过,会不会出事了?”
“或许是路上耽搁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兰斯温声道,“我现在就吩咐侍卫出发,沿路寻找塞西尔少爷。请殿下尽情享受您的生日宴会。”
“谢谢。”路加轻声道。
他为了夏佐很少见地道了谢。
兰斯绿眸中闪过不明神色,垂下眼道:“殿下言重了。”
路加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心想,兰斯对夏佐的态度谈不上热情但至少也是关心,等见了夏佐,让他不要再对兰斯那么大敌意了。
盛大的宴会就此开始。
想参加小王子生日宴会的人成千上万,邀请函却只有百枚。受到邀请的贵族非富即贵,也有一部分尚未发迹、路加准备挖掘的璞玉。
热闹的宴会直到夜半才结束,贵族们纷纷离去,送走了最后一人之后,路加疲惫地仰倒在沙发里,支使兰斯为他拆生日礼物。
兰斯打开一只首饰盒,顿了顿,合上,递给路加。
路加打开首饰盒,眼睛微微睁大。
那是一条红宝石项链——“狮心王”。
这条代表着骁勇善战的国王的首饰,曾经由幼年的路加从大王子手中赢下,又为了交换阿芙拉而输给大王子,而最近,雷克斯家族刚从大王子手里赌回了这条项链——最后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路加。
几经易手,最终物归原主。
“雷克斯家族竟然把它送给我做礼物……”
路加仰躺在沙发上,指尖吊着璀璨的红宝石,在烛光下一晃一晃,折射出绚烂的光彩。
“这是代表家族向我投诚?还是代表神谕教派的态度?”
“或许他们只是觉得‘狮心王’与殿下更加般配。”兰斯一边核对礼品单一边道。
路加唇角勾起一个笑。
“你真会投其所好。”路加指尖玩弄着“狮心王”,睨着他道,“就像那个神谕教派一样,抓住人们内心的渴望,让他们为己所用……”
他在暗示兰斯和神谕教派的关系。
“不同之处在于,我只想为殿下所用,投殿下之好。”
兰斯取过“狮心王”,亲手为路加戴上。
火焰般的红宝石缀在颈间,斜斜躺在少年锁骨的凹陷里。
兰斯眸光微沉,在他身边坐下,沙发立刻下陷了一块。
路加用手推他的背:“走开,不要坐我旁边。”
兰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瓶酒。他倾倒酒液,注满两只高脚杯:“殿下,想尝尝我新学新酿的酒吗?”
那是一杯金灿灿的液体,看上去非常诱人。
圣国多得是红葡萄酒和白葡萄酒,色泽灿金色的酒液倒很少见。
路加动了动鼻尖,已经嗅到了它醇厚的酒香,却辨不出是用什么原料酿造的。
很新奇。
“要。”路加爬起来夺过酒杯。
他见兰斯也喝了另一杯相同的酒液,才低下头小抿一口。
口感非常刺激,舌尖微辣,入口醇香,路加又品一口,之后仰头一饮而尽。
“什么好喝的?我也要尝。”安其罗脸蛋红扑扑地凑过来。
今晚他显然喝了不少酒,有些上头,连兰斯在场都忘了,张嘴就要去叼路加的酒杯。
兰斯先他一步接过了酒杯。
“殿下,这里人多眼杂,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单独品酒吧。”他淡淡道。
路加懒得起身,还有些犹豫,便听兰斯又道:“殿下不是一直很期待我的礼物吗?我们可以一边欣赏画作,一边啜饮琼浆。”
“好。”路加一听到那副神秘画作就兴奋起来,顺着兰斯的力道就要站起身。
安其罗一把抱住他的腰,醉醺醺骂道:“争宠的臭狗!不许和我抢主人!”
即便安其罗再怎么想让兰斯辅佐主人,也对兰斯霸占路加的做法有怨在心。此时醉意上头,一不小心就把内心想法说了出来。
只不过兰斯一瞥他,他便噤了声,讷讷松了手臂。
路加对这些暗中的争斗一无所知。
他被兰斯牵着手,带到了一间不引人注目的小仓库里。
“这里是我的画室。”兰斯介绍道。
画室中一片黑暗,空气中满是颜料和画布的气味,只有一扇非常狭小的窗户。路加看不到任何东西,全身的感受都集中在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之上。
“好暗。”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说要给我看的礼物呢?”
一点光焰如萤火虫般从兰斯手心升起,它划过空气时一瞬间点亮了黑暗,路加影影绰绰看到了其它东西。
最后光焰停留在一幅画的上方,光线蔓延,堪堪照亮了一副人物肖像画。
光彩在路加眼中点亮,他屏住了呼吸。
画中的是三月里他在花丛中小憩的场景。
繁花绚烂皆用大笔涂抹充作背景,少年沉醉在春晖里,眉眼细腻甜美。早春里他鼻尖微红,仿佛在画中浅浅呼吸,随时要醒过来向观画人微笑一般。
这是兰斯最初的作品,没有用什么特别的技法,也不像照片那般逼真……但路加能从中体会到兰斯的“感觉”。
——苍生皆如过眼云烟,某次回首,忽然找到了一隅静好,从此一生的信仰便是守护住这一隅小小的幸福。
或许是酒精的影响,路加心潮汹涌,眼眶有些发热。
这一刻他决定,他再也不会用书中神王的所作所为来揣摩兰斯,也不会用任何标签来规定他。
兰斯就是兰斯,有血有肉拥有感情,和任何一个活人没有差别。
“我很喜欢。”路加有些闷道,“谢谢你,兰斯。”
兰斯轻轻抱住他。
等到他们分开时,整间画室被光焰点亮,一张张脸从黑暗中显现,或笑或恼,或神情专注或姿态慵懒……
满室都是画,画的主人公全部是路加。
“生日快乐,殿下。”兰斯说道。
路加大睁着双眸,仿佛有水光闪动。
兰斯知道殿下爱画,绘画能比任何语言都更深地触及殿下的心灵。于是他学会了这种和殿下“交流”的方式,超越语言,传递他心中的感情。
好在他成功了。
现在的殿下心软无比,会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我可以独占殿下成年后的第一个夜晚吗?”兰斯注视着他的双眼。
“嗯。”路加嗓音有些哑,“好。”
换做是平常他绝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只是因为今夜心灵的触动已经淹没了任何理智。
画室的角落里有一张床,路加猜测是用来作画间歇时休息用的。或许是为了配合他过生日的氛围,它装饰得非常精致华丽,倒有些像他卧室里大床的格调。
坐着还很柔软。
兰斯拉了一把凳子坐在他对面,两人就在这间既简陋又华美的小画室里,高脚杯在空中相碰,举杯对饮。
路加再次把空掉的酒杯递出去时,兰斯劝道:“已经很多了。殿下还要再喝吗?”
“你在瞧不起谁?”路加瞪他,“这种酒,只是一点点,醉不了人。”
就古代这种度数,和现代比起来差远了……
他显然低估了兰斯准备的酒。
不过一会儿,路加眼神迷糊了,语速变慢,话音也开始飘了。
他忽然起身,晃晃悠悠地转了一圈画室,好像才发现一般喃喃道:“怎么到处都是我。”
细眉皱起,像是在思考难题的小孩。
“那是我画给您的。”兰斯双眸带笑望着这只醉猫,“殿下,您醉了。”
路加完全把他当做了耳旁风,仍然专注但困惑地研究那些画作,最后走到一副画像前,抱着膝盖蹲下。
他端详一会儿,忽然甜甜笑了。
“……好喜欢。”
不但嘴上喜欢,还抱了上去,脸颊贴着画中的自己,满足地蹭了两下。
两张相同的美人脸近距离贴在一起,造成了巨大的视觉冲击。
兰斯却觉得,鲜活的殿下永远比任何一副画作都要迷人。
而且看到殿下那副和画作亲密的模样,兰斯甚至开始嫉妒起了自己的画作。
他抱起蹲坐的路加,就像捞起了一条醉酒的金毛猫。
路加没有挣扎,反倒乖乖靠在他怀里,一把抱住了他。
“喜欢。”他像之前蹭画一样用卷翘的金发蹭兰斯的胸|膛,“……好喜欢。”
兰斯唇角抿紧。
幸好殿下在醉酒,否则现在就会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快速、猛烈、再难掩饰急欲喷薄的爱意。
殿下说,喜欢他。
但那双紫色的眸子明亮清澈,毫无邪念,喜欢他就像喜欢一条大狗狗。
“多希望殿下能与我同样。”兰斯黯然道。
——与他心中同样的喜欢,同样的爱。
他将路加抱到了床上——那张从他计划这一晚开始才出现在画室里的床上。
“殿下答应过我一件事,答应我可以画一次任何模样的您。我现在要用掉这个愿望。”
兰斯望着他,认真说道。
“——我想画殿下的裸|体。”
他注视着路加双眸中重新凝聚起理智,以及随之而来的抗拒。
“嘘。”
兰斯手指点在那张即将吐露拒绝之语的唇上。
“这幅画,我很久以前就想要了。就当是……殿下送我的生日礼物。”
在路加疑惑的目光中,兰斯笑着轻叹。
“没错,很巧。我和殿下恰好在同一天出生。”
“所以今晚,也是我的成人生日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