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巾正中被银叉捅了一个窟窿,破破烂烂地摊平躺尸。
路加昂着下巴,像撕碎猎物之前的猫咪一样危险地眯起眼睛。
“兰斯,不需要我提醒你,我不是吃饭会漏嘴巴还需要围嘴的三岁小孩,而你,也不是一个连最基本的命令都听不懂的孩子——”
兰斯没有反驳,他在路加衣领前轻轻一拂,再伸出手时,指尖多了一粒面包屑。
吃饭漏嘴巴,铁证如山。
“殿下,人非完美,即便是圣灵也会出错。”兰斯微笑着道。
在路加恼羞成怒之前,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想这一点瑕疵,或许是某位男仆在侍奉殿下用餐时,不小心落在殿下身上的。”
“‘某位’男仆?”路加冷嘲,“这位粗心大意的男仆不会叫‘兰斯洛特·温士顿’吧。”
“有这个可能性,殿下。”兰斯彬彬有礼道。
那粒面包屑被他递入左手中,随手放进了端下餐桌的盘子里。
路加目光一动,发现了兰斯左手食指上缠着的白纱布,鲜血透过纱布,红得刺目。
看形状好像是一处刀伤。
路加凉凉掀起眼皮。
“我的命令是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并没有要求你去厨房帮工。但如果你这么闲不下来,受了伤也是活该。”
他凉薄道,“所以别想着可怜兮兮地摇着尾巴来我这里求安慰,指望我会说什么软话。”
面前的小王子趾高气昂,但并不讨厌。
嘴上说着“不会说软话”,实际上却……柔软得让兰斯想戳一下。
他唇边轻轻漾起一个微笑:“如果我没理解错殿下的意思,今天的餐后甜点不需要我插手了?”
路加顿时噎住。
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刻爆炸:“你威胁我?”
“用一个蛋糕杯威胁?”兰斯面上困惑又无辜,“殿下?”
路加一想,愣住了。
蛋糕杯,甜甜软软,没有杀伤力也不危险闻,确实和威胁挂不上钩。
……为了蛋糕杯而生气的他,简直像个嗜甜到蛀牙的傻小孩。
路加的脸越来越热。
他意识到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了。
他梗着脖子刚想说什么,便听管家在一边道:“殿下,莫尔少爷已经冷静下来了,现在正在门口里等您。”
兰斯面上微笑不变,眼中的温度迅速冷却。
“门口?”路加的注意力立刻转移过去,“为什么不进来?难道会客厅里有恶魔吗?”
……还真有。
他这话纯熟惯性使然,说完之后表情有些微妙。
自己不就是吗?
而在场唯一一个知晓他身体情况的人面色如常,在接收到路加的视线之后,兰斯还颇为纯良地眨动了一下眼睛,仿佛在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两个小孩,保守一个共同的秘密。
路加心里像被挠了一下。
虽说这个秘密是个威胁,但除了惴惴不安以外,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一些让人心痒的刺激感。
他按捺住心脏异常的跳动,狠瞪了兰斯一眼,转身向花园走去。
这一瞪狠是狠,紫水晶似的眼珠子却异常耀眼。
兰斯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脑海里晃着的全是那一瞪眼的漂亮。
他似乎有些病了,竟连殿下气恼的模样都会觉得心动。
殿下虽然生气,但过不了多久还会来见他的。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要掌握更强的力量和势力。
为了更好地为殿下所用——也为了更好地拥抱殿下。
至于贝洛克·莫尔……看他刚才的样子,恐怕不敢对殿下产生什么非分之想了。
窗外下着细雨,城堡下的花坛边,贝洛克双手绞紧,低下头时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抱歉,殿下。”他的嗓音细若蚊蚋,“我想我该走了。”
“发生了什么事?”路加向他走来,身后有男仆替他打伞,“我们刚才不是聊得很好吗?”
“是的,殿下,能和您用餐我很开心。”贝洛克小声道。
“是食物有问题?”
贝洛克摇头。
“是仆人亏待了你?”
贝洛克摇头。
总之不说一句话。
路加面上扯了扯嘴角,实则心里都快烦炸了。
他最不耐烦和软糯磨叽的人讲话,尤其是这个人还帮兰斯洛特抢夺了原主的王位。
贝洛克完全是只小花枝鼠,如果可以的话,这少年说不定会挖个坑把自己藏进去,好永远不在别人眼前露面。
如果说这也是演的……路加难以相信。
细雨之下,贝洛克整片肩头都湿了。
路加无可奈何地接过了男仆手里的羊皮伞,分了一半给贝洛克,又揭掉了他脑袋上的大帽子。
“刚用过餐,我们一起散步怎么样?——不许拒绝,这是我的命令。”
帽子揭掉之后,他终于能看得清贝洛克脸上的表情。
害怕、屈辱、感激和小小的快乐。
“是,殿下。”他小声道,“……不敢劳烦殿下,我来为您打伞吧。”
路加挥退了仆从,将伞递给贝洛克。两个少年一把伞,在园中湿润的小径上漫步。
“所以为什么要离开?”
“我会玷污殿下的名声。”贝洛克认真道,“我配不上您。”
“你在说笑吗?”路加一脸不可思议,“在圣国没有人比我更声名狼藉,凭你的段位还想‘玷污我的名声’?”
“那不一样。”贝洛克有些急了,“……不,我是说,殿下的名声很好,和我没什么可比性。”
路加倒真有些好奇。
“不如和我说一说,你的名声是怎么‘不一样’的臭?”
他按捺下脾气,耐心地等待少年讲述。
贝洛克攥紧雨伞柄,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两年前,有人当众向我发出决斗挑战。……因为害怕,我拒绝了。后来这件事随着他传入了王室骑士团,让我的家族蒙羞,也牵连到了我重要的人。”
对方是一名贵族骑士,进入王室骑士团后,有关贝洛克的谈资更在其口中添油加醋,广为流传。
此后,只要贝洛克一出现,讥笑和嘲讽便随之而来。
“是我太软弱。”他的嗓音几乎低到了地底,“……如果我不存在,或许我的家族和我重要的人就不会遭到连累。”
贝洛克讲完实话,已经做好了被殿下嫌恶疏远的准备,却听到了一声嘲讽的嗤笑。
“就因为这个?”路加挑眉,“所谓的‘拒绝决斗挑战是男人一生的耻辱’?”
“殿下……”贝洛克意外。
“能进王室骑士团的都是什么家伙我清楚,一头头壮得像熊。”路加冷笑道,“三年前你才十四五岁吧,一点点的小身板,接受决斗挑战不是送死么?”
贵族之间的决斗极其残忍,只要有一个借口发出挑战,在决斗中杀人根本不犯法,杀人者甚至会收到称赞。
——因为教会号称“神总会让正义者赢得决斗”,赢家即正义。
这种破规定看在来自现代的路加眼里,完全不可理喻。
“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路加命令道。
贝洛克一点点抬眼,怯怯对上路加的双眼。他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卑微到了极点,仿佛一旦捕捉到一丝鄙夷,就会立刻躲开。
路加目光坚定。
“听好了,”他郑重道,“向你挑战的那家伙不是荣耀的骑士精神,而是杀人犯。还好你机灵,没让他奸计得逞。”
贝洛克怔住了。
路加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为了那些虚名送命,说明你是个聪明人。”
他所说的一席话完全击碎了贝洛克的世界观。
“可是别人都说……”少年弱弱反驳。
“别人说的算什么。”路加专横道,“记住我说的,其他人管他们去死。”
教廷那些用来洗脑的陈规旧矩,早就该整肃了。
想到教廷,路加嘴唇很不好惹地下压,攥在贝洛克肩头的手不自觉地使劲,甚至有些疼。
贝洛克的心却洋溢了起来。
早些时候,殿下虽然温柔,但那温柔像是从什么人那里学来的温柔,只浮于表面。
现在的殿下完全遗弃了那份装出来的和善,整个人释放着咄咄逼人的美,锋芒毕露。
这让贝洛克回想起了那段一直烙印在心底的记忆。
他小小扬起了一个微笑:“即便如此,殿下不也接受了那个不正当的决斗挑战吗?”
路加一时没弄懂他在说什么。
“虽然大家都不敢提起那件事,但我一直记得您在七岁时的那场决斗。”贝洛克嗓音带着憧憬,“那时大王子殿下有您两倍那么高,却败在了您的剑下。”
路加一怔。
——是王后谋划的、那场以“狮心王”为赏赐的决斗。
“你在现场?”
“有幸看到殿下的英姿。”贝洛克因为激动而脸色微红,“……我一直都很崇敬您。”
路加明恍然。
不公平的挑战,懒得遮掩的杀机,遭受欺辱时的无能为力……贝洛克那时的处境和幼年的小王子相仿,但两个人走上了截然相反的两条路。
幸运极了,他的预备役“替身”崇敬着他,这让贝洛克更容易被他利用了。
但是为什么,他的心情反而变得沉重?
同情吗?
路加掩下眼神的复杂,问道:“你想不想试着‘成为’我?”
“殿下的意思是?”贝洛克迷茫。
“五月花节的化装舞会。”路加道,“所有人都会戴上面具,抹除一切身份地位的区别,凭本能感觉选择自己的舞伴。”
虽然规则是这样,但王族的灿金卷发很难被人错认。王族是五月花舞会上唯一享有特权的人。
“只要稍加掩饰,你就可以扮作我的样子,享受我所有的特权。”
路加说完,暗中观察着贝洛克的表情。
从原书里看,“王子的替身演员”也算是他的本职工作了,能成为羡慕的人,贝洛克恐怕会欣喜若狂吧?
出乎他的意料,少年眼中只有诚惶诚恐和不可置信。
“这……我怎么敢!”他嗓音不自觉提高,“这完全是对殿下的亵渎!”
是真实反应。
路加眉梢微挑,心情好了一些。
这个人值得他暂时的信任。
“这是命令。”他转身道,“你有五天的时间思考——思考该怎么伪装成我。”
见贝洛克嘴唇张合似乎还想说什么,路加阻住他的话头道:“先回家冷静一会儿吧。”
“殿下才应该冷静!”小花枝鼠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喔,胆子大了么。”路加笑着耸耸肩,“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早晨我要在这里见到你,如果你不来,我亲自去请你来。”
他将帽子盖回到贝洛克头上。
经过一番详谈之后,“替身”是死是活、健康与否,在路加心里重要了起来。
让仆人送走贝洛克之后,他立刻去找了一趟阿芙拉。
自从少女得知哥哥早就对她的私下解剖行为心里有数之后,做事就不再瞒着他了。
路加顺便为她腾出了一间只有通过暗道才能进入的隐蔽“医务室”,专门用来研究她那些见不得人的血腥玩意。
“哥哥还是不要进来为好——”医务室门内的阿芙拉提高嗓音道,“我怕你会恶心得吃不下饭——”
“脏器受伤后立刻救治,能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吗?”路加问道,“我是说,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阿芙拉道,“哥哥,你再问下去,我都要以为你打算在舞会上亲自捅自己一刀,再让我治愈你了。”
路加顿时心虚。
……他本来确实有类似的打算,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个人捅刀。
“不会。我保证。”他有些沉重道,“因为还有另一个坏消息——我恐怕无法和你一起参加五月花舞会了。”
里面静了一会儿。
门突然弹开,差点撞到了路加的鼻子尖。
“为什么?!”阿芙拉满手是血,眼眶红红地质问他,“我都期待很久了!”
“这是意外,昨天早晨我才知道这个消息。”路加解释,“我只能这么做。”
他可不想在舞会上突然变成一只魅魔。
路加歉疚地移开视线:“抱歉,我失约了。”
他知道妹妹已经为那一天准备了很久,或许做梦都念着能挽着他的胳膊走进舞池。
而路加自己,何尝不想亲眼目睹阿芙拉穿着漂亮的礼裙,在舞会上一展风华呢?
……唉。
“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阿芙拉问。
“抱歉。”路加真诚道,“我怕这个理由会伤害到你。”
让一个虔诚的光明神信仰者知道她亲兄长是恶魔——路加不想她受到打击。
尽管美梦破灭让阿芙拉心中难受,但她还是说:“那我尊重你的决定,哥哥。”
接下来的一天里,路加的兴致一直不高,一个人闷在卧室里翻阅书籍。
他梦到过阿芙拉在北方蛮族部落的大雪中死去,形容枯槁,怀揣着对故国和兄长的思念,漂亮的蓝眼睛渐渐失去生机。
这不是他的记忆,甚至不是原主的记忆。
阿芙拉远嫁后小王子就再也没见过他的妹妹,直到少女故去,小王子一个月后才收到她的死讯,再一个月后埋葬她遗落的尸骨。
这是原主永生的噩梦,也是最强烈的遗憾。
所以路加想对阿芙拉好,想亲眼看到阿芙拉好。
但他没办法去看阿芙拉的舞会初秀了。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直到中午路加吃到兰斯亲手做的小蛋糕,才略微舒展了眉头。
他矜持地擦掉了嘴边的奶油,斟酌了两下,才开口问兰斯。
“我有些疑惑,是圣鸿林夏宫配给的食材不够多,才让你吝啬地只做了一份甜点?”
话语经过多番修饰,只为遮掩最终的目的:——他还想再吃一个。
兰斯望着正襟危坐、脸上却有点气鼓鼓的小王子,微微笑了。
“殿下,虽然我很开心您能喜欢我的手艺,但为了殿下的身体健康考虑,甜品还是不要多吃为妙。”
路加斜斜睨他一眼,心想你还管起我来了?
不过兰斯说的没错。更何况这里毕竟不是只有他们两人,其他的仆人来来往往,如果他为了贪嘴一块蛋糕而和奴隶拌嘴,那也太不像样了。
啧,世上又不是只有兰斯做的甜品。
路加报复性地叉来一块玛吉太太做的果冻布丁送入口中,嚼了一会儿,艰难地咽进去,再没有动第二口。
——之前明明还觉得挺好吃的啊。
有趣了,他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想着,失去兰斯之后世界不会毁灭,但他的味觉系统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不致命,但令人恼火。
这就是你用来掌控我的诡计吗,兰斯?
于是这日下午,路加依旧是闷闷不乐地关在卧室里,把自己埋进文字的海洋之中。
和平日里不同,在他闷头看书的时候兰斯没有来烦过他。
随便,不乖还爱顶嘴的臭狗爱滚哪滚哪。
傍晚天色昏暗,路加使劲眨了眨眼,发现日光不再足以让他看清书籍。
正在这时,一柄烛火在他身边点亮。
路加顺着烛台抬头,看到了端着蜡烛的兰斯。
只见一丝金芒在兰斯眼中划过,就像变什么戏法一般,整间卧室里所有能点燃的灯芯都燃起火焰,一室灯火通明,光亮更甚白昼。
壁炉中的火烧得正好,所有的一切都在兰斯的一念圣力之间。
羊皮卷上的字迹变得非常清晰。
路加仰头望着兰斯。
他怎么觉得……兰斯对圣力的掌握程度加深了?
原来没这么快,也没这么精准。
就像浩瀚的海洋,从前不知道如何使用,现在则摸索到了利用潮汐起伏的方法。
路加眯起眼睛:“你最近使用圣力的频率增加了,而且非常明目张胆。”
“我只为殿下使用圣力。”兰斯道,“从未变过。”
路加盯了他几秒,才道:“小心一点,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是,殿下。”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路加不再理会他,继续阅读他手中的神学羊皮卷。
零星的金色小火星蹦进了视野外围。
路加不由侧头去看。
一朵朵绚丽的灿金色烟花正从兰斯掌心跃出,绽放出不同的绚烂花朵。在烟火炸裂的细微声响之中,下方金灿灿的小人或笑或闹,或依偎在一起观赏烟火。
整个场面只在兰斯一掌之内,细节处精致无比,仿佛自成一个小小的微缩国度。
路加满眼惊艳,屏住了呼吸。
“……你复现出了庆功宴那天的烟火会。”
他连声音都不自觉减小,像是怕惊扰了这个掌中世界。
“是的,殿下。”兰斯嗓音带笑,“您那晚身体状况不佳,恐怕没能尽兴,我就按照自己的记忆重现了那一晚的场景。”
那时路加被魅魔化折磨,连烟花是什么样都看不清,当然谈不上尽兴。
现在他看到了——通过兰斯分享的回忆。
一股暖流汇入心间,路加仿佛身心都被圣力所温暖,目光不自觉变得柔和。
在“掌心烟火会”的最后一秒,圣力汇聚成一点,哗啦啦地释放出无数金色光点,又重新凝聚成了另一个形象。
——是中午吃的小蛋糕。
路加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殿下,请收下我的赔礼。”兰斯一本正经地将圣力蛋糕捧给他,“我为我之前利用小蛋糕‘威胁’您深感抱歉。”
路加故意晾着他,眼神却带着一抹笑意:“可是你到现在还在拿它打趣我。”
“绝无此意,殿下。”兰斯的绿眼睛在火光下很温柔,“我只是想让您喜欢。”
路加挑挑眉,“接”过了那只“蛋糕”。
“勉强不错。”他评价。
躺进被窝里、抱住他的大软枕时,路加一整天的郁气都消失了。
那个用圣力维系的光点小蛋糕还没有消散,而是停留在他枕边,充当照明之用。光照调节到正好的程度,既不刺眼,也不昏暗,暖洋洋的很温馨。
不远处的小榻上,圣力的主人平缓地一呼一吸。
路加眼睛微微弯起。
不管兰斯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他都产生了一种被细心呵护的感觉。
他不由怀疑,兰斯真的不懂亲吻的意义吗?还有这些取悦他的行为……
简直像刻意讨好一样。
原书中冷心冷情、圣洁禁欲的神王陛下会刻意讨好人?根本无法想象。
所以这其实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吧。
想到这一层,路加倒不如何恼怒。
毕竟在魅魔化这件事上,他也在利用兰斯“解毒”,他们算是扯平了。
最主要的是,路加自信能够吃掉饵料,而足够狡猾不被鱼钩扎到。
占完便宜就跑,真刺激。
翌日,路加一边喝早餐的红茶,一边在桌边回复从各地送来的书信。
正在阅读的一封信用了赫卡庄园的蜡章,信脚画着一颗吐舌头的狗头,字迹俏皮,来自安其罗。
[您要我打听的事已经有着落了,不便写在信中。请您找个时间独处,我会找到您当面详谈。]
路加随手烧掉了信件。
能见面的话,顺便询问一下有关贝洛克·莫尔当年发生的事吧。
另一封来自夏佐,塞西尔家族的蜡章,字迹像军靴般挺拔强硬,还有点痞气。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许已经到达边境了吧。夏宫本就够冷了,没想到北方更冷,也不知道我的先祖是怎么在这里活下来的。]
此后是唠唠叨叨的废话,路加读着信,仿佛能看到好友甩着一头狮子似的红毛和他抱怨,不由笑起来。
最后一句话是:[你的话我会记得。不必挂心,祝你一切安好。]
他指的是路加让他探查北方蛮族的嘱托,或许是怕信件在半路被人拆过,所以没有明说。
为了阻止妹妹的远嫁,路加做了多手准备。
通过治愈重伤的替身,提高阿芙拉在贵族中的声望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还要靠夏佐的帮助,掌握北方蛮族的信息,安抚远道而来的联姻者。
路加整理好了信函,才发现有一本书夹杂在信件里,不知道是谁遗落在了餐桌上。
拿到手里,才知道那是一本浪漫骑士小说。
或许是阿芙拉的吧?能进他卧室的只有妹妹喜爱看小说,但她不是会随便扔书的人啊……
路加微有疑惑,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做,便翻开了书页。
接触到书名的一刻,他的目光凝固了。
标题:《媚上的男仆》。
旁边批注:男仆忍辱负重以色上位,骗取主人身心,待到功成名就才觉高处不胜寒。描写主仆之间的爱恨情仇。实乃佳作,推荐。
路加:“……”
路加:“???”
他妹妹一天到晚都在看什么狗血言情小说?!这还不如夏佐的中二骑士冒险小说呢!
鬼使神差地,路加翻开了一页,又翻向了下一页。
一边心里批判一边好奇难耐,不知不觉就翻了七八页。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边响起,路加惊得差点跳起来。
“殿下,您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只见兰斯侧头看向他手里的书,也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