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的一声，狙击枪被收回。
最后一枚子弹被打出，枪声落下。
似是回声不断，“砰——砰——”巨响还在耳边回旋，空气中都带着一股子烟火的味道，和几缕不甚清晰的白烟。
“怎么样？打中了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我刚来就听说欧阳小姐打两千米靶！大开眼界，赚了赚了！”
“……”
叽叽喳喳的好奇声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不断的涌入。
整个训练场一时间被围的水泄不通，就连不是一个训练场的学员，也有不辞辛苦从不远处小跑赶过来看欧阳环柰打枪的。
因为LED显示屏都是需要延缓确认一下才可以报靶数的。
因此，等不及的学员们，一个个早就瞪着大眼睛，垫着脚尖去看千米外的靶子。
哪怕以他们的视力，根本就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五枪都打中几环了啊？也看不见啊！”
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就连欧阳糯都下意识捏紧了放在傅枝胳膊的手指尖。
“不会真的打中了吧？”
她语气担心，仿佛是即将面临一个无法击退的对手，急得额头都是密密麻麻的汗，“那这实力也太恐怖了！”狂甩了傅枝四条街啊！
她紧张的看向傅枝，“我好怕她抢你名额！”
“……？”
虽然欧阳糯是给傅枝紧张，但傅枝心里还是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哽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道：“……倒也是不必强行害怕，这个名额，也没内定我，自然是能者居之。”
根本不存在什么谁抢了谁得名额。
能上国际舞台的，就是给国家争光的，当然要派一个稳妥一点的选手上，而不是一个半吊子。
欧阳糯被傅枝这么一提醒，倒也是反应过来了。
大底是旁系和本家学员现在的关系，现下更是有些事如水火的味道，眼看着本家的学员有欧阳环柰撑腰，一个个说起话来腰杆子硬的不行，旁系的学员就不怎么高兴。
什么叫‘旁系都能中五百，本家必须搞个两千米’，‘旁系血统不纯不如本家’，现在了还把这些话挂在嘴边提升自己的格调，知道的是他们高傲，不知道还以为欧阳家是野生动物聚集地，啥都得看个血统呢！
旁系的学员不满的哼哼了一声。
甚至心里暗搓搓想着，欧阳环柰打不中才好。
然而就在傅枝和欧阳糯两个人说话的档口，原本黑糊糊的LED屏幕，遽然感受到了靶子被集中，服务器瞬间的运作。
一时间，屏幕亮起。
‘滴——’的一声！
这一声，宛如落入湖底的石子，在躁动的环境中，死死的攥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顿时激起了层层的涟漪，让原本还好奇的人群瞬间抬头，注意到了头顶的大屏幕。
‘一号靶，十环。’
‘二号靶，十环。’
‘……’
‘五号靶，十环。’
冰冷的机器上，不断闪过靶数。
十环，十环……竟然全部都是十环！
人群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场上第一声惊呼声响起。
“我草！这尼玛还是人吗？”
“两千米啊！五枪，竟然没有一枪脱靶！都赶上拍科幻片了！”
“我天！我就是打二十米高速移动靶子，也不能保证弹无虚发，这尼玛同样是人，这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说的是啥！傅枝打中五百米移动靶子的时候，我还觉得这孩子天赋牛逼，结果再一看欧阳小姐……果真天才和天才之间也是有分水岭的！我说欧阳小姐就是三六九等里的最上等没人反驳吧？！”
“那必须啊！傅枝那算啥？华国的那些个狙击手算啥？等咱们小姐站到了国际舞台上，那些国际上出名的狙击手到时候都得被咱小姐打的屁滚尿流！”
“……”
四周讨论夸赞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
实在是他们的情绪太过激动，一时间没办法控制自己。
要知道这可是两千米的移动靶子，不借助瞄准镜，隔着老远望过去，肉眼恐怕都看不见那还有东西！
结果欧阳环柰呢！
不过伏下身子，开了五枪，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全部中了靶心。
就连欧阳亮心里都一个‘咯噔’，人吓傻了。
两千米绝对不是欧阳环柰的极限！
他可以肯定的说，傅枝之前吭哧瘪肚的，又是测量空气的湿度又是测量密度的，一枪一枪摸索过去，才靠着点儿运气，在三枪之内击中了靶心。
五百米，是傅枝目前所能达到的一个极限点，甚至还需要很长时间的一段训练才能达到欧阳环柰这种弹无虚发的境地。
而欧阳环柰呢？
她这两千米靶子，打的毫不费力，甚至在趴下去对准靶子的一瞬间就能开枪，前后不过一分钟，五枪全部开出去。
这是她在无数次努力下所训练出来的实力！
两千米是她的舒适圈，所以弹无虚发是她身体的本能！
欧阳亮能看出来的，许杭当然也能看出来。
他眼里当下就迸发了一种炙热的，明亮的，前所未有的光芒。
“好！好好好！”
他忽然大喊了两声，忍不住的鼓掌。
看向欧阳环柰的眼神就跟着看向一块已经被挖掘出来打磨的很好的美玉，“不愧是欧阳家！竟然能培养出这样厉害的狙击手！咱们华国这次的世界赛，拿冠军奖杯有望啊！”
他嗓子里是愉悦的轻哼。
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掷地有声，甚至已经透过这一幕，看见了欧阳环柰站在了世界舞台上的那一幕。
被许教练这样夸赞，欧阳环柰不骄不躁，正了下脑袋，把放在瞄准镜上的目光收回，从地上起身，正对着许教练的方向，一字一顿道，“许教练，冠军，我志在必得。属于华国的荣誉，我也一定把它带回来！你大可放心！”
烈日下，军绿色的作战服成了整个训练场最出彩耀眼的一抹色泽，这抹色泽，耀眼又夺目。
欧阳环柰抬手，将枪支放到了腿侧，笑容明艳。
随着她的动作，衣摆微微卷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紧致的腰身，纤细的线条从腹部蔓延，隐匿于长裤之中。
炙热的阳光洒向大地，空气中似乎有不知名虫鸣的声音在欧阳环柰身后响起。
她把家国情怀放入心尖。
这一刻，在所有的学员眼里，她的形象无疑是高大的，值得敬佩的。
就连傅枝都觉得，欧阳环柰是有这个实力去国际舞台的。
这根本不需要比，她的实力就说明了一切。
所以啊。
傅枝也不知道欧阳家整这个训练营是做什么的。
这四十来个学员里，根本没有一个人的实力能够和欧阳环柰相提并论。
最后还不是都得陪跑欧阳环柰。
其实何止傅枝这么想呢。
欧阳亮当然也觉得这个训练营的存在不合理，最后的名额基本上就是定了欧阳环柰了。
只不过是因为国家投资了钱，欧阳家总不能把钱放到腰包里，总得搞一个训练营，过过形式主义，好给上面交差不是？
这也就苦了这些来训练营训练的孩子们。
辛苦六个月，最后啥也没捞着，还得在各种强化训练下瘦成小竹竿。
傅枝跟着许教练他们一起拍了拍手。
大抵是她看上去太坦然了，没有一点类似于嫉妒不甘的情绪，这反倒激起了周围几个老学员心里的怜爱。
“唉，其实傅枝也不菜，就是生不逢时，和欧阳环柰抢一个名额。”
“谁说不是呢，欧阳小姐如今才多大？只要她想，还能参加三四年的国际比赛呢，有她在一天，傅枝就得被压制一天。”
“现在的被打压也是好事，多遭受一下欧阳小姐的毒打，就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也免的去了国际赛场丢人现眼。”
“话也不是这么说，欧阳小姐像傅枝这么大的时候，可比傅枝优秀多了，五百米移动靶闭着眼睛都能打中……！”
“……”
碎嘴子像是刻在人体里的天性，围在训练场的老学员们，只恨不得给他们一个机会，纷纷化身各国总统，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挥斥方遒！
站在被人群中心的欧阳环柰看了眼傅枝的方向。
许杭这会儿还在和欧阳亮夸赞欧阳环柰。
甚至已经激动的开始和上级汇报他在这捡了宝儿以及……发现的另一个天赋还算不错但是被耽误的小雏鹰。
……小雏鹰？
欧阳环柰听着，忽然嗤笑了一声。
她脑海里闪过江纵说的那些个荒唐话。
不对——
严格说来，那些话其实并不荒唐。
傅枝太出色了，确实出色的超过了正常人的范畴。
不过，那又怎样呢？
就算她是欧阳坠的孩子又能如何呢？
失去了雄鹰庇护的小鹰崽子，连飞都没有学会。
江纵竟然觉得她会怕这样毫无威胁连爪子都没长出来的幼崽？
这明明就是，她伸伸手指头，就该碾死的蚂蚁罢了。
在蝼蚁没有成长为恐怖巨兽的时候，根本不值得她用龌龊手段废了她的羽翼。
欧阳环柰的眼底闪过一抹深沉，笑着，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步，直接就拉近了她和傅枝两个人的距离。
一时间，戾气笼罩，来自欧阳环柰的审视，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铺天盖地的洒落。
即便是再不在意，傅枝也察觉到了欧阳环柰对她的特殊。
但是，为什么？
傅枝印象里，她和欧阳环柰，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瞬间，连四周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下来。
就像是两王相对，谁先说谁就会率先失去先机一般，良久的对视后，就连欧阳糯都感觉到了嘴痒，想他娘的替这俩人哔哔几句时，欧阳环柰这才开口，“我听人说，你也想参加国际射击比赛？”
傅枝：“……”
对方一开口，就让傅枝有点哑口无言。
她说想吧，她真不想。
要说不想吧，那她来训练营做什么呢？
反正欧阳环柰这个问题问的有点犀利。
浑水摸鱼的傅枝只觉得她曾经是想的，不过曾经也想的不强烈。
纠结着，该怎么开口才能让别人感觉到她的决心，别一天到晚她说啥他们都觉得她是要参赛，这时候，就又听见欧阳环柰继续道：
“能来到这个训练营的，哪怕是我弟弟这种天资聪颖的，也都训练了十来年才敢有这样参加国际比赛的决心。你傅枝是练了几年的射击？十年？八年？还是一年？”
她说着，语气轻蔑，目光在傅枝瓷白的小脸上游离，嘴角都带着嘲讽的笑意道：“哪怕是最优秀的狙击手，也要经过专业的训练时光的打磨才配站在世界的舞台。即便是继承了父母的天赋，那也该虚心训练！认清楚自己和实力派的差距！”
“你说的倒是挺好，但是，”傅枝这会儿也感觉到欧阳环柰的敌意了，一字一顿就跟着在暗示她什么一样，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傅枝是那种平白无故，也不沾亲带故的情况下，你故意让我不舒服了，我也不想让你太舒服的，开口就是，“我是不如你弟弟训练了十多年，那也没见你弟弟枪法比我好，你弟弟都能有的决心，按照实力，我比他更有。”
“以及，训练的时长并不能作为是否能够参加国际比赛的决定心因素，刻苦努力的人一抓一大把，你能站在同我说这些，靠的是天赋。”
欧阳环柰眼看傅枝反驳，眼底里闪过一抹诧异，随之而来的就是被扶了面子的怒火。
傅枝的枪法她在观察室是亲眼所见。
傅枝的天赋她惊艳，傅枝的基因她甚至有些扭曲的嫉妒。
欧阳环柰其实是不服气的。
欧阳坠是欧阳家真正的神明，众人的信仰。
欧阳环柰想要努力的方向。
她不明白，同样是这一批有天赋的小辈，怎么傅枝就能挨上欧阳坠的血脉？
明明她可以比傅枝做的更好，明明她连给傅枝一个眼神都是施舍。
可偏偏，江纵非要和她提及所谓的血脉传承！
这对于很是看中嫡庶尊卑，血脉纯粹的欧阳家来说，若是曝光了傅枝的存在……只怕她爷爷这辈子都别想登上家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