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日下午,康熙来到了瑞景轩看望钮钴禄氏,若幽见到康熙前来,向康熙行礼之后便退下了。

康熙是第二天早上才离开的。

此后,每三、四天康熙便会来陪伴钮钴禄氏小半天,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离开,二人在一起就如同民间的老夫老妻那样,温馨恬淡。

只有若幽知道,钮钴禄氏并没有她见到康熙时所表现出来的,像久病妻子看到丈夫不离不弃时的开心与激动。

康熙不在时,白天两人便在树下弹琴、烹茶、作画亦或是聊天、下棋;傍晚用过晚膳后,若幽便陪着钮钴禄氏四处走走。由于瑞景轩距离孝庄的春晖堂以及太后的寿萱春永并不是特别远,钮钴禄氏精神好时,若幽也会陪着一起去给两位太后请安。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完了整个盛夏,九月初五,钮钴禄氏突然晕倒,之后病情便一直反反复复,钮钴禄氏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九月二十三一早,荷香发现钮钴禄氏竟然自己下了床,坐在妆台前对镜梳发,荷香赶紧遣人去通知若幽。

若幽到时,钮钴禄氏已经洗漱梳妆完毕。

看到若幽到来,钮钴禄氏向若幽招招手,“幽儿,你来了,还没有用早膳吧,正好一起。”

晨光中的钮钴禄氏穿了一件大红芍药花的旗装,花边混以金银双色细线,花蕊用宝石点缀,盘扣以东珠制成,领口、袖口以及旗袍边缘均是点翠混以金线绣成,随着钮钴禄氏走动还隐隐可见凤纹浮动,若不细看便是凤穿牡丹图;小一字头上戴着一套以芍药为主题以赤金托底、用红玉雕琢、紫珍珠镶嵌的首饰,红玉乃是极为珍贵的和田红玉髓,紫珍珠颗颗饱满泛着柔和的光芒;腕间则是羊脂白玉制成的双环玉镯。

这样明艳动人却又如高岭之花的钮钴禄氏,是若幽第二次看到钮钴禄氏如此打扮。

第一次还是钮钴禄氏尚未出阁时,有一次赛马,那时的钮钴禄氏穿的是大红的骑装,也戴了红玛瑙的配饰,是所有贵女中最耀眼夺目的太阳。

若幽走到钮钴禄氏身旁,钮钴禄氏便热情地拉着若幽坐下,笑着说:“不急,先用膳。”

早膳很丰盛,若幽吃得食不知味,钮钴禄氏却胃口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好,在众人惊讶又担忧的目光中,喝了一碗燕窝粥、半碗牛乳蛋羹,吃了一个春卷、两个烧卖、一个水晶虾饺、一个灌汤包、一个红糖饽饽,并数筷子八样小菜以及一小盅紫参鸡汤。

用过早膳,钮钴禄氏让荷香半个时辰后去清溪书屋请康熙过来,之后便让所有人都退下了。

“姐姐若不喜,何必勉强自己呢?”若幽深知钮钴禄氏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装扮。

“这镯子是我进宫时皇上赏的,这副头面是我第一次自畅春园有孕回宫后皇上赏的,至于这旗袍是我册封皇贵妃时皇上的贺礼,除了这镯子一直戴着,其余都是头一次,确是也让你看痴了呢。”钮钴禄氏玩笑道。

若幽明白钮钴禄氏穿戴这些是为了让康熙明白“纵然历尽千帆,妾心依旧不变”而有所愧疚,一份愧疚所带来的便是钮钴禄氏最后能为若幽以及家人做的了。

“姐姐不论怎么都是最美的。”若幽很难过,这或许是自己这一生中最后一次和姐姐一起说话了,她的姐姐,当朝的昭皇贵妃钮钴禄氏就要离开她了。

“不必难过,姐姐还以为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呢。人嘛,或早或晚都会有这一天的。”钮钴禄氏拍拍若幽的手,缓缓地道。

“幽儿,等皇上来了,我会求皇上,让他把胤禛记在你的名下,有了皇子,想来你册封的圣旨及册封礼应该也会很快了,以后你就是胤禛的生母,漫漫长路也就不再寂寞了,当然姐姐相信以你的手段定能够生下血脉相连的孩子,但是也莫要忽略了胤禛,无论如何他都是你有力的筹码。乌雅氏别看着贤德温和,也是个厉害的,你要小心,虽然我已经借着赫舍里氏的人手给她下过药,不过不能斩草除根终究是祸患,有机会就借他人的手除掉她吧,但务必要一击即中。”

钮钴禄氏顿了顿,喝了口水,接着道:“至于佟佳氏,大概还不死心想要一个孩子,如果她有孕,那么她的时间决不会超过三年,便是没有孩子,也不会超过十年。这之间,就且让她得意吧。她晋位皇贵妃是迟早的事,但一定不能让她死后追封皇后,只要太子不失了圣心,皇上就不会再册立皇后,但追封确是有可能的,不论怎样大清的下一任皇后必须出自我钮钴禄氏一族,姐姐是没这个福气了,只能指望你了。”

“若不是她与赫舍里氏,姐姐又怎会坏了身子,扳倒赫舍里氏一族与佟佳氏一族是我一定要做的,姐姐不必担心我会网开一面,我要他们所有人陪葬!”

“你这丫头呀。”钮钴禄氏叹气,“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极端,不过你开心就好了,但可不要把自己牵连进去流行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买卖可不是我钮钴禄氏的作风。”

“姐姐,且放心,我只会让敌人在地狱中看着我钮钴禄氏长盛不衰!”

“这些日子,想必你也看到了,以后定要小心,不论做什么都不要留下把柄,戕害皇嗣是皇上的底线,不碰逆鳞,你的地位便不会动摇。”

“好,我知道了,姐姐。”

“参见皇上。”院外响起宫人请安的声音。

“幽儿,姐姐以后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你打小就性子倔,做事又直接,喜欢不喜欢都表现在脸上,以后可要懂得迂回。”

“好,姐姐。”若幽明白,这话是说给康熙听的,也是为自己以后铺路的,直来直去、不懂人情世故可是要比心机深沉好得多,便是有时做些出格的,不触犯底线,也无大碍的。

“参见皇上。”姐妹二人蹲身行礼。

“快起来。”康熙扶住要行礼的钮钴禄氏,话是对若幽说的。

“皇上与姐姐说说话吧,臣妾在外面。”说罢若幽便行礼告退了。

“这孩子。”钮钴禄氏无奈道。

康熙望着明艳的钮钴禄氏,也是惊讶的,以前康熙也曾想过钮钴禄氏如果穿上这样艳丽的颜色是什么样的,再加上对于钮钴禄氏康熙是有愧疚的——钮钴禄氏曾在狩猎场上面对扑来的熊瞎子时救过康熙;钮钴禄氏两次小产康熙为了平衡,都没有处置了真凶,所以在钮钴禄氏册封皇贵妃时送了她大红绣着芍药的华美凤纹旗装(皇贵妃穿大红并不违制),之所以不是牡丹,是因为芍药寓意着“情有所钟,真诚不变”。

康熙虽然没有爱上钮钴禄氏但到底为着钮钴禄氏的一腔爱意是动容的,衣服是康熙亲自为钮钴禄氏设计的,他愿意将这种情义送给钮钴禄氏,这是对赫舍里氏、佟佳氏甚至是目前后宫所有女人都没有的。

对于戕害妃嫔皇嗣的事,钮钴禄氏从未曾直接动过手,一直都是隐于幕后借别人的手。至于其他的一些手段,钮钴禄氏都是用在明面上,一般也不出手,出手也多是立威或是反击,从不涉及人命,这就是钮钴禄氏的高明之处。

因此在康熙甚至是孝庄的眼里,钮钴禄氏是大度雍容却又不懦弱无能、高冷不贪重权力但地位尊严却不容挑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