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第一大家族林家有个人尽皆知的天才,名为林修远,生来便天赋绝伦,是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灵界第一大家族钦定的继承人,一切资源都优先供给他,引得旁人十分羡慕。
林修远也以为,自己的一生都将要奉献给林家,为家族争光添彩,他甚至从未考虑过其他可能。
直到他遇见一个叫做林挽的女修。
不是什么精心设计的相遇,碰见她纯属偶然。
那是一次颇为棘手的任务。
灵界人杰地灵,天才地宝数不胜数,争夺自然也是时时都有,那次便是灵界西北部出了一件绝世宝贝,引得无数人去争抢,林家自然也不例外。
而那正好是林修远第一次带队出去历练,前去一处千年才打开一次的上古遗迹。
他成名不久,刚刚晋升大乘期,外人虽忌惮他的天赋和他身后的林家,但见带队的是个只有三百来岁的毛头小子,便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毕竟如此珍贵难得的宝物,又有谁肯拱手让人呢?
林修远便是在这时见到了林挽,她跟在乘虚宗宗主身后,看起来温柔又美丽,侧耳听人说话时,眼中仿佛有银河。
他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啧,这个姑娘眼睛真漂亮。
那次的遗迹,林修远凭着惊人的智慧与天赋成功拿到了宝物,也受了不轻的伤,继而被人追杀,回到林家时已经奄奄一息,将东西交给家主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他昏迷多日,醒来时外界早已闹翻了天。
听身边照顾他的人说,是一位客居在乘虚宗的女修,不知为何将乘虚宗闹了个天翻地覆,携着巨款直接潜逃,目前已不见踪影,气得乘虚宗放话出来,谁若是能抓到那名女修便奉出镇宗之宝作为答谢,引得众人纷纷加入追捕大队。
不知为何,林修远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便是遗迹外见到的那名女子的模样。
应该不会是她……吧?林修远有些不确定。
他在家休养了几日,在外界最乱之时,再次见到了林挽。
再见时,她与先前的模样截然不同,一身狼狈地与他擦肩而过,连看都不曾多看他一眼便跌跌撞撞走远。
当日晚,林修远做了一个久违的梦,梦里他是一介书生,进京赶考后名落孙山,又无权无势,穷困潦倒,只能任人欺辱。
他就是此时遇到林挽的。
林挽乃权贵之家出身,自幼受到无数宠爱,被千娇万宠着长大,又生的貌美,追求者众多,一向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
她生性良善又正直,偶然得知他的遭遇,一心想要为他讨回公道,为此不惜去质问自己位高权重的父亲。
林修远一直记得她那句话。
“他乃有真才实学之人,正是我朝所需之才,若他是真的考不过旁人倒也罢了,可您扪心自问,他是真的才学不够吗?当今的状元是什么货色,您当真不知?根基不稳则大厦将倾,您应当比女儿更明白这个道理才是,为何还要如此?”
林修远当然没有如她所愿进入仕途,反倒是林挽,因为顶撞父亲而被禁足半月,待她解禁,林修远早已被打发回了老家,杳无音讯,林挽对此十分失落,一直郁郁寡欢,萎靡不振。
林修远并没有回老家。
他因挑唆贵族之女,污蔑当朝官员,蔑视皇家威严,正被关在私牢中受刑。
尽管他并没有。
林修远过了好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充分体会到了百口莫辩是什么感觉。
直到那日,地牢中突然有人闯了进来,那到身影在林修远脑海中出现过千百遍,却从未有像现在这一刻那般让他热泪盈眶。
原来林挽早知他受困,他们彼此都未放弃过对方。
林修远自梦中惊醒,早已是满头冷汗。
说来也怪,修真之人本不应受到噩梦侵扰,他也许久没做过梦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梦,倒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林修远在心里悄悄做了一个决定。
接下来的日子,林修远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经常见不到人影,修炼倒是没落下,身上的气息一天比一天强悍。
在其他人都没头绪之时,林修远先一步找到了林挽。
林挽十分警惕,一上来就使出了十分的劲,却还是没能打得过巅峰时期的林修远,她虽天赋不错,实力不差,但能将乘虚宗之人耍的团团转却还是靠她的那股聪明劲儿。
她虽看起来温柔,但性子极烈,自知自己落入林修远之手,当即便要自尽,却被林修远制止。
他解释道:“我并非是替乘虚宗来抓你的。”
林挽眼含讥讽:“我认得你,你是林家的少爷,既然你来不为抓我,那来做什么,拿我试验一下你如今的实力?”
“你误会了。”林修远一字一句道,“我是来救你的。”
林挽呵了一声:“你我无冤无仇,阁下何必把我当傻子?我们之间毫无瓜葛,我自认魅力还没有大到让林家的天子骄子为我与乘虚宗为敌的地步。”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林修远顿了顿:“你是不是叫林挽?”
“你如何得知的?”林挽面色微变。
她从未告知过别人真名,就连去乘虚宗做客,她也留的是“双木”这个假名字。
林修远迟疑了一瞬,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荒谬:“我……梦见过你。”
林挽罕见地沉默了。
片刻后,她看向林修远:“我相信你。”
林挽被林修远偷偷安置在了自己的院中,好在林家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清静,所以平日里没什么人打扰他,更没发现被他藏起来的林挽。
外界轰轰烈烈的追杀活动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无人敢登林家的门寻人,林挽也暂时安全下来。
两个月后,这场声势浩大追杀以失败告终。
出动了无数修士,举乘虚宗全宗上下之力,都没能抓住那个让他们丢脸丢到家的女修,乘虚宗众人不可能不气,但就算再气,那女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令他们无处可寻。
而这段时间,林家发现他们的小少爷突然变得不爱出门起来。
往日除了修炼,每隔几日都要出一次门,有时是去置办些修炼所需之物,有时是出门放松心情,宽阔心境,总之很少会闷在府里,所以当林修远两个月都没踏出府门一步时,林家的人有些慌了,纷纷猜测他们的小少爷是不是心理出了问题。
于是林家现任家主,也就是林修远的亲生父亲听闻此事,被自家夫人催促着来到了林修远的院子,看看儿子究竟受到了什么刺激。
林家家主来到林修远的院外时,院门紧闭,寂静无声,门外的杂草受了灵气滋养,长了老高,整个院子都像是没人居住的样子。
一旁的家丁连忙解释:“家主,是少爷吩咐我们不要打扰他的,就连在他门外也不行。”
林家家主皱眉:“他这两个月在做什么,事事都不见人影。”
说着便要推门,手还没碰到大门,便蓦地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林家家主锐利地目光扫向一旁的家丁:“少爷吩咐你们不必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人?”
家丁愣愣点头:“是的,只有少爷一个人。”
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家丁还没反应过来,边听见林家家主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兔崽子,竟敢学那些不学无术的子弟金屋藏娇,真是出息了!”
家丁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赶忙跟了上去。
林家家主已经气冲冲地推开了门,声音之大几乎震得人耳膜发痛,他进门环视一周,没看到自家逆子的身影,顿时更加生气:“竟还敢躲着他老子,真是反了天了!敢藏人不敢见人?!”
这时,身后传来疑惑的询问,带着不解和惊诧。
“父亲,您这是在做什么?”
林家主身形一顿,转身看向林修远:“来的正好,为父有事问你。”
家丁识眼色地离开了小院,临走时,得了吩咐将大门也为他们关上了。
林家主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火气,硬邦邦道:“说吧,屋里另一人是谁?”
他在院门外时就察觉到了,这院里分明是有两个人的气息,家丁却说只有林修远一人在内,再加上他一反往常的行为,令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林修远却露出了然的神色,他挣扎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实情:“儿子这里的确有一人。”
他解释道:“不是您想的那样,并非什么金屋藏娇,林姑娘有难,我与她相识一场,不能见死不救。”
“林姑娘?”林家主重复了一遍,“你将一位姑娘藏在自己的院中两个月,可曾想过人家的清誉?”
林修远:……
正当他犹豫要如何回答父亲的话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自门口冒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颇为紧张的声音:“您好……”
林家主目光越过林修远,落在门口之人身上:“你是?”
林挽小心翼翼道:“您好,我叫林挽,是林修远的朋友,这两个月多有叨扰,望您见谅。”
“林小姐。”林家主面色和蔼下来,“你好,我是他的父亲,这两月在林府待的可还习惯?有什么就吩咐人去做,不必太过拘泥。”
林家主顿了顿:“内子有事同修远说,林小姐自便即可,我先带他走。”
林挽点了点头。
一路上,林家家主都没说话,冷着脸将林修远带到他的院中,又屏退了所有下人,才厉声道:“你最好跟我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会瞒着所有人将一名女修带入府中两月之久,你对她又是什么心思?”
林修远没想到自己对林挽的心思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许久之后才磕磕巴巴地叙述起来。
他将林挽带回来时,心里不知抱着怎样的想法,可能是因为那一场荒诞又离奇的梦,也可能是因为遗迹外的惊鸿一瞥,总之,他鬼使神差地提出让林挽躲在他的院中,躲避那群人的追杀。
毕竟林家乃是灵界第一大家族,看不上乘虚宗那点东西,更不会帮乘虚宗找人。
林挽与他待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内,虽说接触的时间不算多,大多数时候是他在这间房发呆,她在那间房修炼,但林修远还是不可抑制地对林挽生出了情愫。
听她所言,她混入乘虚宗的目的是为了报仇。
这是一个有些老土的故事。
她父亲是乘虚宗内门的一名普通弟子,在一次历练中遇到了她的母亲,她母亲的天赋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平庸,但两人就是爱上了彼此,在师门的见证下结为了道侣。
本应是皆大欢喜,她的母亲却偶然间听到些许风声:乘虚宗要参与围剿自己的师门。
她的师门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宗门,弟子也不多,但胜在地理位置绝佳,所以有许多宗门虎视眈眈,乘虚宗也是其中之一。
没过两日,便有人旁敲侧击地同她打听关于她师门之事,她搪塞了几句,心事重重地与自己道侣说了此事。
好在道侣与她是真心相爱,同样看不上乘虚宗的做法,便出主意让她交代时似真似假地编上几句。
那时林挽已经出生,两人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便早早将林挽送了出去,交给避世已久的好友养着,免得被他们连累,后来两人对于乘虚宗的盘问也是糊弄了过去。
只是她的师门实在太过弱小,对于两个宗门联合起来的围剿,连一个月都没有撑下去。
围剿结束后,乘虚宗自然知发现他们给的信息是假的,一怒之下,便以背叛宗门之罪将二人处死,还搜查了许久林挽的踪迹,确认找不到这才作罢,所以林挽混入乘虚宗,目的便是为父母报仇。
他怎么会对这样的人不动心呢?
林家主对自己的儿子自然是十分了解,见他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皱起眉,斩钉截铁道:“我不同意。”
林修远猛然抬头:“父亲,为何?”
“你是林家的少主,是林家下一任继承人,背负着无比沉重的责任,你的道侣绝不能是普通人家的丫头!”林家主淡淡道,“为父已经为你选好了你未来的道侣,是去意宗宗主的女儿,天赋强大,家室也与你相配,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可我甚至从未见过她。”林修远不解。
“那又如何?”林家主毫不在意,“以后总会见到,身为林家的下一任家主,找个门当户对的道侣也是你的责任。”
“就像您与母亲那样吗?”林修远盯着自己的父亲,一时间觉得有些凄凉,“您真的很伟大,为了林家与自己不喜欢的人结道,还生了孩子,我由衷的佩服您。”
还未等林家主出声呵斥,他就继续说道:“但我不行。”
“我非常感谢林家多年的栽培,但若是让我与不喜欢的人共度一生,我做不到。”
“你什么意思?”
“父亲,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放弃做林家的少主。”林修远轻叹一口气,“您另寻他人吧。”
就这样,林修远被林家主一怒之下赶出了家族,他自己也憋着一口气,愣是没要母亲私底下给他的任何东西,与林挽一同离开了灵都,去了一个小镇上。
林挽一开始并不赞同他的决定。
她虽也对林修远有意,但林家终究是他的家,一切资源都上赶着送到他面前来,过去的这两百多年于他而言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为了一个认识两月的自己离开,着实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她很清楚。
可林修远不是一般的固执,尽管他明白自己有些冲动,但他不后悔。
他不想永远在林家当个受人追捧,就连道侣都要被家族安排,在他心目中,道侣应当是情投意合,两人真心实意相爱才会请求天道祝福,在众人的见证下结为道侣,而非因为利益结合。
这才是他离家的根本原因。
林修远与林挽在一个名为安居镇的小镇上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温馨又宁静,平日里林修远便出门赚些灵石,晚上就在家修炼,生活竟也过得有滋有味。
转折发生在一个夜晚。
先前林修远就隐隐听到些风声,说什么乘虚宗宗主收了一个好徒弟,才几百岁便突破了大乘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大概过不了多久,便能取代林家那位。
至于林家那位是谁,想必不用再多言。
林修远本来没有放在心上,但那晚,一群人突兀地闯进了他的家中,其中有些面孔十分眼熟,眼中憎恶的光一点都不加以掩饰。
来的是乘虚宗的弟子,领头的是那个人叫做苏承,是近些日子光芒大盛的天才。
他们不由分说地带走了林挽,林修远自然是拼尽全力想要护林挽周全,但他只有一个人,更何况还有苏承这个实力比他还强的人在。
不知何时,苏承已经偷偷突破到了分神期。
林挽被乘虚宗的人带走后,林修远十分焦躁,如同无头苍蝇一般转了许久,才咬牙去找了林家。
也是在这时,林家家主才知道原来林挽就是当初那个将乘虚宗闹得天翻地覆的女修。
他非常冷漠地拒绝了林修远的请求:“你既然有自己的主意,已经脱离了林家,出事了再来请求林家出面,有些不合适,况且,林家不可能会接受一个这样的人做主母。”
林修远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抿唇沉默了半天,才冷声道:“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登门。”
他孤身一人,单枪匹马去了乘虚宗。
乘虚宗跟先前有些不太一样,已经不是掌门能够做主的了,无论何事都要事先问过苏承,林修远来此,自然也被人带去见了苏承。
他们能见面,就证明此事还有相谈的余地。
苏承倒是饶有兴致:“放了你的道侣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有件事要拜托你去办,不知林少意下如何。”
“办完就能放了挽挽?”
“自然。”
“我答应了。”
如此肯定的回答让苏承都有些诧异,他愣了一瞬,反问:“都不问一声什么事就答应了?”
林修远神色冷淡:“问了也是要答应的,问不问又有什么关系?”
苏承面上露出一丝欣赏之色:“爽快,不过我需要你办的事不是现在就要去,你可以多照顾你道侣一些日子,毕竟——”
他顿了顿:“我只能保证你的道侣还活着,并不能保证宗内的其他人会怎么对待她。”
林挽当初将整个乘虚宗耍的团团转,还拿走了宗门的镇宗之宝,让乘虚宗脸面尽失,他们不可能会轻而易举地放过林挽。
所以当林修远见到林挽时,她被关在地下室中,满身狼狈,昏迷不醒,他沉默着将林挽抱起来,在乘虚宗弟子充满恶意的目光中离开了那里。
林挽醒来,已是两日之后。
等林修远收拾好院子进了家门,看见已经下床的林挽双目无神,走路差点撞上桌角时,林修远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林挽失明了。
她这个人,温柔又坚强,偶尔会随着性子做一些喜欢的事,为父母报仇而混入乘虚宗,大概就是她做过的最大胆的事情,所以得知自己失明后,也是心平气和的接受了这个结果,反倒安慰林修远不要太放在心上。
“不过就是看不见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我修为不低,还是能够照顾好自己的。”林挽转头,那双漂亮的眼睛朝向他的方向,给人一种在注视着他的错觉,“我现在这副模样,可能会变成你的负担,所以你若是想回林家,我绝不阻拦。”
林修远上前两步,将平静的林挽抱入怀中,闷声道:“我不会走。”
你是我决定共度一生的人,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我都不会离开。
约莫过了两三年,他们也从镇上搬到了山里,林挽早已适应了失明的生活,两人的生活也算是不错。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林修远收到了苏承的传讯。
苏承要他去一个小世界等待天魔之体降世,不知道要待多久,不过绝不会少于十年。
林修远看了看坐在院子里的林挽,给苏承回了信:可以,不过你要派人照顾挽挽,不能让别人出现在她面前。
苏承自然满口答应。
林修远在浩渺大陆一待便是几十年,这里虽然封闭,但苏承允许他和灵界的林挽通信,不过内容必须让他知道,这也有了后来他被沈夙之撞见的烧信的场景。
说起来,沈夙之虽是天魔之体,为人却并不像魔界中人一样狠辣无情,带着几丝天真的可爱。
他按照苏承的吩咐,让沈夙之与宋宴相遇,让沈夙之成为宋宴的徒弟,混入岳华宗,最后成功以死脱身,将偌大的魔界交给了沈夙之。
他的内心是希望沈夙之能够摆脱苏承这个魔鬼的,所以他走的突然,能够给沈夙之留下无数遐想。
好在,沈夙之做到了。
当宋宴来到灵界偶然落在死山上的那一刻,林修远就明白,这场押注了性命的豪赌,苏承必输无疑。
而他,将与他的挽挽幸福快乐地度过所有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