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的呼喊,宋宴停下脚步。
曲游坊的老板追上前来,看见宋宴的面容后松了一口气:“在下看着身形模样像您,离得有些远,还是三人行,在下还不敢认,幸好没有认错。”
“这位是……您二位的孩子?”曲游坊老板看着浮尘,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浮尘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这是在下亲戚的孩子,帮他带一段时间。”顶着怀疑的目光,宋宴随意给浮尘扯了个身份,接着问道,“您叫我有事?”
曲游坊老板:“是有些事,您三位现在有空吗,可否随在下去店里相谈。”
宋宴与沈夙之对视一眼,答应了曲游坊老板的话:“可以。”
两人与浮尘剑跟随曲游坊老板一同进入曲游坊的里间:“三位稍等片刻,待在下去拿个东西。”
没过多久,曲游坊的老板拿着厚厚一沓纸回来:“先前客官您不是说您很喜爱道先生的话本吗?您走后在下突然想起来,当初道先生的第一篇稿便是投到在下这里来的,只不过内容不太……不太新奇,所以这篇稿就没出,压在了我这里,他也没将手稿要回去,您要看吗?”
“看。”宋宴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了满身,没有任何犹豫便直接答应下来,直接翻开了手稿。
大片大片的黑色字迹映入眼帘,宋宴刚看了个开头,便直接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苏若此人,乃是东黎国苏家的小姐,从小娘亲便病死,父亲续弦,在她两岁时,她父亲的新夫人便为她生下了一个妹妹,名为苏音。
苏音分走了父亲全部的宠爱,苏若从此无人问津,甚至整日被妹妹挤兑,被苏音与苏夫人虐待,而在苏家的唯一男丁出生后,苏若的处境就愈发尴尬。
她的所有希望,都在自己与二皇子的婚约上。
顺带一提,在苏若出生之时,她的母亲就为她和当朝二皇子订下了婚约,想保她一生荣华富贵,谁知世事无常,因为二皇子常往苏府跑,这一来二去的竟看上了苏音,直接请旨将婚约的对象换了人。
…………】
宋宴翻看了几页,心中既震惊又茫然,一时间复杂难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道先生这版手稿,语句读着有些难受,故事也的确很老套,文笔还需磨练,故事代入性不强,没出成话本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并非重点,重点是这版手稿,与他曾经看的那本古早修仙小说,内容简直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在21世纪出现的小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一本未出书的手稿?而他竟然还穿进了这本书里?
这位道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这般本事?
“客官?”虽说宋宴的面色没什么改变,但曲游坊老板却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起来,也让他认识到自己眼前站着的这位并不是什么普通的修士。
他实力非常强大,至少远远超过了自己。
宋宴回过神来,佯装诚恳道:“这些手稿的用词遣句虽说有些稚嫩,但已能看出道先生渊博的学识,更何况这故事生动有趣,在下很是喜欢,情不自禁想认真拜读一番。”
他面不改色地吹着彩虹屁,最后问了一句:“老板,这些手稿能否卖给在下?”
曲游坊老板松了一口气,摆摆手:“客官既然这么喜欢这位道先生,这些手稿就送给您吧,反正留在我这也是占地方。”
“多谢老板。”宋宴将手稿收起来,靠近老板,低声询问,“老板,您可知这位道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在下真的很想结识一番。”
曲游坊老板有些无奈:“客官,我是真的没见过这位先生,他有时候连稿费都不拿,十分淡泊名利,我也没有渠道能见到这位先生呀,您就别为难我了。”
老板的回答也在宋宴情理之中,若这位道先生真是位高人,必然不会轻易出现,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也不再为难老板:“多谢您的好意,您这还有积压的话本吗,我全买了,权当做是对您赠我这些手稿的答谢。”
老板顿时喜笑颜开:“客官真是客气了。”
紧接着他吩咐小二将积压的陈年书全部拿出来,宋宴爽快地付了灵石之后,将那些书全部丢到了用来堆置杂物的乾坤袋里,带着沈夙之与浮尘离开了曲游坊。
路上,沈夙之有些不解:“师尊,那些手稿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值得您如此大费周章?”
宋宴一时语塞。
这该怎么同他解释?难不成要说我们现在其实生活在一本小说里而你的师尊是从别的世界穿过来的这些手稿与那本小说的内容一模一样?
大概会被当做疯话吧。
宋宴搪塞道:“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这个故事我比较喜欢罢了。”
沈夙之半信半疑,却也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任何人都有自己不愿说的秘密,他知道自己与师尊刚互通心意没多久,要师尊无话不谈不太可能,他也尊重师尊的秘密,只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失落罢了。
宋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其实看出来沈夙之的情绪有些低落,但穿书一事是他最大的秘密,他不敢保证沈夙之得知这些后会不会把他当做怪物,会不会怨恨自己夺了他师尊的身体,他不敢冒着个险,不能赌,也不敢赌。
他输不起。
离开曲游坊后,两人带着浮尘在灵都逛了一圈,买了一大堆东西,浮尘大眼睛里满是欣喜,被两人牵着手,眼巴巴盯着宋宴腕上的冰镯,像是要看出花来。
他这一趟,见识到了许多以往没见到过的东西,喜欢的紧。
几人在灵都里逛,不可避免地逛到了苏府门前。
苏家以前如日中天,堪称是灵界第一大家族,选址自然也是在灵都的最中心,地段最好的地方,而如今却大门紧闭,看起来十分寥落,与他刚来灵都时截然不同。
几人在离苏家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中坐了下来,给浮尘点了一些特色菜让他尝尝鲜。
这处酒楼在灵都算是一绝,许多修士都喜欢来这里吃茶喝酒,菜色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浮尘吃的不亦乐乎。
苏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一条缝,一位女修从里面悄悄溜了出来,那女子身着鹅黄色裙衫,头戴玉簪,面若秋水,眉如远山,一双鹿眼中明显有些紧张。
她轻轻将门关好,也不管路过之人异样的神色,快步离开了苏府,朝一条小巷中走去。
宋宴看了眼吃的正香的浮尘,也顾不得许多,留下一声“看好他”便追了出去,隐蔽好身形,收敛好气息,一路跟随苏若进入巷中。
苏若见的人是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袍人,实力比他要高,应该是在渡劫期,宋宴远远看着,总觉得那人有些熟悉,不敢靠的太近。
“长老,您这般小心地约我出来,究竟是想说什么?”
黑袍人低笑一声,声音苍老,仿佛破旧的风箱:“小姐,老夫也算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对你最是了解不过,你真的甘于现状,愿意整日遭受冷眼吗?”
苏若警惕道:“你想说什么?”
黑袍人循循善诱:“难道您就不想自己做苏家的主人吗?”
“简直荒谬!”苏若柳眉倒竖,怒道,“三长老,本小姐念你是苏家三长老,在浩渺大陆助我良多,所以不计较你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父亲乃灵界之尊,岂是你我可以肖想的?!今后莫要再提这件事了。”
隐蔽在远处的宋宴心中一惊。
这名黑袍人竟是苏家的三长老,当初在浩渺大陆中帮助苏若的玉佩中的精神体?他先前在苏家见到这位长老时,可是对苏承忠心耿耿,现在苏承名声落地才多久,就迫不及待想要扶持苏若上位了?
见苏若要走,三长老不紧不慢道:“小姐且慢。”
苏若狐疑地转身:“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三长老桀然一笑:“小姐真的这么尊重尊上?依老夫看,不见得。”
苏若面上露出怒意,又有些心虚:“你在胡说些什么?父亲大人待本小姐如此之好,本小姐自然是发自内心地尊敬他!”
“小姐心中还在计较百年前尊上将您扔进浩渺大陆一事吧。”
苏若愣住。
见苏若不说话,三长老放缓了声音:“小姐不妨想一想,若是尊上真的待您好,为何当初要将刚出生不久的您安放在浩渺大陆,一个由他建立起来,灵气稀薄,专门用来流放‘犯人’的‘监狱’之中呢?”
苏若迟疑地反驳,又像是自欺欺人:“那是父亲大人为了锻炼本小姐,他也帮本小姐晋升到了大乘期。”
“果真是如此吗?”三长老反问,“既是为了锻炼您,那为何将您接回来后,又对您横眉冷对?”
“这……”苏若答不上来。
“小姐,尊上从头至尾,就没将您当做他的女儿看待啊,您只是一个助他巩固地位的工具,有用时才有好脸色,没用的时候,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您想想您的母亲,您自出生以来,有见到过夫人一眼吗?”
“没有……”苏若内心有些动摇。
“因为夫人对尊上已经没有用处了啊。”三长老苦苦劝告,“您看看随远山随大人,跟在尊上身边几百年,还不是说流放就流放了,哪里顾及得到以往的情分,您从小还不长在尊上身边,若是以后对尊上没有的用处,您的下场怕是跟夫人一样。”
见苏若面色动摇,三长老又添了一把火:“您若是想做苏家的主人,老夫必定万死不辞,帮助您取代尊上,不瞒您说,老夫这些年培养的修士,个个都是高手,只要潜心准备一番,定能功成!”
“这……”苏若咬了咬牙,“本小姐想再考虑一番。”
三长老面上露出笑意,隐藏在宽大的兜帽之下,令人有些看不清:“小姐莫急,可以满满考虑,不论何时,老夫都会等着小姐做决定。”
“三长老,本小姐可否问一句,你为何要帮本小姐?”
“告诉小姐也无妨。”
三长老抬起手放下兜帽,苍老的面颊上,触目惊心的疤痕映入眼帘,深可见骨,令苏若倒吸一口冷气。
“老夫跟了尊上上千年,一直对尊上忠心耿耿,尊上说一,老夫绝不说二,但却落得如此下场。”三长老摸了摸脸颊上的疤痕,“这是尊上赏赐的。”
苏若心中发寒,想到自己以后或许也会落得这副下场,顿时身子一颤,心中的天平向某处倾斜:“三长老培养了那么多修士,该如何安插在府中?这些日子父亲的状态你也看到了,谁都不信任,你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们塞进来?”
“这好办。”三长老自腰间摸出一块令牌,“此物是尊上亲自监督制成的,上面有尊上的独特烙印,正是因为有令牌控制府上的人,府上之人进出,唯有拥有这块令牌,才不会引起尊上的注意,所以尊上平日里才不会怀疑他们,外人不知晓这点。”
“老夫培养的人也都有这块令牌,隔几日进几个人,再将府上中人杀掉几个,就会神不知鬼不觉。”
苏若看向三长老手中那块半个巴掌大小的深棕色令牌,疑惑道:“这块令牌?本小姐怎么从未见过。”
“小姐没有?”三长老收回令牌,“当初在浩渺大陆之时,那群人分明带了属于您的令牌,他们竟没有交给您?”
“没有。”
三长老也没放在心上:“定是他们出了纰漏,没有也无事,那块令牌没什么特别的,一般人见到也不会想到有什么用处。”
末了,三长老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径直离去。
“那就请小姐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翻身做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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