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微信上显示着‘付子遇’三字,是施允南在国外的死党好友。
施允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接通语音电话。下一秒,视频那头的强劲蹦迪音乐就传了过来。
“你又在酒吧?吵死了。”
“等等。”电话嘈杂了好一会儿才相对安静下来,那头的付子遇说,“发你好几条消息也没回,施老爷子没事吧?”
施允南回国这事,作为死党的付子遇是知道的。
“能有什么事?我看老爷子身子骨硬朗的,我看还能再活上个七八十年。”
施允南应付了一句,又将昨晚在餐桌上的离谱遭遇当玩笑讲给好友听。
付子遇听完,顿时喋喋不休地吐槽起来,“绝了,你们那一大家子人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呢?”
“这些年把你丢在国外不管不顾,现在公司出了问题,就想拿你的终身大事当利益交换的筹码?我呸!”
“要我说,你当初就该跟着你哥回了温家,何必留在施家里受这气。”
施允南挑眉,没有反驳。
其实他还有个双胞胎兄长,当年施母去世时,兄弟两人才七岁,本该为亲家的施、温两家偏巧在那个节骨眼上闹起了重重矛盾,甚至争起了兄弟两人的抚养权。
闹到最后,兄弟两人一人跟了一家。
哥哥跟着外公回了温家,改姓叫成了温亦北。
作为弟弟的施允南留在了施家当二少爷,结果不到一年又被施家狠心送出了国。
施允南和付子遇相识多年,这大概的家庭情况后者是知道的。
付子遇向着好友,隔着手机屏幕什么都敢往外蹦,“对了,你继母的孩子叫什么来着?施老爷子和你爸怎么不让他去联姻?”
“……谢可越。”施允南微妙了一瞬,脑海中又浮现出梦里的情节。
“对,那谢可越‘三少爷’的身份喊得再好听,可你才是施家的亲血脉。你哥早早归了温家,现在老爷子又让你进骆家?”
“不是我说,这施老爷子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些年拿一个外姓孩子当宝贝,心眼都偏到西边去了,难不成以后还要公司资产都交给谢可越?”
最后一句话纯属付子遇口快,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施允南少有地拧起了眉头,现实和梦境竟然又有了交接的实感——
在原书里的最后,谢可越的确独自一人拿下了施家的全部资产。
而且施老爷子对外宣称:谢可越改姓回了‘施’,是施氏名副其实的继承人。
要知道,施老爷子是最传统的那一类人。
他真的愿意将一辈子打拼下来的资产,全部交到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手中?
可能性显然不大。
梦境和现实缠绕着,陷入沉思的施允南迸出一个可疑的猜测。
“喂?允南?怎么不说话了?”
“没事。”施允南收敛思绪,瞥向角落里收拾好的行李箱,“我定了下午三点飞的航班,到时候国外见。”
他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这个家始终没有他的位置,现在还企图将他的婚姻当成‘交易’,当然要离得越远越好。
“行,等你回来。我把金融外街新开的酒吧包下来,给你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施允南揶揄轻笑,“付公子哥,泡你的洋妞去吧,别拿我当借口。”
电话挂断。
施允南嘴角的笑意飞速凝固,他又陷回那个逼真的梦中情节里。
说实话,施允南对于施家的财产继承没有多少的欲/望,相比起来,他还有另外一件急于确定的事。
……
十分钟后。
施允南刚下楼梯,就听见了施老爷子不满的斥责声,“睡到这个点才起,你真是在国外好吃懒做习惯了!”
新的一天,新的挨骂。
施允南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还没反驳就有人替他开了口。
“爷爷,允南昨天才从国外回来,这一会儿时差没倒回来。反正都在自己家,您老就别怪他了。”
替他说话这人就是佣人们口中的‘三少爷’谢可越。
他慢条斯理地给老爷子倒了一杯参茶,这才友好对上施允南的视线,“允南,快来坐,昨晚我外出有事,来不及给你接风洗尘。”
施允南无所谓地笑笑,靠近餐桌无声打量着对方。
其实两人私下压根不联系,更谈不上感情,施允南对于这位‘异父异母’的弟弟只停留在表面印象——
对方的性子随了母亲谢薇,日常开口就是讨巧又好听。自从他进入施家,长辈们被哄得服服帖帖,就连佣人们一口一个尊敬喊着‘三少爷’。
不过在昨天那场梦境里,谢可越是个实打实的狠角色。
他是穿书者,更是掌握了所有剧情线的天之骄子,从一开始笑着扮猪吃老虎,到后续的锋芒毕露的果决,所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顺着他的追捧者,还能得到一点甜头;反之和他作对的敌人,下场只会一个惨于一个,无一例外。
昨天那位年轻佣人靠近低问,“二少爷,我去厨房给你弄点热乎的早餐?”
其实才九点半,但夫人不等二少爷起床下楼就让人收拾了餐桌,现在桌上仅剩了几片面包和一瓶果酱。
“不用了,我吃这些就好。”施允南压根不计较,毕竟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不像是能安心吃早餐的。
施老爷子看了两眼,破天荒地让佣人给施允南倒上杯温牛奶。
只还没等这点温情发酵,他就旧事重提,“允南,想好了没有?想好了晚上就约骆家那边吃个饭,我们两家好商量商量订婚的事项。”
连口面包都还没吃上,就已经等不及逼问了。
真败坏心情。
早有预料的施允南笑着反问,“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施老爷子见他还在唱反调,沉声表明态度,“你没得选,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你是我们施家的子嗣、骨子里流着施家的血,家里养了你这么多年,危机当头你必须出份力气。”
老爷子一如既往的强势,隐隐动怒的语气让全体都陷入了沉默。
只有谢可越抚了抚老人家的背,试图给尴尬的气氛打着圆场,“爷爷,这事情急不得,再怎么样也得给允南和那位骆少爷相处认识的时间。”
“你也说了,允南骨子里留着施家的血,他的心是向着这个家的,肯定会帮着公司一起渡过难关。”
这段话说得讨巧又微妙。
乍一听是给了安抚了老爷子的怒火,又给了施允南争取了心理准备的时间,但往深了一想,简直是将后者架在了道德的审判点上。
要是施允南不愿意联姻,要是施家真破了产,那他不就成了名义上的罪魁祸首?
施允南把玩着餐具,这一会儿对谢可越倒是有了梦境里的实感。
为人处世,滴水不漏,但又暗中将人玩转于股掌之间。
早有准备谢薇清了清嗓子,立刻加入说服阵营,“允南,你听我说,那个骆少爷只比你年长了一岁。”
“现在年轻人不是很流行先婚后爱吗?现在不认识没关系,等见面次数多了就熟悉了,你们的感情也能处出来。”
“这骆氏在整个华国都算得上顶尖豪门,你要是进了骆家那是绝对享福的!”
“退一万步说,以后要真觉得不合适,你有能力也可以协商和平离婚,是不是?”
说完,谢薇还不忘用手肘点了点身旁沉默的丈夫。
施盛喝了口水,闷声表态,“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该轮到我说了。”施允南挑眉,将这一家人的嘴脸收入眼中。
一个强硬动怒,一个假意温和,一个煽风点火,还有一个沉闷逼迫……
这不是一家人,还真进不来一家门。
他没忍住,嘲讽地笑了一声。
谢薇脱口而出不满,“你笑什么?”
下一秒,施允南的目光就锁定了她发难,“谢姨,你说我去了骆家是享福,那我把这个福气送给你亲儿子,你们要不要啊?”
施允南长着一双好看的杏眼,本来这样的眼型最容易显得人单纯无辜,可在他的眼色里透着一丝莫名的野性。
就像是一只装乖的狡猾狐狸,对付起人时呲牙咧嘴,随时就能跳起来反咬一口。
谢薇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一怔,下意识地替自己孩子开解,“这事和小越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施允南勾起嘴角,视线往谢可越身上一划,“你虽然不是施家的亲生血脉,但好歹当成三少爷养了你这么些年。”
“既然说了先婚后爱,换谁去联姻不一样?横竖都是拿孩子的幸福换钱,你当然可以出份力。”
如果梦中原书的情节是真的,那谢可越和那位骆家少爷早晚是会认识的。
用谢薇说过的原话反击,还句句带着刺,施允南就像扇连环巴掌似地堵得前者哑口无言。
施老爷子眉头紧皱,表达不满,“允南,你闹够了没?”
“闹?”施允南拿起餐具敲了敲玻璃杯,笑容越发兴味,“没得很。”
他往后一靠,摆出一副好讲道理的姿态,“爷爷、爸,就算我常年被你们丢在国外,但你有句话说对了——我才是流着施家血的子嗣,是施家名副其实的二少爷。”
虽然,他不要这个可笑的身份也罢。
“谢可越只是谢姨和她前夫的孩子……”
“你给我住嘴!”
“允南!你别没了分寸!”
施老爷子和施父同时喝止,但施允南生了逆骨偏要说完,他将手中的面包叉重重砸在盘中,冷笑着丢出一句——
“放着亲生血脉不宠,偏偏替别人家宠孩子!怎么?谢可越也是你们施家的根?”
最后一句特意拔高了音量,像个重磅炸弹一样砸得整个餐厅鸦雀无声。
“……”
谢可越微不可查地蹙起眉梢。
他完全没想到,施允南的性子居然这么野,敢当众和这一大家子撕破脸皮。原本他只是个安静看戏、顺便圆场的,这一会儿也被强制性地拖下了水。
施盛和谢薇对视了一眼,两人的面色隐隐发胀,似乎被戳破了什么老底。
施老爷子沉默地喘了两口气,答非所问,“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别想着转移话题,这个婚你必须给我结了!”
施允南将他们的反应收入眼底,原本迷雾般的困惑彻底明了。这一试探,梦中的情节居然真的对上了现实——
谢可越就是施家的亲血脉,还有可能是施盛在结婚期出轨!
老爷子就是知道了这点,当年才同意让谢薇进入施家,这些年还将谢可越暗中当成接班人培养。
最后,他还心甘情愿地将施氏的资产交给了谢可越。
事到如今,施允南不想探究他们隐藏谢可越身份真相的原因,而是满心被愤怒占据——
他的亲生母亲温闵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当年施、温两家多少也带了点联姻的成分。
温闵心脏不太好,初怀双胞胎还被医生建议药流,但她太爱自己的丈夫,也舍不得肚子里两个一同到来的小生命。
历经艰难生下双胞胎后,温闵就彻底沾上了病根,后来更是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
可如今看来施盛都做了什么?
在她怀孕期间出轨,在她死后将施允南送出国、将出轨对象和婚外子接进门,现在还企图拿他换钱填窟窿!
荒唐!可笑!
原先施允南不敢深想,是因为对这个家还抱有最后一丝丝期待,而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这婚爱谁结谁结,关我屁事!”施允南嗤笑,猛地起身朝外走去,干脆连行李箱都不打算要了。
强硬了大半辈子的施老爷子哪里允许这个家里有人忤逆?
他怒火攻心地吼道,“施允南!你这是要造反吗?来人把他给我绑了,在订婚之前休想踏出这个家门一步!”
话音刚落,门卫就跑了进来,“老爷子,先生,骆家来人了!”
施盛闻言,赶紧问,“骆家?谁来了?”
门卫着急忙慌的,连气都还没喘匀,“为、为首是个坐轮椅的男人,我们没敢拦,他们就快到这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