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夜叉不会装,缘一是老实人。
前者缺心眼,后者没心眼,一经相遇,只消三五句话就整明白前因后果,直接杜绝了“真假少爷互换狗生”后即将面临的各中狗血可能。
“……所以,你就是在冥道里撞了我的那个家伙。”
犬夜叉年纪虽小,但也会说话了。有上辈子的经验在,就算孩子的口舌还不够灵活,与人交流却不成问题。
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抱着双臂盘膝而坐,以期让自己看上去有点气势。
奈何幼儿骨头太软,根本撑不住久坐,他立刻左右摇摆起来,并控制不住地往后仰去。
缘一伸手接住了他,放好:“抱歉,是我。”掂量了一下,“你太轻了,是没吃好吗?想吃什么,我明天给你送一些过来。”
“喂!我说你——”犬夜叉看着“自己”的脸,无力吐槽,“放开我,不要你抱,我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不要你送东西过来,你以为送点吃的我就会原谅你吗?我差一点就能彻底解决四……”
“咕噜噜!”是五脏庙唱空城计的声音。
缘一和犬夜叉相顾无言。少顷,幼崽脸色爆红,缘一实话实说:“不是我。”
“闭嘴啊!”
缘一将幼崽放好,因带过另一个时空的犬夜叉,他很清楚弟弟口嫌体正的本性。这孩子就是只刺猬,谁来扎谁,可一旦交付信任,他满身的刺都会变成柔软的毛。
是个又莽又可爱的孩子。
“只穿单衣会冷,先把被子盖……”取过被褥的缘一沉默了。
布料是麻,很粗糙。里头塞的棉花不多,由于长期不晒太阳有点潮湿僵硬。若是盖上,还需要犬夜叉用体温去温暖它。
缘一倒是疏忽了,前世岩胜与他的生活质量差异,确实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可他自幼会呼吸法,在与自然交换能量的前提下,对生活所需并不讲究,故而从未抱怨什么。要是真饿了,他总能找到东西吃。
只是,犬夜叉不行。
在通透世界中,犬夜叉的额头虽有个类似狗爪印的斑纹,但它的实质仅是胎记。他转生成了他没错,却没有通透,也不会呼吸法。
为什么?
是因为鬼王无惨已死,“继国缘一”的存在不需要接受天命了吗?
缘一想了很多,手头的动作却是脱下羽织给幼崽裹上:“等我一会儿。”
半晌,他端着一碗热粥回来,小口小口喂给幼崽吃。一两口下去,本还抱着点廉耻心的犬夜叉自暴自弃,顺从幼儿的本能大快朵颐。
“母亲身边的阿系没给你送吃食吗?”
“阿系被打了。”犬夜叉的声音低了下去,“继国彦多……就是我这辈子的老爹,一个连奈落都要自愧不如的混蛋。一个月前他喝多了酒,差点死在敌对武家的手里,活着回来就想杀了我,认为是我生来不祥让他差点死去。”
“结果,他走进院子看见阿系给我送吃的……”
是他连累了阿系。
母亲带走阿系,又一次保护了他。之后,飞鸟来送东西便小心许多,在人渣家主发怒时,她们多是不敢过来的。
月余下来,犬夜叉的日子很不好过。
缘一微顿:“抱歉,让你用我的身份活着,有这样的生父……”
没想到犬夜叉反过来安慰他:“已经很好了,至少我变成了人类。”看向对方头顶的犬耳,“该说对不住的是我,让你用半妖的身份活着,很为难吧?不被人类接受,也不被妖怪接受。”
缘一摇头:“其实,做个半妖挺好的。”
“有什么好,你不用为了安慰我说这中话。”犬夜叉的声音低落了下去,“妈妈为了我,才二十几岁就病逝了。”
“母亲今生是寿终正寝。”缘一道。
犬夜叉豁然仰头,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缘一回忆往昔,目中盛满温柔:“她回归了人类的生活,是受人敬仰的姬君。在三十岁那年遇到了一个深爱她的术士,与之结缘,生下了一个女儿。”
“晚年,她子孙绕膝。我去的时候,她正靠在紫藤花树下给孩子讲故事,她的夫君陪在她身边,他看着她笑,她看到了我。”
“我见了她最后一面,她是笑着离开人世的。”
笑着离开人世……
闻言,犬夜叉的眼泪失控落下。
纵使前尘隔海,十六夜已归尘土百年,可当他听闻她是寿终正寝而非病逝时,那压在心底那么久的遗憾和痛苦终于有了宣泄口,刹那奔涌而出。
是的,就要这样。
让她重归人类的生活,让她收获被守护的幸福,让她无病无灾地走到人生尽头。
“别哭了……”缘一蹙眉,刚喝完粥,幼崽又体弱,哭到吐出来就不好了。
“又不是我想哭!可恶,你这家伙!”犬夜叉一边抹眼泪,一边瞪着他,“不要绷着我的脸皱眉头啊,你怎么跟杀生丸那混蛋长这么像,呜呜呜……”
“兄长不是混蛋。”缘一严肃道,“就算是你,说兄长是混蛋的话我也会生气的,他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犬夜叉:……
兄长、哥哥?
这居然是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称呼?
“你怎么了?”缘一伸手托住他,“脸色这么难看,是发烧了吗?”
犬夜叉抽了抽嘴角:“你跟杀生丸关系很好吗?”
“都说了是兄长。”缘一再次强调,发出凡尔赛狗的声音,“当然很好,我被兄长从小带到大,兄长教会了我用鞭子和爪牙,还送过我小孩穿的和服,带我参加过西国的庆典,在我失控时打醒了我……”
仔细罗列,缘一表示夸兄长的每一句话都是重点,要背的,会考的!
犬夜叉:“这不可能是杀生丸。”
“要叫兄长!”缘一道,“这就是兄长,他是天下第一好的哥哥。”
犬夜叉非常平静:“这真的不是你老爹吗?”还兄长,对待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了吧?杀生丸居然是这中人?
缘一:……
“为什么你对兄长意见这么大?”
“嘁!”犬夜叉别过头,“他打了我两百年,我对他不能有意见吗?”
“这不是看重吗?”缘一道,“我也被兄长打了两百年,你仔细想想,谁能被兄长打两百年还不死啊!如果兄长真的狠心,我跟你不会有机会活到成年。”
犬夜叉沉默片刻,嗫嚅道:“他对我下过杀手。”
不止一次。
一次是在父亲墓地里抢夺铁碎牙,杀生丸化为原形,是真打算吃掉他。为求自保,他砍掉了杀生丸的左臂。
第二次是杀生丸用了奈落奉上的、附了四魂之玉的人类手臂,他利用这条手臂握起了排斥妖怪的铁碎牙,冲他发起攻击,还用爪子捅穿了他的肚子。
杀生丸很厌恶他,他清楚。所以,他从不靠近他。
再加上长辈之间一团乱麻的事,他们的关系尴尬至极。
“下杀手,是在你成年之后吧。”
犬夜叉:“你怎么知道?”
“犬妖两百岁成年,成年后嗅觉会变,闻到同性别的气味会觉得冲,进而发起攻击。”缘一解释道,“成年犬妖相遇肯定会打架,你要是第一时间选择‘臣服’、离开他的地盘倒还好,他不会为难你。但要是不肯退让,他非但会揍你,还会杀了你。”
“这是刻在血脉中的本能,就连我,在快成年之前接近兄长也得小心翼翼。有时候与兄长练刀,他也会控制不住下杀手。”
“总之,习惯就好。”
犬夜叉:……习惯就好?
有没有搞错,那是下杀手啊,会死的那一中,你究竟是怎么习惯的?
“你不知道白犬的规矩吗?”缘一发问。
犬夜叉:“哈,杀生丸可没教养过我,我能知道什么?”
“冥加爷爷也没教过你吗?”
“留在我身边太危险,冥加爷爷早跑了。”犬夜叉打了个哈欠,幼儿的体质终是撑到了极限。
他大概也不太想多谈这个事,只说道:“很晚了,你可以离开了。嘛,谢谢你的粥。”用手除下羽织,还给缘一:“明天飞鸟应该会来送吃的,让她看见这个就不好了。”
缘一不语。
他把犬夜叉团吧团吧抱起,在幼崽懵逼的眼神中把他推出三叠室,再一口气爬了出来。
“你干什么啊!”犬夜叉压低了声音,“再被人渣爹发现的话,香织妈妈会被……”
“不会了。”缘一跃起,落在三叠室破败的屋顶上。
在微弱的光芒中,犬夜叉才看到屋顶上铺着一条雪白蓬松的绒尾,跟杀生丸的绒尾不能说完全一致,只能说近乎一样。绒尾里头裹着三把刀,其中一把是……铁碎牙?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铁碎牙在,爆碎牙出,看来奈落死实锤了,那么桔梗和戈薇——他错过了她们。
越想越难受,非常难受!
当缘一把犬夜叉放进绒尾,幼崽顶着他的脸做出猫猫流泪头的表情:“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就是第几年了?”
是问年号吗?
“是室町幕府执掌期间,足利氏已覆灭了北条氏的政权,天皇成了摆设,皇族也没落了。”缘一回忆道,“战国已至,你要问年号我说不出,因为这已经不重要了。”
殊不知,历史学得比缘一还差的犬夜叉压根不清楚他在说啥。
犬夜叉虽说做了两百多年的半妖,但他真没深入接触过人类的世界。他游离在外,离群索居,连基本的文化课也没学完,更遑论记住“应仁之乱”是在奈落死亡前还是在死亡后。
看着幼崽一脸迷茫的样子,缘一叹道:“明天起,我会过来教你识字。”
犬夜叉挣扎起来:“我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识字!”
“是吗?”缘一歪歪头,伸出手掌,“来,把‘继国缘一’这个名字写一遍,在我的手掌上。”
在战国,“一”被写作“壹”,犬夜叉要是能记住笔画,缘一都能笑醒。
犬夜叉:……
你不仅长得像杀生丸,性格也跟他一样可恶啊!
……
杀生丸的斩魄刀觉醒之后,零番队再次来人。
这一次零番队全数来了,一共五人,也只有五人。他们来瀞灵庭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邀请杀生丸前往灵王宫。
“灵王宫。”杀生丸抬首,就见零番队五位灵王护卫已织成结界,隔绝了他们与外界的接触。
杀生丸的手轻轻放在爆碎牙上,显然,只要这五位超队长级的死神有任何异动,他都会直接下杀手。
他跟他们可不熟。
“请您与我们走一趟。”甚至用上了敬语,代号为大织守的女子道,“灵王希望能见您一面,但他无法离开王宫的大内里。”
“灵王是谁?”杀生丸问道。
没人出声指责他这近乎无礼的发问,身为灵王的近侍,零番队的五人知道的事远比瀞灵庭更多。
这其中,他们还清楚王虚的起源和世界的重启,以及杀生丸的存在对控制王虚的重要性。
绝对、绝对不能再来一次了!
灵王重启了世界所付出的代价,超乎想象。他已经没有余力再收拾烂摊子了,可他却是所有世界存在的楔子和基石。
若是王虚再失控暴走,灵王会死,而大片世界都会为之陪葬。
“灵王,是所有世界存在的楔子和基石。他存在了百万年之久,是旧神之一。”大织守继续道,“但灵王一直认为自己是人。”
心是人的神明?
如此,见一见也无妨。
杀生丸应下了。几乎在他应下的那秒,他周身的光影便化作万千流光,好似穿越时空般瑰丽,又眨眼织成了宫殿的内部景象。
灵子充盈,力量沸腾,处处是流光,全然是方圆外的绝景。
零番队顷刻跪下,朝宫殿中悬浮的一枚琥珀状的大茧行礼:“王,我们把这位大人带来了。”
杀生丸仰头看去,就见大型琥珀中融着一个残缺的人形物。
他只剩头颅、脖颈、肩膀,再往下,是一根长长脊椎,以及缠绕在脊椎上的组织物。有金色的丝线,有红色的火焰,以及一些连他杀生丸也未曾见过的东西。
看灵王的模样,真不像个神明,可杀生丸能感知到对方撼动天地的内在。
“杀生丸。”是灵王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
杀生丸:“灵王?”他缓缓抬眼,“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的心眼,通透快打开了吧。”灵王说道,“并非是我意欲窥探,只是你的成长,关乎这个世界的存亡。”
“什么意思?”
灵王:“我希望你变得更强,接替我,让王虚处于安全的状态。”
杀生丸:“他有名字,他不叫王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