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列缺打完球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阴了,学校上方乌云翻滚。这个季节的天气最是变化无常,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一转眼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几个其他院系的学生站在文体活动中心门口,有的直接冒着雨冲了出去,有的则等着朋友送伞过来。
“老师在群里说不用回去集合了。”一起打球的同学问:“你们要直接淋着雨回宿舍吗?”
另一个同学回答:“当然要回去,一起吧,再等会儿估计就要打雷了。”
打雷……丘峦最害怕雷声……
列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来,同时也想起自己说过下了课会去找他。
“你们先走吧。”想到这里,列缺对那几名同学说:“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
其中一名同学打趣地问:“你不回宿舍你去哪儿?找你的男朋友?”
列缺‘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和丘峦交往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了,班上乃至全校的人都知道。但从别人口中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时,他还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根。
在他们离开后,列缺拿出手机给丘峦打了个电话,对面却提示他对方已关机。
而此时此刻,另一边的画室里,丘峦还没有下课。
老师正站在讲台前说话:“这是恋山老师第一次来我们蒲大授课,也是一个学习的好机会。有兴趣的同学记得填一下报名表,到时候交到班长那里。最好每一位同学都去听一听,当然,不想去的同学老师也不会强求。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同学们再见。”
“恋山老师要来我们学校授课?我没听错吧,是我知道的那个恋山老师?”
“你没听错,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恋山老师。我才听人说了这件事,以为是个假消息,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听说他是alpha,长得还帅,而且还是单身。”
“天啊,真的是恋山老师!我要去听他的课!”
“我也要去!”
底下的学生们听到这个消息,登时炸开了锅。一时间,整个画室里的人都在议论。
丘峦把填好的报名表夹在画架上,一个人望着窗外的大雨出神。
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才会停,那个恋山老师……为什么会突然来蒲大授课呢?白年又为什么会骗他呢?
“小峦。”林兮的声音把他拉回神来,“你要去听恋山老师的课吗?”
丘峦回过头看着他:“嗯。到时候我们约着一起去?”
“好啊。”林兮答应得很快,扫了眼他的报名表,主动说:“你填好了?我正准备去交给班长,要不要我帮你一起交?”
“谢谢小兮。”
“我们是朋友,小峦不用这么客气。”林兮看了眼窗外的雨问:“我刚好带了伞,小峦一会儿要一起走吗?”
丘峦想了想,摇摇头:“还是不了,我住在校外,一起走不太方便。你先回去吧,等一会儿雨停了我再走。”
他最近才生了病,不能再吹风淋雨。而且,列缺跟他说过,今天下完课会来找他。
在他们说话这会儿,画室里的同学差不多已经走光了,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好吧。”林兮收拾完画具,冲他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小峦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林兮的身影走出画室,丘峦继续埋头画着画。而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画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悄悄关上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整个世界变得雾蒙蒙一片,窸窣的雨声把画室衬得异常安静。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天色愈加暗了下来。换在往常,这个时候早就吃过晚饭了。
阿缺还会来吗?
丘峦一边画着一边想。
阿缺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
啪嗒——
是画笔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丘峦扭头一看,原来是画室后面的窗户没有关好。他从画架前站起身,走过去关上窗户,顺道把掉在地上的画笔捡起来。
刚弯下腰,眼前忽地一暗,画室的灯熄了。
停电了吗?
夜色尚未完全降临,还能依稀分辨出周围画架的轮廓。
丘峦放好画笔,慢慢摸索着回到自己的位置。
今天出门前忘了充电,手机在上课的时候就已经自动关机了,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给列缺发个消息。
阿缺……不来了吗?
丘峦看了眼外面逐渐暗去的天色,开始慌忙地收拾着画笔和颜料,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失落。
收拾完后,他伸手去开门,却意外地发现门从外面关上了。
这间画室的门锁最近出了问题,关上之后只能从外面打开,里面完全开不了。
丘峦记得,林兮走的时候门还是开着的,难道是风吹的?
他又试着开了两下,仍是没有半点儿动静,心里更加慌张起来。
眼前的画室就好像一间囚牢似的密室,又黑又暗,如浓墨般黏稠的夜色仿佛一张大网将他包裹其中。
窗外,大雨倾盆,一丝丝雪白的闪电划破天际。
丘峦在门后缓缓蹲下来,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他的记忆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候,黑洞般的天空,空无一人的街道,震耳的雷声一阵接着一阵。
咔嚓——
雷声轰鸣。
丘峦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又一丝闪电划过,地面投下一道高大的身影。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小峦。”
这声轻唤听在丘峦耳朵里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根本不敢回过头去,直到一双温暖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再慢慢地把他扶起来。
“阿缺……”丘峦转身扑进列缺的怀里,声音微微战栗着,说话带着哭腔:“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列缺害怕身上的雨水湿了他的衣服,没敢抱他太紧,只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我这不就来了,只是走错了楼,也不知道你在哪一间画室,所以来晚了一些。”
怀里的oga看上去柔弱又可怜,却莫名升起他的保护欲。
列缺嘴唇微动,在丘峦的耳畔轻声说:“别怕,以后每一个雷雨天,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嗯。”丘峦吸了下鼻子,情绪稍稍稳定下来,“阿缺的话,我记住了。”
漆黑的雨夜里,两道身影抱在一起。
恋山老师授课当日。
讲课的地方安排在文体活动中心的大礼堂,前去听课的学生很多,有的是喜欢恋山老师的作品,有的则是单纯喜欢恋山老师本人。
门外排了长长的队伍,有专门的老师守在门口,负责确认进出人员名单。为了维护现场的秩序,这次校方设了规定,只有交了报名表的学生才能进入礼堂。
排到丘峦的时候,负责老师看了他好几眼,再三确认后说:“里面没有你的名字。你确定你真的报了名?”
“嗯。”丘峦点点头,随后看向身旁的林兮:“对吧?小兮。”
林兮很确定地回答:“对,是我帮忙交的报名表。”
“但是,名单里确实没有你的名字。”负责老师皱了皱眉,“这样吧,你去找一下你的辅导员,问他有没有多余的报名表,填写之后再交到我这里。不过,你们辅导员好像已经进去了,你可以让你同学帮忙问一下。”
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再确认下去只会影响后面排队的同学。
丘峦从队伍里退出来,对林兮说:“小兮,你先进去吧。”
“我明明记得我那天交给了班长,怎么会没有呢。”林兮不解地皱着眉:“小峦,你别着急,我现在就进去找辅导员,帮你再拿一张报名表。”
“嗯,那我在外面等你。”
“好。”
丘峦在文体门口的雕塑下等着,眼看着排队的同学都进去了,可林兮还没有出来,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他连着发了两条消息过去,都没有得到林兮的回复。一看时间,马上就要到九点整了。时间一过,就算有了报名表也不能再进去。
丘峦往门口的方向张望几眼,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林兮的身影。正准备去询问那名负责老师,却在这时,一道熟悉的人影闯入了视野。
是那天在警务大厅见过面的alpha,贺秋。
贺秋身边跟了好几个人,其中有几名是学校领导。似是感受到了丘峦的目光,扭头朝他望了过来。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听白年说贺秋就是恋山老师的时候,丘峦是十分惊讶的。再次见到他本人,丘峦依然很是诧异。
“你怎么在外面?”贺秋在原地停下来,问他:“不进去吗?”
丘峦半晌才反应过来贺秋这是在跟他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口的负责老师帮他做了回答。
听贺秋的语气两人像是认识,负责老师忙说:“他叫丘峦,大一的,咱们系的第一名。这不忘了交报名表,按规定不能进去。恋山老师您看……”
贺秋抬了下唇:“让他进去吧。”
“哎,好。”负责老师急忙向丘峦招手:“快,进去吧。”
丘峦小跑到贺秋面前,鞠了一躬:“谢谢恋山老师。”
贺秋看着他那再熟悉不过的眉眼,随后挪开目光,重复了一遍负责老师说的三个字。
“进去吧。”
进入礼堂后,丘峦在贺秋的安排下坐了个靠前的位置。他往四周望了望,没看见林兮,身边的人都是比他大一级的学长学姐。
台上的灯光亮起,全场一片肃静。
大概是头一次离恋山老师这么近,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非常认真。明明是两个小时的课程,却快得仿佛只过了几十分钟。
下课之前,贺秋提到了自己的画廊,说想在蒲大的新生中招一名实习助理。
能进入恋山老师的画廊,成为恋山老师的实习助理。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台下的学生们顿时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实习助理我就不想了,能让我去恋山老师的画廊看一眼就好。”
“到时候应该会有比赛吧,要么交一幅画上去,要么就是学校内定。”
“名额只有一个,还得是新生,这也太难了。”
“我不奢望成为恋山老师的实习助理,我只想要一张恋山老师的签名!”
授课结束后,伴随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大礼堂。
丘峦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林兮,于是跟着人流走了出去。他走到刚才的雕塑下,这时,一名西装青年穿过人群朝他走了过来。
“你好,恋山老师想和你见一面。”
“我?”丘峦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确定吗?”
“嗯。”
“在哪里呀?”
“请跟我来。”
西装青年走在前面,丘峦紧跟在他的身后。他以为对方会带他去文体里面的小会议室,没想到只是带他去了文体后面一个人少的地方。
贺秋正站在花坛旁,背对着他们,等到丘峦走过去才转过身。
看到他,丘峦礼貌地喊了一句:“恋山老师,听说您找我?”
“嗯。”贺秋从来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带着一种威慑感,但在和丘峦说话的时候,他却是放软了语气,“白年去找过你?”
恋山老师已经知道了吗?丘峦没多想,点了点头。
贺秋接着问:“他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丘峦重复了一遍那天白年对他说的那些话,却见面前的alpha慢慢皱起了眉头,表情也跟着冷了下去。
他和贺秋在这边说话,西装青年守在他们的附近。而在另一边的林荫小道上,列缺正和赵希阳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你说丘峦的爸爸让丘峦带你回去吃饭?”赵希阳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去啊,你不也带丘峦见了你的爸妈。”
“是这样没错,但丘峦的爸爸并不知道丘峦和我的关系,还有丘峦失忆的事……”想到这个,列缺便觉得头疼。
赵希阳思忖了一下,问他:“你以前和丘峦的爸爸见过吗?”
“临高开家长会的时候见过。”
“说过话?”
“没有。”
“那不就得了,别担心了。”赵希阳拍拍他的肩膀,余光扫过路边横幅上的恋山两个字,话题一转:“对了,你让我查的那个贺秋到底怎么回事?听那天聊天丘峦和他认识?他怎么突然来蒲大了?”
听到他的名字,列缺便莫名觉得不快:“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赵希阳露出怀疑的眼神:“这个贺秋……该不会是你的情敌吧?”
“什么情敌,别乱说。”列缺打断他的话:“就贺秋那年纪,都能给丘峦当爹了。”
而且,他和丘峦明明才是情敌。
赵希阳不以为意地提醒:“这可说不准。人家毕竟是大画家,又长得帅又有人格魅力。你啊,反正还是留个心眼吧。”
“行了。”列缺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我和丘峦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是是,我知道。”赵希阳一脸早已看穿了一切的表情。
“再说了,就算贺秋想主动和丘峦搭话,丘峦也不一定会搭理……”
列缺还没说完,便看见丘峦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花坛前。而站在丘峦对面的人,正是他们对话中的贺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