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羞辱

沈离月独自走着,她听说年府的管家嬷嬷是江南来的,曾是绣技高超的绣娘,想前去领教一番。

年府很大,她问了几个小厮,说嬷嬷在这附近,此处是个观赏的好地方,曲水楼阁,石子铺路,一座小桥弯过池塘,可见池中鲤鱼几只。

“哟,这不是沈家大小姐,沈离月么。”

一道比沈皎还要嚣张的声音传来,沈离月抬头,是赵宝珠,她今日穿得夸张,珠光宝气,金银围绕。

她嘴不饶人道:“一身白衣,真晦气。”

赵宝珠自是看沈离月不顺眼,前几日这惺惺作态的惯会装腔作势的沈家嫡女惹得她茹月姐姐不开心。

茹月姐姐心善,总爱原谅这类人,此次,她定得好好教训这沈离月一番,帮茹月姐姐出气。

眼前赵宝珠趾高气昂,沈离月不想理睬与她,于是绕道而行,可谁曾想赵宝珠又拦住她的去路,她硬是朝沈离月撞去。

霎时间,手串断,一声声如雨点击打玉盘,在地上滚动向四周散去。

赵宝珠自个儿也惊讶,回过神来把错全归结于沈离月身上,顿时如炸了毛的猫,指着沈离月大吼道。

“你知道这手串有多贵重么,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你你你……你快给我捡起来。”

沈离月瞋目,明明是那赵姑娘先撞上来的,她并不想平白无故受气,可见赵宝珠涨红了脸哭,又听是她娘亲留于她的遗物,她想起自己早逝的阿娘,感慨万分。

于是软下心来俯身去帮赵宝珠寻地上的珠子。

她捡起一颗破裂的珠子道:“这个只剩一半了。”

“什么。”赵宝珠提着裙子上前,一手夺过那半颗珠子,一手推了沈离月一把。

沈离月纤瘦人如白梨,不似赵宝珠山珍海味供着气血足,手劲大,她一下被推倒在地,手掌被石子划破。

恰巧此时,沈皎正悠哉游哉上赶着演戏经过,她眼见着阿姐被赵宝珠推倒在地。

院子里施肥的料还未收走,沈皎捣了一勺就气冲冲上前朝赵宝珠的裙子泼去,赵宝珠呆愣在地,一股恶臭萦绕,她抬头见沈皎朝她做鬼脸。

下一刻赵宝珠如狮吼大叫,双手抬起抓狂。

“沈皎!我要打死你,你这个贱蹄子!”

沈皎不躲反上前,昂头架着气势道:“来啊来啊,欺负我阿姐,我本就是来找你算账的。”

年府的花草园子,本是赏心悦目之地,如今却是戏台子,举世罕见两个大家闺秀在地上打滚。

仔细一看是扭打,发丝凌乱,珠钗散了一地,帛锦的撕裂声混着女娃的尖叫声在院内此起彼伏。

年如意磕着瓜子,瞋目结舌向下人打趣。

“活久见,不是说京城闺阁女子温柔如水,如今怎还扭打在一起了。”

她看热闹走近,却见有两人怎如此眼熟,旁一个劲劝架的好像是前日里结识的沈大小姐,地上那如疯狗般正咬着人姑娘肩膀的不正是昨日里仗义出手识出假货的小姑娘么。

小姑娘昨日里看得可爱,没想到打起架来如此之狠。

年如意想起昨日里让那小姑娘出了事来年府寻她,没想到如此之快,眼下定是回报昨日之恩的时候。

“来,把瓜子接着。”

年如意赶忙把瓜子给下人,拍了拍手上前,两个小姑娘正互相死死拽着头发,年如意左右为难。

这京城的小姐就是难办,身子骨弱,她常年在外征战,手劲比一般人大,怕弄伤了人。

于是她一手提起赵宝珠,像是提起小鸡仔似的,赵宝珠龇牙咧嘴。

沈皎见状,手叉着腰狐假虎威,朝她吐舌挑衅道,“来呀来呀,有本事打死我呀。”

“沈皎,你这个贱蹄子,别以为我没法打死你。”

赵宝珠气急败坏,年如意不敢下手太重,于是让赵宝珠有了可乘之机,她抬脚朝沈皎屁股狠狠踹去。

沈皎一下子便往假山栽,头重重撞在坚硬的石头山上,顿时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沈皎扶住脑袋,身子摇晃,她看见眼前一个个人重影,三个赵宝珠,四个年如意交叠在一起,

长廊上,年都督正与谢兰意侃侃而谈,声音愈来愈清晰。

沈皎摇了摇脑袋,她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在这干什么,这又是哪里,她不会要跟萧容景一样要撞傻了吧。

她又摇了摇脑袋,她想起这是在年府,她来寻年如意与沈离月,与她们两个扭打在一起。随后放狠话羞辱年如意的阿爹,恰巧被谈事经过年都督与谢兰意听到。

眼下,年如意在,沈离月在,年阿叔与阿娘经过,天时地利人和都占。

她眨眼,一道血红的液体流淌而下,滚烫,糊了沈皎的眼,本就重影的二人,此刻更是模糊不清。

沈皎眯眼,见好像有个身影朝她挥手,于是沈皎抬袖指着她道。

“你爹,人老无用,不堪重用,不过是空有虚职罢了,圣上早已弃你爹。”

“你个贱蹄子,竟敢说我爹空有虚职,不堪重用,我要撕烂你的嘴。”

贱蹄子,好耳熟的称呼。

沈皎抹去血,定睛一看,视线逐渐清晰,人也渐渐不晃不重影。

沈皎顺着自己的手指头看去,赵宝珠张牙舞爪,怒气冲冲朝她挥拳,原来方才不是挥手。

拳头刚要砸下,便被年如意紧紧拽住,沈皎双目呆滞,她还未缓过神来,忽然一道严肃的声音响起。

“混账,岂容你在我年府造次。”

众人回过头去,只见年都督风风火火而至,他两条浓眉皱起,威严之气流淌,俨然沙场大将。

沈皎心中欣喜,年都督果然是要被封为正一品大将军的人,就算她指错了人,年将军也能听出是在内涵他。

甚是欣慰啊——

沈皎抹了把鲜红的血,像是在抹汗,年都督走至眼前,正当沈皎做好了挨骂被逐出年府的准备时。

年都督忽慈爱满眼心疼地拍了拍沈皎的肩,“贤侄,你放心,有阿叔在,旁人休想再欺负你。”

沈皎正要做出悲痛欲绝的表情,忽僵住,哈?

年都督心疼地又拍了拍,看看这血,看看都把他侄女撞啥样了,都撞傻了。

他转身训斥赵宝珠,年大志匹夫一个,性格耿直,赵宝珠又与他同辈,于是训起人来不留脸面。

赵宝珠哪能受得了,她拍着胸脯,脸被气得通红,语无伦次道。

“年大志,你敢训我,我爹可是你表叔,他是长远侯爵,身份尊贵,你不过是一个年老要被圣上丢弃的马,早无用处。”

沈皎倒吸一口凉气,欸不是,赵宝珠怎抢她的词。

赵宝珠话才落,便有小厮跑来拜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宣读圣旨,多大的血海深仇都得先放一放,一行人在闭口不言在门口跪下。

太监尖锐的声音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年大志年都督镇守边疆二十有余,战功赫赫,护国安民,故封为正一品昭武大将军,统都督府,掌禁军。”

那声音左邻右舍皆听得见,京城的风声快得很,一会功夫年府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贺礼堆如山,巴结的话那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

就连赵宝珠口中的长远侯爵都提着礼来巴结小辈,原先他以有事推脱,但又由于两家原先是亲家的关系,便让其后来续弦的夫人领着赵宝珠来赴乔迁宴,

年大将军对他的巴结话术嗤之以鼻,赵宝珠鼻青脸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长远侯爵心疼得紧,不好训斥她,于是掐着他后来续弦的夫人做软柿子捏,训斥她不好好管教子女。

年大将军是耙耳朵,平日里最厌恶对妻子大呼小叫的男人,于是当即在还未离开的公公面前,认了那夫人做干妹妹。

不仅让长远侯爵看在他的面,忌惮他的势力,不敢再为难那夫人,还顺便提了一辈分。

沈皎坐在席间看戏,沈离月捏着手帕擦拭沈皎额头上的鲜血,她眼睛微红擒着泪珠,心疼道。

“真是委屈皎皎了,痛了与阿姐说,阿姐轻些。”

沈皎笑了笑,擦去沈离月的眼泪,“好阿姐,皎皎不痛,对了,阿姐手掌伤得可重。”

沈离月回:“只是擦伤罢了。”

“擦伤也得处理伤口,你先去处理伤口,这里由大叔母来。”谢兰意坐下,轻轻拍了拍沈离月的手背,示意这里有她就行。

谢兰意慢条斯理取帕沾药,抬头见沈皎正兴致勃勃看窗外戏,她又气又心疼道:“这么好看,怎么不过去看。”

沈皎憨厚一笑,把头凑过去道:“这不是怕惹火上身,而且女儿头还伤着,痛痛,阿娘呼呼。”

谢兰意笑了笑,若不是此刻沈皎脑袋上还有伤口,她非得抬手一弹。

谢兰意涂药道:“你怎知道长远侯年老无用,不堪重用,不过是虚职罢了,圣上早已丢弃。”

早些年先帝封的侯爵甚多,当今圣上有意整治削弱这些占着朝廷粮,毫无用处的虚官,长远侯便是其中之一。

沈皎心虚,挠了挠下巴讪讪一笑,“听茶馆的人说的。”

谢兰意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现在风声竟传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