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平定伽岚君之乱后,便能安安稳稳地休息下来了。
但沈黛没想到的事情是,光是昆吾道宫和北宗魔域后续的一堆破事,就让她足足忙了一个月。
首先便是如何安顿纯陵十三宗修士的事情。
老实说,当沈黛坐在昆吾道宫的主位上,看着曾经那些高高在上的纯陵长老们立于殿内,等待着她安排住所的时候,沈黛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还是升起了几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快乐。
但表面上她还是不好显得太快乐,总归是她带着人劈了纯陵十三宗,她若表现得太开心,就显得她好像是故意的一样。
“不必劳师动众再新修洞府宫阙,昆吾道宫的化归峰便足够了。”
说话的是衡虚仙尊。
掌门九玄仙尊被沈黛气得半死,大战后便直接在纯陵仅剩的一处侧峰闭关,避世不出,此后纯陵的话事人便成了衡虚仙尊。
“化归峰地方不大,纯陵如今弟子四千余人,挤在这一处还是有些窄了。”
沈黛公事公办,看不出任何存心报复的意思,不少纯陵弟子松了口气。
然后她旁边的谢无歧就开口了:
“既然这样,不如就安排在紫徽峰?”
谢无歧坐在主位旁的侧座,一手撑着下颌,长睫倦懒半垂,眼尾却似笑非笑地勾起,狐狸眼里漾开妖孽邪气。
再配上他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像人间话本里面,那种在昏君耳边吹枕边风的妖妃。
“紫徽峰地方大,弟子们能有自己的洞府,不用挤在一起,传出也不会觉得我们昆吾道宫亏待纯陵义士,衡虚仙尊,你觉得如何?”
沈黛瞥了一眼谢无歧。
要说还是谢无歧坏心眼多。
紫薇峰地方确实很大,大得山峰要分成东西两头,两边一个天一个地,东边灵蕴深厚,西边却荒草遍地。
这些纯陵弟子,当日有愿意牺牲自己的宗门救世的,有不愿意牺牲的,正好分成了两拨人。
谁住东边,谁住西边,答案很显然。
衡虚仙尊也深知纯陵此一时彼一时,宗门都没了,他说不好又能如何?
于是他冷着脸平静答:
“都可以,凭沈仙君安排吧。”
谢无歧笑盈盈地强调:“是沈首领。”
“……”
待跨出大殿后,有维护衡虚仙尊的弟子忿忿不平怒道:
“一朝翻身便可这样对待昔日同门,枉我从前还觉得这位小师姐不容易!”
事后诸葛亮的漂亮话谁都会说,但前面的陆少婴听了这话,还是没忍住回头淡淡提醒他:
“和前世纯陵出事就立刻叛逃宗门的你比起来,与魔族同归于尽的沈师妹的确比你不容易多了。”
那弟子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当日沈黛将她承载着前世记忆的一根神思投影在纯陵上空,众人看到的不只是血流成河的惨状,还有沈黛与魔族鏖战,为护纯陵弟子厮杀的场景。
他们之中有人与沈黛并肩作战,也有人胆怯逃跑,还有人叛变投敌的。
除了前者之外,不幸在投影中出镜的许多弟子都战战兢兢,虽然知道那是被伽岚君抹消的前世,但想到这些都真实发生过一次,众人都十分羞愧,生怕长老们秋后算账。
但衡虚仙尊显然没有那个秋后算账的心力了。
他回望了一眼昆吾道宫的大殿,和其中那个少女的身影,那一日破他道心的话又涌上他脑海之中。
衡虚仙尊在心底沉沉叹息一声。
前世因。
今生果。
若要勘破苦果,他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闭关不出了。
处理好纯陵十三宗之事后,沈黛又协助重霄君去处理了北宗魔域残党的事情。
伽岚君与三大魔君虽除,但北宗魔域还有魔修数万,全杀了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其中还有虽出生于魔域,但却从未杀修士修炼的普通魔修。
不能杀,更不能放着不管,仙门五首外加沈黛这个临时仙盟首领便共同决定——
北宗魔域的魔君,就是你了,谢无歧!
谢无歧:?
作为前世毁天灭地的大魔头,谢无歧当时看着这几个仙门大能对他万分信任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怀疑是他们脑子坏了,还是他的耳朵坏了。
但显然他们彼此都很正常。
“你们认真的?”
重霄君淡定颔首:
“当然,这种事情,没有人会拿来开玩笑,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接手北宗魔域。”
如今大战刚歇,各宗门都有弟子重伤折损,重霄君的身体也透支太多,想要恢复如初便不能再劳累。
纵观整个十洲修真界,论修为,论身份,没有谁比本就身为魔族少主的谢无歧更名正言顺。
于是这一世的谢无歧,又以一种极其荒诞的发展,再度成为了北宗魔域之主。
他踏入魔宫那一日,整个北宗魔域的魔修乌泱泱地匍匐在魔宫之外,面如死灰地跪了一地,好像不是在迎接北宗魔域的新一任魔君,而是集体上断头台。
——任谁在见过谢无歧当日一人屠尽上万魔修的惊悚场面,都不会觉得谢无歧是自己人。
不过坐上白骨王座的青年看上去却十分随和,冷白如玉的面庞总挂着几分笑意,桃花眼里泛起层层涟漪,望着任何人都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简直比北宗魔域任何一位魔君都要和善。
然后他就对殿内站着的魔将道:
“一切以杀人提升修为的功法,从今天开始,皆列为禁术,擅自修习者,处剖丹之刑,尸首挂在处刑台凌迟三日。”
“听明白了吗?”
魔宫外一片哗然之声。
就连沈黛也蹙眉,觉得谢无歧一来就下这样严苛的禁令,不会有人多少人真的服他。
让吃惯了荤菜的人一夕之间全都吃素,普通人亦不会这么容易顺从,更何况是这些早已习惯将凡人当做牲畜的魔修?
但随后她才发现,谢无歧本就不指望多少人会听,他只等着那些还有异心的魔修跳出来——
反一个,他杀一个。
反一城,他杀一城。
沈黛回九阴城主持重建事宜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谢无歧便在北宗魔域杀了一个月。
据天元所说,这一个月,谢无歧几乎杀空了半个北宗魔域,那些恶贯满盈的魔修骸骨,垒起来比城门还高。
他还说,谢无歧让他转告沈黛,说再有半个月他便能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他会把之前在神仙塚见过的那个叫段采的魔君之子抓来,扶他入魔宫,选几个听话识趣的魔将辅佐他,北宗魔域这个烂摊子便可以丢开了。
天元将一切都形容得非常轻松。
但沈黛认真看完每一张传讯仙符,眉头却没有松开过。
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她便去了一趟北宗魔域。
“大胆——”
魔宫外的魔修将沈黛拦下。
“此乃魔宫,外人不得擅入,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守门的魔修杀气腾腾,没有半分客套,一看便知沈黛不是第一个想要闯入魔宫的,她毫不怀疑,若是她现在往前跨一步,宫墙外的数百魔修便真的会将她斩杀在此。
当然,能不能成功又要另说。
“我是归墟君的师妹。”
沈黛站在原地没动,虽然面对的是魔修,但语气也很客气:
“你们进去通报一声,他会让我进去的。”
然而对方却不为所动,大约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一律划分成别有图谋之人,面无表情地拒绝:
“此乃魔宫,外人不得擅入,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复读机吗这是?
沈黛千里迢迢御剑来这一趟,自然不可能没见到谢无歧就回去,她袖中一道传讯仙符飞出,很快便映出一张魔修们无比熟悉的脸。
正在与魔将议事的玄袍魔君眼尾含笑,托着腮,嗓音温柔地问:
“怎么了,黛黛?”
那一头,魔君身后的魔将们满脸惊恐。
而这一头,守城的魔修们也惊恐地发现,仙符映出的人正是他们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君。
要知道,之前有一城的城主造反失败,想要将魔族第一美人献给这位魔君,以换取一条生路。
谁料花容月貌的美人都送到床榻上了,魔君拎着人家衣领就丢了出去,还把魔宫中与城主里应外合,将美人送入他床榻的侍从全杀了。
从那日开始,魔君寝殿百丈以内,连一只母蚊子都没人敢放进去。
有了这个前提,此刻守城的魔修们看着仙符映出的笑盈盈的魔君,就显得格外惊悚离奇了。
“我在魔宫门口,外面的魔修说没有你的命令我不能进来,你和他们说一下。”
沈黛其实只是很正常地陈述了这个过程,并没有任何想告状的意思。
然而谢无歧只是喜怒难辨地说了句“有这回事吗”,宫门外的魔修便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看着沈黛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催命符。
最后沈黛都不是自己走进去的,尽管她连连拒绝,这些魔修还是弄来了一顶奢靡华丽的轿子,将沈黛一路抬进了谢无歧的寝宫。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把他们吓成这样?”
沈黛见到谢无歧的第一句话本来应该是嘘寒问暖,但见识了魔宫里人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原本对谢无歧那些怜惜的话简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看看这金碧辉煌的魔宫。
看看他面前琳琅满目的精致点心和水果。
看看刚才从经过她身旁九十度鞠躬的魔将。
就连天元都倚在偏殿的美人榻里,给他打扇捏腿的侍从都足足有五个。
沈黛觉得忙了一个月脚不沾地的自己才是需要被慰问的那一个。
“魔修与正道修士还有凡人都不同,他们只服从强者,只有杀得他们心服口服,杀得他们半夜噩梦里都是我,他们才不会敢有反叛之心。”
谢无歧从知道沈黛来魔宫开始,便开始剥葡萄,等沈黛进殿时,他已经剥好了一碗葡萄,一边净手,一边将琉璃碗推到了沈黛面前。
色若春晓的青年望着她,除了身上过于浓重的血腥味,几乎与往日没有什么分别。
沈黛定定看了他几秒,认真道:
“你得好好休息了。”
杀人不是切豆腐,一双手在鲜血里浸得太久,就会忘记干净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谢无歧得了前世身为归墟君时的记忆,自然也记起了昔日的手下亡魂。
尸骸不仅累在城外乱葬岗,也累在他本该神采飞扬的眉眼上。
从前如春水潋滟,一笑便泛起连女子也自愧不如的风情的少年,如今笑起来也可令魔修战栗,惶恐匍匐在地。
好似属于归墟君的那些过往正在侵吞他的心智,将他拉入早已封存的过往。
于是沈黛盯着他眼底乌青,又问:
“你到底几天没睡了?”
谢无歧看了她一会儿,失笑道:
“你一个从不睡觉的人,怎么还质问起我来了?”
“那怎么一样。”沈黛抿着唇,很不开心,“我不睡是在闭目入定,你不睡是在掏空身体。”
谢无歧眉梢微挑,又眨了下眼:
“唔,还有时间想你,倒也没有掏空。”
沈黛没听出他在开车,只是拉着他往内殿走,然后门一关,把他往床上一推。
“睡觉。”
谢无歧:?
谢无歧:“我们俩的台词是不是反了?”
沈黛很利落地扯掉他的鞋,还顺手把榻上没人盖过的被子也拉过来给他盖上,态度非常坚决。
“正好天也要黑了,睡吧。”
谢无歧觉得这觉睡得颇有几分赶鸭子上架。
但赶鸭子的沈黛大有今天他不睡她就把他敲晕的架势,谢无歧只好硬着头皮闭上眼睡。
沈黛端了个凳子在旁边看着他睡。
一刻钟之后,谢无歧睁眼:
“睡不着。”
“你眼下那乌青,没个七八天不睡是不会有的,怎么会睡不着?”
床边纱幔被风吹动,少女带着忧虑的眼眸在纱幔后若隐若现。
谢无歧怎么能告诉她,在十方绘卷上交给重霄君保管之前,他曾又偷偷进去过一次。
他修习十方之术的确颇有些天赋,第一次就能准确的将伽岚君关进他此生最不想回忆的过往,所以第二次去往前世的方位,他也没有一丝偏移。
只不过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前世的自己,而是前世的沈黛。
他看到五岁的沈黛,跌跌撞撞爬上纯陵,五岁的小女孩孤身一人,入夜了不敢随便睡在树林里,只能爬到树上,缩成一团,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幼鸟,又可爱又可怜。
他还看到睡熟的小女孩一头从树上栽下,痛得泪眼汪汪,又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想要靠在树下将就睡会儿,最后被山里野狼嚎叫吓得一哆嗦,马不停蹄地爬回了树上,后半夜都不敢闭眼。
谢无歧的笑容忽然就散去了。
他看着她一个孤独的修炼,孤独的吃饭,机械地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时间在旁人眼中流淌得那么慢,慢得连等下课的时间都那么长,但对于沈黛而言,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时间过得太快,闭目入定不过一瞬,好几个月便飞快过去。
她闭关前还处于热恋期的师兄,待他出关早就换了七八个热恋对象,好不容易跟上师姐们的话题,等她闭关出来又听不懂她们在聊什么了。
她的天赋那么普通,运气又那么差,想要比旁人做得更好,总要牺牲些什么。
于是沈黛牺牲了所有的交际时间。
在旁人眼中,她就是那个寡言少语又孤僻古板的小师姐,有一个人跳出来说她欺负宋月桃,那些根本不了解内情的弟子们便信以为真,一边附和着“原来如此”“原来她是这种人啊”,一边不再与她往来。
没有人去深究,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小姑娘就这样孤独地、寂寞地长大。
她还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默默做事,就算不与人争辩,别人也会知道那些流言说的都是假的。
但怎么会呢。
她唯一被人看见的那一天,是她用生命换来的。
活祭阵邪魔肆虐,撕咬着她的骨骼,发出可怖的咯咯声。
直到谢无歧离开十方绘卷,只要他一闭眼,梦魇中就会出现他所看到的那一幕,哪怕后来他已不忍再看,耳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响起那个声音。
咯咯咯。
咔咔咔。
是人骨断裂的声音,是牙齿碾碎血肉脉络的声音。
“我睡不着。”
谢无歧微微侧头,半垂的眼尾带着倦意,但他却很清醒,视线穿过重重纱帐,落在朦胧身影上。
“梦里太吵了,我睡不着。”
沈黛隔着纱帐,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直觉却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于是她沉默半响,忽然起身撩开纱幔,掀起被角,很自然地在谢无歧枕边躺下。
柔软的枕头凹陷一角,谢无歧双眸微微收缩。
然近在咫尺的少女眼眸却纯澈明亮,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这样能睡着吗?”
“……”
这不更睡不着了吗。
沈黛又将手放入锦被中,握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腕间的脉搏上。
心脏的起伏顺着他微凉的指尖,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的传递给了他。
“这样呢?”
她的呼吸温热,声音轻轻柔柔的,倒也不是女孩撒娇的语调,甚至清醒得过分,却有一种温柔的坚定。
“阿歧。”
那双眼好似一眼就能望入他心底。
“我没有死,你也没有害死我,我就好生生的活在你面前呢。”
沈黛说着,又挪了挪脑袋,要离他更近些,好让他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她的手指贴了贴他的脸。
“你看,我的体温还这么热,我还是两只胳膊两条腿,脑袋也好好地待在肩膀上……”
“别说了。”
谢无歧将她扣入怀中,打断了她剩下的话。
他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沉闷。
“你这样说,只会让我更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说完他又自嘲:
“不过事实已成,我本就是个混账人,做了许多混账事,纵死后下地狱,恐怕地狱都不收我这样的恶鬼。”
拦住她的长臂收得很紧,像是要将她嵌入身体里一样。
沈黛平日只见过谢无歧温和模样,鲜少见他用如此强硬的一面对自己。
她倒是并没有丝毫危机感,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弥漫着一种又丧又厌世,好像掉进了沼泽,却连挣扎一下都懒得的颓废。
借自己给他抱一下,比他一个人难过要好。
“不至于不收你吧。”沈黛认真道,“我觉得你这样杀气腾腾的,阎王应该都会抢着收你当小弟。”
谢无歧一愣,黑沉沉的眼里漫出笑意,终于映出一点光。
“这话跟谁学的?我怎么觉得有点像是我会说的话?”
“就是跟你学的。”沈黛理直气壮,“因为近墨者黑。”
烛火噼啪燃烧,被窗棂吹来的风吹得摇曳。
少女温柔干净的侧脸被烛火映亮,忽然就让谢无歧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抬手覆上她脸颊,略有些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忽然叹息一声:
“要是当时我从那场冥婚醒来以后,也带你走就好了。”
谢无歧如今才知道,他之所以会出现在那副棺材里,说起来还与伽岚君有关。
几十年前,尚且年幼的伽岚君学会的第一个秘术,就是为了救下那时被发疯的魔君快折磨死的姐姐。
可惜他晚了一步,秘术学成时,伽岚君没救下姐姐,只剩下一个出生没多久的谢无歧。
而就在谢无歧也要被疯爹杀了时,伽岚君凝聚起他的残魂,将他魂魄移入了一个与他生辰相同、且刚死不久的男孩身上。
伽岚君生来灵脉断绝,做不了魔修,也做不了正道修士,只能修习偏门秘术,而他救下谢无歧,倒也不是因为什么血脉亲情,纯粹只是因他姐姐之死,让他明白了力量的重要。
谢无歧生而为魔,换一具身体也依然天赋异禀。
伽岚君那时便打定主意,要将谢无歧制造成世间最可怕的武器,供他驱使,令十洲皆臣服于他。
这个计划唯一的缺陷,就是他并不知道谢无歧的魂魄具体会融入谁的身体,等伽岚君费劲心力找到换了个壳子的谢无歧时,却晚了一步,被兰越带回了阆风巅。
——命运真是奇妙。
若兰越晚一步,他便会被伽岚君带回北宗魔域,成为他的傀儡武器。
而他若临时起意,醒来后顺便也带走那个与他同棺而卧的小姑娘,沈黛也就不会拜入纯陵十三宗。
跟着他虽然也会吃一些苦,但也会很快遇上兰越,他们会一起拜入阆风巅,一起练剑,一起看阆风巅日升月落,花开花败。
师门一心,总好过她独自一人在纯陵受尽蹉跎。
想到这里,谢无歧眸似月下深潭,漾开无尽涟漪。
他一遍一遍,在沈黛耳边道:
“要是我能更早一点来找你就好了。”
“要是前世在纯陵山门遇见你的时候,也能站出来保护你就好了。”
“是我的错。”
“是我让你等了太久,是我……害你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
就好像一个人再如何将自己全副武装,装进一身刀枪不入的铠甲里,只留下一处缝隙,沈黛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旁人也这样以为,但就是有人能一眼看穿她那唯一的弱点,让她严严实实的武装都显得毫无用处。
沈黛原本早已不觉得自己委屈,但谢无歧这样一说,她仔细一想,好像又确实有点委屈。
“确实。”她的声音隔着衣料,有些沉闷,“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谢无歧便一下一下地拂过她背脊,像在安抚小孩子。
“怪我。”
“是怪你。”
“嗯,我的错。”
他越是纵容,她就越是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明明她是来安慰谢无歧的,没想到安慰来安慰去,倒是她先哭了起来。
谢无歧无奈地给她擦眼泪:
“黛黛,没有女孩子像你这样哭的,你怎么连哭都不会哭出声呢。”
“我不知道。”
沈黛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地望着他,眼泪吧嗒吧嗒掉,谢无歧擦都来不及擦。
“没人教我怎么哭,哭又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不会有人像他这样给她擦眼泪,也不会有人像谢无歧这样,好像就连她的眼泪也是珍珠玉石,需要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落下便要在地上碎了。
所以就算哭,她也是自己一个人藏好了,不让别人看见,更不能让人听见。
谢无歧叹息一声,吻在她湿漉漉的眼睫上,将她颤抖的眼泪也一并含.入。
“黛黛,你要知道,没有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
鼻尖好似有清冽淡香缭绕,驱散了那些苦涩的回忆。
他拥住她,像逆风拥住一团忽明忽暗的火。
沈黛闻言一怔,好像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论调,想要反驳,却又有些无从反驳。
“那你呢?”她反问,“你为什么不哭?”
谢无歧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我没资格。”
前世今生,他杀了太多的人,一闭上眼,那些他前世杀过的人便会涌上他脑海,嘶吼着让他偿命。
而他只能无声地看着他们。
想要辩驳,无从辩驳,只能任他们向自己索命。
“阿歧。”
怀里的少女又唤了一遍他的名字。
“师尊那日同我说,你的名字是他给你起的。”
谢无歧很轻地应了一声。
他从荒冢醒来,墓碑上虽有姓名,他看着却觉得陌生,不觉得自己叫那个名字。
后来十洲漂泊,名字随口胡诌,也没有一个正经名字。
是拜入阆风巅门下那日,兰越替他卜了一挂,沉默许久,才转身对他笑道:
——大道三千,愿君无歧路。
——以后,你便叫谢无歧吧。
沈黛抿出一个笑容,温声道:
“你没有辜负师尊的期待,阿歧,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世,这一世有我们在,你不会再走上歧路。”
落在他唇上的,是炽热而坚定的吻。
似拂晓晨光,驱散他无数个充斥着凄厉嘶吼的噩梦。
谢无歧一动不能动,沉沦在这个极尽温柔的吻之中。
心中万千痛楚酸涩,皆在此刻,化成了无尽温柔热流,倒流回干涸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像,本来是想写纯甜的糖来着(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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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王小师妹就是坠吊的!》作者:梨花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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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平平无奇的师尊,真实身份是无情道君,镇守人间千年。因看透天道轮回,而厌倦自身背负宿命,外表温柔,实则最为冷心。
大师兄天生无情道种,孤傲如枝上霜雪,一心追求大道。因此发现自己爱上药人,便会一剑将她斩杀,断情绝意。
恶鬼之身的小师兄,自幼被视为不详百般欺凌。因此性情乖戾阴郁,厌恶人族,手段最为酷烈。
魔教少主生得悲天悯人观音面,却是心狠手辣不做人。是将她推入火坑的主使者,却因迷恋被她背叛的感觉,再度将她夺回占有。
于是小姑娘兢兢业业,认真恪守午夜场小师妹的本分,积极在神经病中挣扎求生。
在她的努力下,仙人垂眸,道种心动,罗刹皈依,魔修从良。
只是手段……似乎有些不对劲?
系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他们即使知道你是坏女孩,也只将剑锋指向彼此?”
沉鱼认真地思索后:“可能是因为他们知道,美人只配强者拥有吧。”
#做不成团宠小师妹的我,只好改行做海王小宝贝了#
#真情救不了神经病,但海王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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