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霍格莫德村。
猪头酒吧。
这里已经打烊了,阿不福思独自坐在柜台后面,他手里紧攥着一枚金加隆,但在那上面并没有妖精们独有的编号,而是刻印着一行行细小的字。
他的面孔隐藏在烛火的阴影里,没法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淡蓝色的双眼透露着一股说不清的意味。
在沉默了许久后,阿不福思给自己倒了一杯火焰威士忌,他刚想要端起来喝上一口,却被一名急匆匆赶来的客人打断了。
是阿不思邓布利多,他的胡须与阿不福思相仿,都是纯粹的银白色,但二人的气质与装扮却完全不同阿不福思身上是一件一看就穿了很久的简陋巫袍,眼镜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他整个人就像是猪头酒吧变形而来的都是一样的不修边幅,到处充斥着灰败与肮脏的痕迹。
但邓布利多校长简直是阿不福思的反面他穿着一件整洁的巫袍,印满了星象的图案,半月形眼镜挂在他歪歪扭扭的鼻梁上,气质显得内敛与沉稳许多,同时也更加慈祥和蔼。
只不过今晚邓布利多校长的脚步显得更加匆忙一些,而且他一进来就对阿不福思问道:“消息在哪?”
阿不福思瞥了他一眼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之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亲近,至少阿不福思没有,他神情冷淡的将金币抛了出去,丝毫不像其他人对邓布利多校长那样敬畏。
邓布利多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一幕,尽管至今他也没有变得足以平静的面对阿不福思的恶劣态度,但他还是立马就朝接过来的金币看去他不得不这样做,伏地魔的势力与影响日益扩增,他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身为霍格沃茨的校长,他至少要保证学生们的安全。
在看到邓布利多校长的举动后,阿不福思嘲讽的笑了一声这真像是他的哥哥会亲手做出来的事情,在亲情与所谓“伟大”的事业面前,邓布利多永远会做出阿不福思最看不起的选择。
事实上,邓布利多早就做过了选择。
“哼!”
简直像是在刻意挑衅一样,阿不福思将记忆中的不满毫无顾忌的发泄了出来。他眼中的邓布利多在辉煌成绩的光环下永远都有着无法原谅的错误,他不像是埃非亚斯多吉那样认为邓布利多每一个毛孔都放射出阳光,他也从不尊敬和崇拜自己的哥哥或许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有过,那时他还年轻,以为自己懂得荣誉的重要性,偶尔会对邓布利多有那么一丝丝的羡慕。
但如今的阿不福思已经老了,老的就像是猪头酒吧一样充斥着灰尘与满是暴躁的意外,他早已不在意任何荣誉,哪怕是对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都不在乎,时间冲散了曾经的羡慕,换来的只有强烈的不满与愤怒。
阿不福思喝光了酒杯中的威士忌,随后又独自倒了一杯,丝毫没有分享给邓布利多的念想。
在故意弄出的咕隆声中,邓布利多校长紧盯着手中的金币,他已经看了很久了,久到足以让他把金币上的字挨个背下来。
但他还是再次看了一遍,然后是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抬起脑袋,镜片后的双眼流露出思索的目光,又像是在审视。
制作羊皮纸的材料来源于千年以上的蛇怪蜕皮,或许是源于古希腊巫师卑鄙的海尔波。
魔法金币没法联系到梅多斯教授了。
这是金币上所有的字,分别代表着不同的语境与意味。
卡兰没有遮掩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他原本是想要通过梅多斯来传递消息的,不想与邓布利多或者是阿不福思有任何直接的联系。可梅多斯的前科实在是太过惨烈,卡兰生怕她死在无法救治的诅咒下,又或者是脑子一热跑回到埃及的古墓之中,并遇到了更加可怕的威胁。
在卡兰的认知当中,这绝对是梅多斯能够做出来的事情。他既然已经主动坦露了自己不愿直面邓布利多的心思,那么自然也就不会再在意这点小事了。
“你真是招了一个好学生啊。”
阿不福思似乎已经受够了沉默,但在夸奖的话语中依旧满是嘲讽的意味:“而且还是一个了不起的学生,我记得他才只有二年级,但却就已经能做出这么多厉害的事情出来了,甚至还在神秘人手底下成功逃走过。”
阿不福思细数着卡兰曾经的“功绩”,但邓布利多校长没有在意阿不福思的恶劣态度,他也没有心思去做过多的理会,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两句简短的话语上面。仿佛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而是两本厚重的书籍,里面写满了晦涩难懂的知识。
就像是天生的大脑封闭者一样,难以让人读懂真正的想法与用意。
终于,邓布利多缓缓抬起头,他将魔法金币重新放在柜台上,但阿不福思没有伸手去接。
“你应该自己收起来的。”阿不福思说道:“反正你的学生也只会联系你自己,我也早就受够了当一只传话的猫头鹰。”
但是邓布利多没有妥协。
他慢慢坐在柜台的对面,摇头说道:“我们理应尊重彼此的想法与态度,不然会造成学生的逆反心理。”
阿不福思哼了一声:“这可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至少你以前就没有做到过。”
一阵短暂的沉默。
邓布利多明白阿不福思指的是什么如今在魔法界中的黑魔王:伏地魔。
他曾在汤姆上学期间做足了警惕,但依旧没有阻止对方的野心,也没能抑制住食死徒势力的崛起。
“错误或许得不到惩罚,”邓布利多缓缓将卡兰的话语再一次重复了一遍:“但必须得到纠正。为此,我已经吸取了足够多的教训。”
邓布利多轻轻叹息了一声,神色显得有些疲惫。
坐在对面没比他小多少的老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同时阿不福思也用余光注意到了邓布利多莫名颤抖起来的手掌,苍老面颊上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他曾亲眼见到过邓布利多付出代价的过程痛苦的嚎叫,止不住的颤抖,那是从未显露在邓布利多身上过的虚弱模样,就像是一名受尽惩罚与折磨的囚徒,比钻心咒还要痛苦上无数倍这也是他唯一能够容忍对方坐在自己对面而不再狠狠挥上一拳的理由。
这一次,威士忌不再只倒在一个酒杯里面,第二个杯子无声无息出现在邓布利多面前,里面装满了褐色的液体,比邓布利多喜爱的甜食更加具备麻醉的作用。
邓布利多盯着这个酒杯,眼神充满了复杂与感慨,但当他抬起头时,阿不福思却刻意将脑袋撇到了另一边,不愿与其对视,更不愿看到可能存在对方眼神中的感激。
酒杯在沉默中交错,两个独饮的人坐在一起,谁也没有出声说话,充斥在周围的只剩下不停倒满与吞咽的声音。
酒瓶渐渐空了,兄弟中的一人早就放下了酒杯,默默等待着另一个人身上的痛苦缓缓消退。
最终,两个酒杯全都被收了起来,阿不福思用一块像是从未清洗过的抹布擦着杯子,他的视线盯在酒杯上,同时对坐在柜台对面的哥哥发出了询问。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阿不福思问道:“还是说你已经动过手脚了?”
邓布利多的酒量似乎很好,在喝了那么多的威士忌后眼中还是一片清明,他注视着阿不福思还没收起来的魔法金币:“你指的是哪件事?”
阿不福思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隐隐有些愤怒:“你觉得我在意的还会有哪件事?”
邓布利多抬起头,平静的目光与愤怒的视线交接在一起能让阿不福思如此关心的就只有一件事,又或者说只可能是一个人。
“他们看到了阿利安娜!”阿不福思压制着满是怒气的嗓音,低声咆哮道:“你的学生们,你那亲爱该死的学生亲眼见到了阿利安娜!你打算什么都不做?我们保护了她那么久,难道你就打算什么都不做?!”
邓布利多的语气依旧平静,酒精没对他产生丝毫影响:“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遗忘咒!”阿不福思立马说道:“别跟我说你做不到!这甚至不需要你使用魔杖,任何人都不会察觉,至少要彻底消除那些人所有有关阿利安娜现身的记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阿不福思却变得愈加愤怒。
“你在等什么?”他质问道。
邓布利多终于开口说话了:“阿利安娜有告诉过你她为什么会主动现身么?”
阿不福思莫名变得怒不可遏:“怎么?你连阿利安娜都不相信了?她只是一个孩子,你想要让她解释些什么,孩子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这对你来说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对我来说不重要。”邓布利多缓缓说道:“但这对阿利安娜很重要,甚至是至关重要的。我们必须搞清楚阿利安娜的用意至少也要知道这是否是她主动的意愿,而不是受默默然控制的影响。”
他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换来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阿不福思愤怒的浑身颤抖,他紧紧握起了拳头,仿佛下一秒就会狠狠击中在对方的鼻梁上。
“那是阿利安娜!”他无比愤怒的咆哮道:“不是你的试验品,也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那只会是阿利安娜!只会是阿利安娜!”
他不断的大声重复着,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一样,忽然抓起一个肮脏的酒杯朝邓布利多掷出。
邓布利多显现出不符合年龄的矫健,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
他没有阻止阿不福思的恶行,相对于自己的弟弟,他没有这个资格,远远没有。
“我同样相信这一点。”邓布利多在左躲右闪中说道:“但你必须承认一件事,她的年龄再也没有发生过变化,但我们却在不断变老,我们没可能永远保护她!”
阿不福思的身子猛地一顿,他怎么会不明白邓布利多的意思,与阿利安娜关系最亲近的人是他,照顾阿利安娜最多的人也是他他怎么可能不会注意到阿利安娜的异样。
等他们真的死去后,又有谁能将阿利安娜继续隐藏起来,让这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不被魔法界发现?
“那你打算怎么办?”阿不福思咬牙切齿的问道,他手中的酒杯还没有放下:“你就任由那些学生们记着这一切么?别忘了,卡兰桑斯特也在这里面,你我都知道他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一年级的时候就毒翻了禁林里所有的八眼巨蛛,你就打算这样光看着什么也不做?!他早晚会找到阿利安娜的,你要将这个秘密放心交到其他人手中?!”
“他已经见过了。”邓布利多忽然站起身来:“卡兰已经见到过阿利安娜了,就在那个房子里面。”
阿不福思眯起了淡蓝色双眼,毫不留情的审视着自己的哥哥。
邓布利多继续说道:“我相信凭他的本事,已经查到了什么是默默然,也知道了出现在房子里的黑雾究竟是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做,至少目前是这样。”
“目前是这样?”阿不福思质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有可能在以后把这件事暴露出来?”
邓布利多沉默着,淡蓝色的双眼再一次流露出思索的意味。
“他肯定知道保密法的内容。”邓布利多缓缓说道:“也了解了魔法界不允许默默然的存在。”
“但我们没法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能去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后半句话是邓布利多喃喃说出的,阿不福思并不明白邓布利多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在兄弟二人之间,他们互相坦白了许多,但依旧有秘密存在。
而阿不福思,早在母亲膝头的时候就已经习惯这件事了。
“所以你到底打算怎么办?”阿不福思再次质问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似乎一直都在有意纵容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这么放纵自己的学生了?”
邓布利多轻轻叹了口气。
“从明白纯粹的警惕没有用开始。”他低声说:“错误,必须要得到纠正了。哪怕这个人是我自己。”
这同样是一句阿不福思没能彻底理解的话语,他皱紧了眉头,心中只想要再扔过去一个酒杯,狠狠砸在对方的脸上!
“你在利用阿利安娜!”阿不福思发出了沉闷的吼声,活脱脱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既然你打算什么都不做,那你就是在利用阿利安娜!”
“利用她,来测试学生对自己的忠心!”
邓布利多没有回答,他用手指轻轻敲在了魔法金币上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别在这里和我装模作样!”阿不福思粗暴的将魔法金币扔到一边:“他对梅多斯的关心说明不了什么,你我都明白他只是不愿意面对你才想要找到梅多斯!”
“是啊。”邓布利多忽然感慨道:“毕竟,他们都是我的学生。”
阿不福思的眉头皱的跟深了,邓布利多似乎在有意避开与梅多斯有关的话题,他刚想要接着发出质问,却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兄弟二人默默对视了一眼,他们顿时停下了所有的对峙,邓布利多拿出老魔杖将一楼恢复正常,阿不福思重新捡起地上的魔法硬币立马收了起来。
就在他们前脚收拾好所有的狼藉,从楼梯上缓缓传来一道询问声。
“阿不思?”
声音试探着问道,金发女孩睡眼朦胧的走了下来,她手里还抓着一只山羊玩偶,肩上立着一只神采奕奕的凤凰。
“阿不思,真的是你?”在看清楼下的身影后,阿利安娜惊喜的叫道,她欢快的跑下楼梯,一下子紧紧抱住了邓布利多,注视着这一幕的阿不福思脸色难看的哼了一声。
“你好,珀西瓦尔。”
在亲昵的对凤凰打过招呼后,邓布利多将手掌放在阿利安娜的脑袋上面轻轻拍了两下。
“我给你带了礼物,阿利安娜。”
邓布利多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了一罐全新口味的蟑螂堆,阿利安娜顿时后退了好几步,在盯了好一会儿后才勉为其难的收下。
“下次还是送我书好了。”阿利安娜说出了这个万能的借口。
邓布利多眨了眨眼,阿不福思刻意发出大声的嘲笑声。
“阿利安娜,”在无视了阿不福思后,邓布利多突然语气温和的说道:“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阿不福思一下子就变了脸色,阿利安娜的样子也变得紧张了许多,手指不由自主的扯住睡衣的边角。
“是那天晚上的事吗?”她弱弱的问道。
邓布利多轻轻点了点头。
“可我都和阿不福思说过了啊。”阿利安娜下意识避开了邓布利多的视线:“帮助别人又不需要理由,再说我都在这里呆好久了,什么也不能做,每天只能呆在房间里面,最近连晚上都无法出门”
她说着逐渐变得委屈了起来,阿不福思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珀西瓦尔温柔的安慰着她。
“你做的很好。”
在无言的沉默中,邓布利多突然说出了鼓励的话语:“我们确实应该帮助他人。作为兄长,我们也过多忽视了你的感受。”
“去戈德里克山谷吧。”
“嗯?”阿利安娜发出了疑惑的嗓音,阿不福思也立马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
“阿不福思也会去。”邓布利多微笑着说道:“他会陪着你,酒吧就暂时停止营业一段时间好了。”
“去回到我们的老家吧,那里的人很少,不会有人发现你们的,或许还可以重新饲养一群山羊。”
在温和的提议过后,他亲切的询问道:“对了,你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阿利安娜木木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暂时没事。
“可是”她看起来有些向往,却又变得犹豫起来:“是我给你惹麻烦了么,阿不思?不然你怎么会让我离开霍格莫德村”
邓布利多微笑着摇了摇头,而且这一次,他的语气莫名变得坚定了许多。
“对我们来说,你永远都不会是麻烦。”
在阿不福思的带领下,阿利安娜在道了声晚安后就重新回到了卧室里面。
“你们刚刚又吵架了?”阿利安娜看着正给自己细心掖好被子的阿不福思问道:“刚刚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是珀西瓦尔吧。”阿不福思顺势将借口推到了栖枝上的凤凰身上:“应该是它吵醒的你。”
珀西瓦尔立马大叫了两声,嗓音明亮动听,但这只是让阿不福思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还用力瞪了凤凰一眼。
“我没事的。”
阿利安娜突然握紧了阿不福思的手掌:“哥哥,我早就原谅阿不思了,那不是他的错。”
阿不福思默默注视着阿利安娜的面孔,他最后将山羊玩偶塞到了妹妹身边。
“晚安。”他低声说道:“阿利安娜。”
在轻轻关好卧室的房门后,阿不福思独自走回到一楼,邓布利多正默默望着窗外的夜色。
兄弟二人站到了一起。
“不一定非要关闭猪头酒吧。”
在过了好一会儿后,阿不福思拿出一串钥匙:“再派社里其他的成员过来吧,这里可以由其他人接管。”
邓布利多转头看了阿不福思一眼,但这一次阿不福思还是没有去看他,而是故意转过了脑袋。
“那就让埃菲亚斯多吉过来好了。”
邓布利多露出了一丝微笑:“至少他也认识你,不会让这里变得更糟。”
这实在是一句违心的话语,猪头酒吧早就没可能变得更糟了,肮脏的环境简直和破釜酒吧有一拼,甚至难分优劣。
阿不福思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这个人选,埃菲亚斯多吉总比那些连自己都没见过几次的其他成员要好上一些。
“所以这就是你的打算?”阿不福思问道:“让我带着阿利安娜避一避,仅仅只是因为那个孩子?”
邓布利多摇头说道:“当然不是。”
“他可比我们接下来要应付的事情省心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