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柱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想把镰刀藏床底下,结果不在杂物间。
孙氏看着笑的不行,“你奶给锁起来了,快去跟大狗他们玩去吧,玩一会就回家啊。”
刘小柱蹦跳着跑远,心想奶奶就是精明。
他们家住在村西边,村东边是村长等有地位的住所,中间则是有钱的。
过年磕头被爷爷抱着走过一趟,别看一个村子都有看不到的界限。
那边的房屋有瓦哎,在普遍茅草的这里是多么显眼又让人羡慕,就像村东边的孩子唱童谣,村西边就是穷鬼的角色。
孩子们也是划分圈子的,因为大人们言谈就带上了鄙视,这种看不起眼神里能察觉出来。
不过玩耍不到一块去,并不妨碍对外村一个鼻孔出气。
拐弯跑到河边,一群孩子们比扔石子漂起的次数。
刘小柱看着发光的河面不由说道:“等再热下去,咱们就可以下河洗澡了。”
此言一出,都是嗷呜的欢呼声。
这是一条小河,最南边有条大河,那可比这深多了,不过那里就出村了,对小孩子来说太远,而且那边不易爬上爬下的。
回去路上眼尖看到四大爷一家正往家里走,他从后面追上每个人都喊了,最后再要糖。
其他人看的疑惑纷纷问小柱,他就巴巴的说是四大爷要给的。
刘四田被这么多人的眼光看着,大嗓门说没有的事,别看他矮但是身形肥胖,看起来就有力,这么多人硬是被他一个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刘小柱清楚的把缘由一说,其他人就都让给。
“哎,四田,你家里又不是拿不出来,借小柱家的镰刀,给小娃点糖不是应该的吗,怎么这样。”
其他人心里看好戏,纷纷嘴上帮腔应和,刘四田的家人都丢脸的看着脚下,他们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
借镰刀自家麦子收的快,那小柱家怎么办,自家爹怎么老干这种缺德事。
“谁说的,一个小娃娃的话你们也信,哪有的事,根本没去借。”
刘四田蛮横的否认,完全是理直气壮的样子,他家男丁多,谁敢怎么样,然后带着人快步回家,听到小柱还在后面跟着要糖,他现在听着喊四大爷三个字就头疼。
不,是见着这小兔崽子就头疼。
回家关上门低骂,“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今后再不去这小精货家借东西使,再去我就是个棒槌。”
其他人不敢说话,在这家里刘四田可是一家之主。
把其他人使唤出去,进屋从怀里拿出钥匙打开床头柜,掰块糖吃压压惊。
他对别人抠门,对自己家人抠门,可对自己不抠。
有钱不花给别人花才是傻,有好东西不吃留着过夜也不是他风格。
这边回到家,家里人都异样的看着自己。
刘小柱乖乖的洗手洗脸做好,还勤快的给大人们分碗筷。
王氏没装多长时间破功,哈哈捂着肚子笑。
“小柱,你今个可真厉害,那么多人可出了一口气。”
小柱脸一鼓包,“二婶,你们怎么知道的?”
“别管我们怎么知道的,这事啊你干的对。”二婶亲了好几口脸颊,硬是亲的糊了口水。
小柱用手背擦了擦,看爷奶爹娘没出声,眼神望过去。
老刘头咳了咳,用手摸摸孙子脑袋瓜,“今后可别这样了,到底是长辈。”
“知道了,爷爷。”答应的非常快速。
老刘氏脸色和缓,站起身分发饭菜。
刘小柱看着给自己的粗面饼子是一大半,望望奶奶,见不看自己偷偷一乐。
他每一口都吃的香,知道是觉的自己做的对奖励自己,又担心自己目无长辈,所以才弄这么一出。
吃完饭见小柱去了院子,老两口到东屋说些悄悄话。
老刘氏缝补着衣服,到这个岁数她穿针都是让大儿媳穿,不过缝补的本事还在。
“这小柱真是咱们家的大宝贝蛋儿,你说咱们这谁让四田吃过亏了,真是现在想想都乐。”
“是呢,他脸皮比城墙还厚,跟谁吵完架都能再跟人搭话,这本事也厉害。”
“但你不得不说这样的人不会吃亏,在哪都能吃的开。”
“嗯,是这么个理呢,不过这样的人暗地里谁都不喜,还是本本分分的好。”
老刘头虽是一家之主,但性子软弱,别人打上家门还得靠老刘氏嘴巴骂出去,二人却过日子过的合拍,大半辈子没红过脸。
家里大小事都是老刘氏操心,屋里商议好,老头再出去宣告,维持着当家的身份。
但此刻老头子说出的话却让老婆子她针尖戳到了手指上,“不是,老头子,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见老婆子满脸惊讶,老刘壮壮胆说道:“我想让小柱去村东边识字。”
“你脑子摔了,老头子,你没事吧?”
一番检查,老刘氏确信自家老头子没疯没傻,不禁骂了好几句。
往常骂完老实的蹲那不吭声,此刻却铁了心似的。
“老婆子,什么我都听你的,但你真想让小柱长大也跟咱们一样苦哈哈的饭都吃不饱,你也看了,他下地干活可没有其他几个孩子能干。”
“我看他就不是下地的命,从小就说话说的早,那小嘴叭叭的,小脑袋瓜那么聪明。”
老刘头这次说的话顶个把月,老刘氏就听着没打断。
“老婆子,我也没做什么美梦,就是学上一年两年认识俩字,会算数,到时候说不定能去县城过活呢。”
老刘氏叹口气,“你以为我不想,孙子里我最疼他了,但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钱盒子藏在哪里俩口子知道,里面有多少钱俩人心里明清。
“三郎正在相看,相看成了还得给老多钱呢,女方万一再大开口呢,今年我就打算把三郎的事完成的。”
老刘头深呼口气,还是坚定的说道粮食卖了借钱也得让小柱上。
看着当家的神情坚定,老刘氏突然笑了,“难得你决定一件事,那就先去东边问问,咱们再商量商量。”
老刘抖了几下,惊喜的喊了声老婆子,就算下一刻被呵斥小声点也难掩高兴。
院子里小柱正摸着大黄玩呢,听到堂屋开门声,转头见爷爷出来,跑上前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爷爷肯定有好事。”
脸上皱纹都展开了,眉眼都高了角度,反正一看就不一样。
老刘头抱起用乱糟糟的胡子扎了几下孙子的脸蛋,痒痒的小柱哈哈左右躲,都在忙的其他人看这一幕也都笑了。
“爹好像很高兴,小柱大了他可就很少抱起来了。”
王氏跟大嫂嘀咕,孙氏点点头。
俗话说6月天孩子脸,自迈入6月,整个村里家家户户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10号自家开始割麦子,家里所有成员包括小柱都忙的黑天黑地,大人们在前面弯腰割,他跟在后面捡拾落下的,务必不让一粒麦穗掉入地里。
连着好几天,男人们还得在地头上睡觉,就怕辛苦一年的粮食被偷。
吃食上也管饱,不光有菜里放了肉,以往占个筐底子的饼子,如今是整整一箩筐,男人们最少都吃7、8个,二婶都吃了5个,小柱就见爹吃了10个没有打饱嗝,他自己也吃了整整1个。
大姐二姐各吃了一个半呢,连三柱一向吃饭慢、猫点大的胃口都吃了个一半。
果然不饿是没累着,没饿着。
其实饭后揉揉肚子,他觉的再吃一个不是问题,不过怕是一活动就往喉咙涌,岂不是动弹不得了。
直到所有粮食都搬进了家里,心才放一半,接下来就是晒、脱麦壳、再晒。
小麦外面针|刺是第一层,里面褐色的小麦还是带皮的,其实就是把小麦都脱去皮,里面也是褐色的,所以这才是家里的面发黑的原因,甭管做什么,怎么揉都变不了白。
不同于小柱家的早,其他家有的15号才开始割,一天一天的更黄,麦穗更大,自然晒干卖更多的钱,16号这天昨晚上还满天星,今个却阴沉了。
这要是下雨呼哈一下子,一点不给你打招呼。
全家人立刻把粮食往中间赶运回家,地上还铺了层用了好几年的油布,上面有各色补丁,等全运完,全家人趟地上噗嗤噗嗤喘气还得爬起来去给别家帮忙。
老刘带着儿子去给自家兄弟帮忙,老刘氏则带着儿媳妇和娃们最先去了大狗家的地,已经割了一半,大狗兄弟俩也正割着,见面露一个笑,什么话也没说就开干。
大狗满脸感激,小柱拍了他一下。
此刻天上轰隆一下子,天更黑了,众人更麻利。
还有一袋再装上就行了,小柱刚要笑头上被砸了个机灵,他这一喊下雨了,几人拽着各一角呼呼的往家里奔。
刚才的雨点半路上就已经是啪啪的,大狗爹直接脱下衣服给盖着。
麦子要是沾水,发了芽,长了霉,就完蛋了。
人淋了雨顶多生场病,粮食比人金贵。
到了家就先把粮食往桌子上放,看着外面已经哗哗的雨声,两家人都是笑了起来,庆幸没淋湿粮食。
面对大狗一家人的道谢,老刘氏也只说乡里乡亲的,帮忙是应该的。
两边都嘴笨,气氛却和乐融融。
借了件衣服披头上,小柱被娘背起到了家。
回家看到男人们还没回来,知道冒雨割麦呢。
“占小便宜,这下得肠子都后悔了。”
“老二家的,闭嘴。”
孙氏喊儿子下来没听见动静,王氏一翻脑袋乐了。
“大嫂,小柱睡着了。”
老刘氏去了厨房,切了姜片葱跟煮了一锅,乘上一碗还放上点红糖。
摇晃小柱醒,他迷瞪瞪的给喂上,这才放心。
“娘,我给擦身了,还给换了身干衣服,不碍事的。”
“嗯,你去让大丫二丫也喝上碗,她们那个娘肯定只顾着自己和自个儿子。”
孙氏到了厨房,果然王氏正在拿着勺子边吹着边喂三柱,大丫二丫正在冒雨把院子里漏掉的东西捡到屋子里。
她连忙喊了过来,给盛上让喝,王氏从一旁说道这么大了不碍事,不用喝。
大丫二丫接碗的手一顿,懂事的笑道:“伯娘,我们去换衣服看看小柱去。”
等人不见影,孙氏转头就说了弟妹,可王氏一脸的无所谓,“大嫂,我知道你喜欢女娃子,但是迟早嫁到别人家里,疼了也白疼。”
孙氏一堵,离开厨房,在这方面她也是没招。
都说闺女是小棉袄,她当初还以为三柱是女孩呢,不也很喜欢,不过生下来听是个男娃却是意外些,因为实在太|安静了。
当初大柱二柱可是踢的肚子整宿的疼,身材也笨重。
哎,她想要闺女,偏偏人家不稀罕。
等男人们回来,浑身已经湿透了,几个女人们忙活起来,锅里的姜汤被喝了个干净。
等一切妥当,连床上都把铺盖一卷,让给摊开的粮食,茅草屋里有的漏雨地方再拿上桶接着。
明明之前特意修补了还漏雨,小孩子们挤在一张床,大人们到三郎屋子里去住,下雨正好早睡早休息好好歇歇。
小柱被爷奶搂着,孙氏自个在厨房看锅里一点姜汤没有了,重新烧了两碗。
王氏搂着三柱睡的鼾声阵阵,大丫二丫还没睡着,见伯娘让起来,一手端着一个碗。
“来,快喝了再睡。”
姐妹俩咬着嘴唇眼前一湿,借着碗里的热气擦了下眼角,喝完浑身滚烫,躺着闭上眼还感觉到身上盖的给往上提了提。
醒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天还是黑色的,不过雨势小了。
依稀能听见□□呱呱和蝈蝈等各种虫子的鸣叫,大黄在堂屋里走路,脑海中浮现出伸着大舌头耳朵竖着的模样。
一家人在堂屋说话清晰的传到耳朵里,接着就是门声,“小柱,醒了呀,臭蛋儿样呦。”
脑子还处于迷瞪着,给穿上衣服被抱起来都一点没动弹。
见娘把儿子抱出来,孙氏连忙起身要接过被拒绝。
老刘氏把孩子抱在怀里,腿放在中间揽着,亲了口额头试试,又摸了摸,这才放松的露出一个笑。
“娘,小柱一向很少生病,不用这么担心。”
“呸呸呸,快跺跺脚,真是的,辟邪。”
孙氏连忙说着各路神仙别听到,自己是胡说之类的话,说完还围着圈拜了拜。
等一套流畅的弄完,一家人这才放松。
小柱也被这场景都笑了,这一笑精神清醒了几分,这一出从小到大看过多次,他自己都熟练都很。
家人都信奉越说什么越来什么,千万别说很肯定的话,总之都对这方面很讲究。
接着谈论起方才的话题,这天什么时候能放晴。自家起码晒了两天,也担心闷热发了芽。
女人把饭端来,男人趁着雨小又上去重新盖了顶,下面桶里的水直接提到厨房做饭用了,现在就滴答个底子。
小柱看着碗里被夹了肉,啊呜一口吃的很香。
“吃能是福,能吃就好,来,多吃点。”
老刘氏把自己碗里的肉都放到孙子的碗里,但小柱立刻端着碗摇头,“奶,你吃。”
“奶奶已经老了,小柱吃了长肉。”
“小柱想长大了也有奶奶陪着,等小柱大了,让奶奶天天吃肉。”
“哈哈哈,好,奶奶等着。”她慈爱的摸摸孙子的头顶。
王氏故意插嘴问,“小柱,那二婶有没有肉吃?”
“有,全家都有。”
屋外雷声雨声阵阵,屋内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