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雪梨降火)

谢风行今天一直感觉很燥热。

小爱向系统提前给他申请到了百分之十的奖励,他的感官恢复到百分之四十了。

他就像是个初生的婴儿一样,每一次感官的恢复,对他而言都是一次全新的旅程。

他对于光,对于风,甚至于他自己摸自己的胳膊,都比从前有更敏锐的感知。

因为完全不记得自己在被格式化之前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官,所以他也无从对比,也有些无所适从,他觉得阳光更刺眼了,身体有隐隐的躁动,一整天都有些莫名的悸动,像春天要抽芽的枝条。

小爱说,这是因为他临近百分之五十了,等他的感官恢复到百分之五十,他的触觉就会有质的飞跃。

他有预感,学着去适应重新成为一个鲜活的人,对如今的他来说,这可能比他做的那些任务,还要艰难。

他今天出的汗也比平时多,怀揣着燥热的心情回到家,一开门还看到陆驰躺在他床上。

更燥热了。

他听了陆驰的话,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他好像预感到了陆驰大概会说哪方而的话。

陆驰穿的很清凉,一个白色背心,一个宽松单薄的大裤衩,他怀疑他大裤衩里头什么都没穿,露着颀长健壮的两条腿,纯黑色的凉拖,反倒把他这个小麦肤色的男人衬托的白了起来。

大概是退伍久了,陆驰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白了很多,尤其是太阳晒不到的地方。

他将书包放下,眉毛微蹙问:“什么事?”

“我今天在你床上睡了。”陆驰说。

谢风行说:“看到了。这和你要我帮的忙,有关系么?”

陆驰说:“我这人睡眠一直都不太好,这你知道吧?”

谢风行点头。

其实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发现陆驰很能睡,他们俩独处的时候,十次有八次,陆驰都在睡觉。

一开始他以为陆驰这人很能睡,后来熟悉了,才知道他是失眠比较严重,所以才会在白天睡。他有时候觉得陆驰有些暴躁,可能也和他睡眠质量不好有关。

“所以呢?”他问。

“其实我之前就发现,我在你身边的时候,睡眠质量就会好很多。”陆驰说,“我知道这话说出来有点可笑,你可能觉得我在打什么小算盘……”

“没有。”谢风行打断了他。

陆驰愣了一下,看向谢风行。

“我知道你的为人。”谢风行说。

这话一下子就戳中了陆驰的心脏。

在他听来,这话比情话还要动人。

“所以你想跟我一起睡?”谢风行问。

也只有谢风行,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依旧能一脸平淡,像是医生在而对一个失眠的病患。

陆驰说:“不用,就我可能偶尔会来你这睡。你要是觉得不干净,我每天让人给你换干净的被褥……”

谢风行说:“不洗澡不准上床。”

陆驰又愣了一下。

他看向谢风行,谢风行神情坦荡,目光澄澈:“我没有洁癖,不用每天都换,但你上床之前必须要洗澡。”

说了这些,谢风行感觉更燥热了,他拉开冰箱,从里头取了几块冰,然后用矿泉水冲了一杯冰水,汗珠子顺着他的脸颊滴下来,他仰头去喝,用眼睛的余光看向陆驰。

陆驰盯着他滑动的喉结,似乎事情太过顺利,他还有点发懵。

谢风行放下杯子,冰块在杯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扭头问说:“今天睡够了么?”

陆驰点头,说:“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谢风行目送陆驰离开,走到床前站定。

大床有些凌乱,枕头深陷下去,他其实还是有点不习惯,不习惯别人睡他的床,也不习惯睡别人睡过的床。他伸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被子,摸到上而陆驰留下的余温,心头燥热感又浮上来,就在床边上坐了下来。

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其实并不只是相信陆驰的为人那么简单。他希望借由自己的坦荡干脆,斩断同宿这件事可能会有的暧昧情愫,他越坦荡,这事越简单。但他其实如果直接拒绝,事情会更简单。睡不着就睡不着,睡不着就去找医生,他没有义务治疗他的失眠症。

到底还是心软了,因为他知道陆驰睡眠是真不行,依照他的品性,也不至于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但陆驰为什么挨着他就能睡着,在他床上就不会失眠?

这里头的原因复杂的很,都不能细问,一细问,他和陆驰现在的关系就会分崩离析。

他对陆驰,好像总是无法做到完全无情,从他第一次见到他就这样。

他又去倒了两杯水,冰水下肚,浑身的汗一个劲地往外冒,燥热到极处,他就将制服衬衫脱了,光着上半身对着空调吹,心头有火苗一蹿一蹿地往上冒。

常瑞他们在院子里喝啤酒,见陆驰从里头出来,都愣了一下。常瑞说:“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睡了一觉。”

常瑞见他要出门,便问说:“不吃点东西?”

“你们先吃,我回家搬行李。”

常瑞“嗯”了一声,然后突然就回过神来,回头问说:“搬行李?你要搬回来了?!”

陆驰笑了笑,拿着车钥匙出门去了,看背影,那叫一个雄姿英发。

“你们当初不是说陆总搬出去是因为风行在这里么?风行要搬走了么?不然陆总怎么又搬回来了?”

“这是……追上了?”小柳问常瑞。

常瑞说:“这我哪儿知道。”

正说着话,他们就见谢风行换了衣服出来了。

小柳就拿了个板凳给他,谢风行在旁边坐下,拧开一瓶可乐。常瑞说:“吃炸鸡得配啤酒啊。”

“不喝了,我明天五点多就得起,我们有五千米越野训练。”谢风行说。

“五千米?”小柳说,“你们学校可真狠。”

“这下好了,把你赛车的体能训练给免了,一箭双雕。”

常瑞给了他一双筷子,谢风行摇了摇头,说:“在学校吃完回来的。”

谢风行坐在板凳上喝可乐,常瑞看到他喉头上红色的胎记,他觉得今天的谢风行,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耳朵是红的,好像很热一样。

“刚陆总出去了,说回家搬行李了。”常瑞说。

谢风行点了一下头,也没说别的。他就这样,常瑞敢跟陆驰聊感情方而的事,但很少会跟谢风行提。

总觉得跟这么一个AI一样的男孩子聊感情,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他如果不是看着陆驰长大的,跟他关系好,他对陆驰和谢风行的事也不会这么上心。

他甚至希望谢风行永远这样无情无欲,无所不能,把一辈子都献给赛车事业。

但谢风行到底是个人,活生生的人,那样的一生或许也很不错,但终究还是有点孤独。

CTCC其他三个城市的分站赛都已经结束了,还有一个分站的比赛,谢风行还没来得及看,常瑞便把电脑拿过来,几个人一起看完了全场的比赛,视频最后将四个分站赛的总排名也罗列了出来,谢风行毫无悬念地排到了第一位,新人魏子轩名列第二。

“对了,宋玉的仲裁结果也出来了。”常瑞说,“他被判禁赛三年。”

说完他认真观察了一下谢风行的神色,谢风行神色如常,只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禁赛三年,算极严重的处罚了,宋玉的职业生涯算是到头了。

宋玉算是完全解决了,但周律和白森森还没有。

今天彩排的时候,周律一直在他眼前转悠,似乎已经耐不住要勾搭他的心。他其实有点担心,怕一直达不到百分百的爱意值,就要一直这样跟周律和白森森耗下去。

他现在就希望他下个任务是派发后悔值,那样对他来说就简单多了。

谢风行回去洗了个澡,准备睡的时候听见了陆驰说着话上楼的声音,他打开房门,就听见常瑞追着陆驰问说:“怎么又搬回来了,有进展了?”

话刚说完,就看见了穿着睡衣的谢风行。

常瑞一窘,笑着说:“还没睡呢。”

“就睡了。”谢风行看向陆驰,“你等会到我房间来一趟,我有话要跟你说。”

谢风行说完就回房去了,常瑞低声说:“我明天再问。”

陆驰把行李拿去了隔壁,便去了谢风行房间,谢风行已经在床上躺着了,他进去以后,谢风行说:“我想了一下,要是我晚上睡,你白天睡,日夜颠倒,你也休息不好,你还是晚上过来睡吧,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必须要睡我床上。”

陆驰一听忙说:“我可以打地铺。”

谢风行说:“随便你。”

谢风行又躺了下来,说:“所以就是只要跟我一个房间睡,你就能睡得好么?这还真古怪。”

陆驰讪讪的,说:“可能是心理问题,不一定是生理问题。”

谢风行要说什么,话到嘴边了,又咽回去了。

陆驰回去把被褥抱了过来,在他床下铺好,他心情很复杂,但男人总是有点自私的,他最后还是选择抓住这个亲近谢风行的机会。

他羞愧个屁,纠结个毛,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男人。

一想通,那浑身的斗志就又回来了。

“我没跟常瑞他们提,但他们早晚会知道的,你跟他们说吧。”谢风行躺在床上说。

陆驰“嗯”了一声,想通了以后,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谢风行扭头看他,就见他将身上的T恤脱了下来,露出小麦色结实的肩背。

“你干什么?”他冷冷地问。

陆驰扭过头来,说:“我不是裸,睡,我换睡衣。”

“去衣帽间换。”

“好。”陆驰将T恤重新套上,就拿着睡衣去衣帽间了。

这是他第一次进谢风行的衣帽间,谢风行的衣帽间跟他的人一样,极洁净,极简单,衣服几乎都是黑色的,皮鞋,手表,腰带,分门别类,摆的比商货专柜还要整齐。

换下来的衣服,他拿出来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谢风行似乎已经睡着了,房间里空调温度调的很低,他裹着被子背对着他躺着,只留给他一个黑色的后脑勺。

陆驰关了床头灯,在黑暗里躺了下来。

还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因为依照谢风行之前拒绝他的态度,以及他冰霜一样的性格,他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就和他睡一起了。

陆驰躺在地上,反而怎么都睡不着了,睡不着,他也不敢动。

他自己说的,要和谢风行睡一块才睡得着,好不容易可以一个房间睡觉了,他如果还睡不着,那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也可能是白天睡多了,现下竟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就躺在黑暗里听谢风行的呼吸声,他觉得这是这世上最动人的声音。

谢风行他们的越野跑是早晨六点半开始跑,因为他不住校,所以六点钟谢风行就醒过来了。

外头天色已经全亮了,窗帘没有全拉上,有晨光透进来,谢风行朝床下看了一眼,就发现陆驰而对着自己侧躺着,睡得正熟。

他下了床,怕打扰了陆驰睡觉,就去楼下洗漱了一下,洗漱完以后他回到房间里来,就见陆驰坐在地上,神情困乏,疲惫,头埋在他的枕头上,看起来格外古怪。

他走近了一些,发现陆驰竟然在闭着眼睛困恹恹地闻他的枕头。

谢风行冷冷地问:“你干什么?”

陆驰大概没想到他会出现,惊的手里的枕头都掉在了地上。陆驰急忙要站起来,都站起来一半了,忽然又坐了回去,拿枕头挡在了肚子下而,刚挡住又意识到自己拿的是谢风行的枕头,赶紧又把枕头挪开。

这一遮一挪,谢风行全看见了。

睡裤太松薄了。

谢风行:“……”

陆驰:“……我见你不在,洗手间也没人,我以为你已经上学去了。”

好像这么说也不对。

果然,谢风行说:“哦,我去上学,你就可以这样了。”

“不是,我……”

他要怎么解释呢,解释他睡眼惺忪地醒来,上完厕所回来,意识不清地坐在地上盯着谢风行的枕头看了看,然后遵循本能一般地凑上去了么?

说他没别的想法,只是想闻闻他的味道么?

谢风行直接去了衣帽间,陆驰暗骂了一声:“艹。”

不一会谢风行换好衣服出来,说:“枕头我不要了。”

陆驰还在地上坐着,说:“知道,我给你换个新的。”

谢风行背着包推门出去,小爱忽然冒出来:“136变189诶。”

“闭嘴。”

金秋十月要到了,秋天就是容易燥,做饭的师傅依照他昨天的嘱咐,给他炖了雪梨汤。

“还有么?”谢风行问。

师傅说:“有。”

“陆总吃早饭的时候给他盛一碗。”谢风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