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辞现在对李瀛是相当的满意,不管他有什么诉求,李瀛都会尽量满足他。他以前最喜欢的亲亲抱抱,在如今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因着李恒主动讨好的缘故,云清辞对这孩子逐渐也愿意上心了,毕竟没有人不喜欢乖巧可爱的小孩。
他开始每天往江山殿跑,美名其曰为李瀛分担照顾孩子的重任,其实是一边看可可爱爱的白团子一边欣赏自家夫君的美色,时不时还能偷偷吃点豆腐。
重生之前,他也想过等李瀛过继了谁家孩子之后,哪怕再不喜欢也要帮他把孩子好好养大,倒没想过,小孩子居然还能这样好养,养起来还能这样舒心。
云清辞觉得很幸福,心里涌出大大的满足。
但这样的生活里,有时也会出现一点小小的不顺心,那就是李瀛的噩梦。
回宫之后第一次发现李瀛还是会做噩梦,是在一个月后。他和李瀛睡觉的时候总喜欢贴的很近,于是对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及时发现。
一开始,他只是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抓了一下,疼痛传入大脑,他茫然醒来,便察觉李瀛的脸色不太对劲,不等他开口,李瀛已经满头大汗地醒来。
不管过了多久,他对上李瀛噩梦惊醒时黑洞般的眸子,还是会止不住地胆战心惊。
他当即反应过来,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那掌心温软,几乎在一瞬间缓解了李瀛的不适。
“闭上眼睛。”
李瀛呼吸微重,睫毛擦过他的掌心,听话地合上了眸子。
云清辞翻到了他身上,掌心挪开,轻轻帮他按着跳跃不止的太阳穴。因为刚睡醒,他的嗓音带着特有的含糊,听在李瀛的耳朵里有种别样的暖心。
“又做噩梦了?”
“嗯。”
“还是那个梦?”他见李瀛睫毛闪动,又道:“不许睁眼。”
李瀛五指收缩,哑声道:“是。”
云清辞抿了抿嘴,在他嘴唇亲了一下,道:“我好好的呢,你感觉得到,不是么?”
“嗯。”李瀛答着,眉心却是微微鼓起,云清辞的手指从他两眉间擦过来,指腹柔软而有力,细细按在他的眉心,道:“我原谅你了,不要胡思乱想了。”
云清辞以前就会这样照顾他,在他因为国事而烦躁的时候,也会贴心地帮他缓解不适感。
哪怕重来一次,李瀛还是会觉得痛苦,不论如何,他都辜负过云清辞,哪怕他付出了再多的代价,云清辞都被他害死过一次。
云清辞眼睁睁看着他漆黑的睫毛湿润了起来,他拿鼻尖蹭着李瀛的,心里一时也是又软又痛:“好啦,都过去了,我都不在意了,你还搁在心里做什么。”
李瀛心中更痛,一个翻身将他按了回去,把脸重重埋在了他的胸前。
云清辞的腰被他勒得很紧,他抱着对方的脑袋,手掌在他散乱的长发上滑过,整个人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很少会见到李瀛脆弱的样子,故而他很珍惜愿意在他面前示弱的李瀛,这会让他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着的。
否则,他总是觉得自己不过是李瀛锦上添花的工具,或者只是一个摆在他身边的附庸品。
“要不,楼不建了。”
“要建。”李瀛很懂得克制情绪,他的语气已经镇定了起来,尽管他还是在贪恋着云清辞怀里的温暖:“当初建楼,真的只是为了让你能在宫里也看到别院的桃花。”
“我知道啊,这件事我们不是说清楚了么?”
“嗯。”李瀛说:“这一世,我也不能让你留遗憾。”
“那你……”
“不是因为楼。”
云清辞相信他。
那晚,他们相拥而眠。云清辞之前有点医术底子,虽然都是李瀛为了让他少黏人而学的,可不得不说,有点技艺傍身就是好。
不然他可不能亲自给李瀛调制安神香,但为了避免自己出错,他还是跑去太医院请教了一番,才敢真正动手实践。
他分别做了安神燃香和随身佩戴的养神的香料包,给了李瀛的同时,也没忘记给父兄也捎去了一份,嘱咐可以随身携带。
就连小豆丁李恒都有一份儿。
宫里没有宫妃之后,一切都平和而安宁,入秋的时候,李瀛终于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将张家彻底扳倒,铁证如山,不容辩驳,全家皆被判了满门抄斩。
云清辞没有去看过张太后,但有一天晚上,他看到李瀛从太慈宫回来,他一身黑衣,神色古井无波,一直到看见云清辞之后,表情才稍微生动了一些。
然后第二天,太慈宫就传来了太后暴毙的消息,李瀛对此十分泰然,只淡淡告诉他:“一切都会重归秩序。”
他追封了自己的生母,葬了张太后。
天子身世泄露,在靖国引起轩然大波,不知哪里传言,他自幼就受张太后虐待,百姓们对天子感同身受,张家彻底成了过街老鼠,再无翻身之地。
对此,云清辞试探过李瀛的态度,他反问:“你看我像打小受欺负的样子么?”
云清辞觉得他像,又觉得没那么像。
他是个很偏执敏感的人,可李瀛前世一直都很温和,哪怕偶尔冷淡起来,只要不涉及底线,也很容易哄好。
云清辞一直觉得,脾气好的人,是不可能受过委屈的,代入他自己来说,如果有人敢让他不好过,那他拼上性命也是要讨回来的。
他意识到李瀛并不想与他分享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便没有多问,反正日子很长,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都会说的。
云清辞并不想刻意去揭他的伤疤,他知道李瀛有自己的骄傲。这倒不是他纵容李瀛,只是两个人既然已经和解,他也不觉得李瀛欠他什么,那么在不影响两人未来的情况下,他会给予自己的伴侣最大的尊重。
他并不希望李瀛因为他,而变得卑微、变得迁就,变得不像自己。
天气逐渐转凉的时候,栖凤楼彻底起来了,李瀛的噩梦也开始频繁。
他总是会梦到前世的云清辞,想起冰天雪地里,对方穿着的不合脚的鞋子与薄薄的单衣从楼顶坠落。记忆中的美好与惨烈的结局无缝交接,突兀而残忍,哪怕经历了无数次也还是会浑身颤抖。
云清辞连续被吵醒了几次之后,便发现李瀛睡觉不敢挨着他了,他睡得迷迷瞪瞪,会主动朝李瀛靠近,或者干脆摸到他的手,与其十指相扣,以作安抚。
但有一日,他在身边摸了半天,褥子上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李瀛却不在身边。
云清揉揉眼睛坐起来,开口喊:“阿瀛?”
无人回答,云清辞便下了床,这才发现房门半掩着,李瀛正站在院子里。
云清辞顺着他的视线去望,熟悉的栖凤楼飞勾着屋檐,俏丽而优美地露出一角。
李瀛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一动不动地望着。
前世的他午夜梦中醒来,也时常会这样看着栖凤楼,有时一看很久,活像是被魇住了一样。
云清辞扒着门看了他一会儿,安静地回到了室内,从床头摸出了自己的黑布袋,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了里面明亮的夜明珠。
栖凤楼共有六个飞勾的屋檐,从朝阳宫的角度只能看到特定的一个,其他宫里的视角云清辞不是很了解,但他知道江山殿可以看到的屋檐和他在朝阳宫看到的不是同一个。
没过两日,李瀛又一次被噩梦唤醒,他没有惊动云清辞,兀自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神色恍惚地看了会儿云君后。
屋内燃着云清辞亲手调制的安神香,是让人安心的味道,可李瀛总是有些恍惚,仿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他的幻觉。
他习惯性地掀开被子下床,去看栖凤楼飞勾的屋檐。
云清辞说要停建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没关系,可当建成的时候李瀛才发现,那个屋檐实在是太熟悉,熟悉到让他情不自禁地感到恐惧,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失去云清辞,无法改变结局的世界。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栖凤楼了。
但这样的话,他又不知如何去跟云清辞说。
他也清楚,建楼花费了很多人力物力,哪怕他是天子,也不该在这种事情上使性子。
他推开了熟悉的宫门,忽闻外面有值夜的宫人小声议论:“看那儿挂的是什么?”
“月亮吗?好亮啊。”
“真的好亮,是夜明珠吗?”
李瀛走出去,众人纷纷噤声,不敢吵闹。
天子身着玄色软绫单衣,一路来到院子里,站在熟悉的地方仰起头去看。
整个人倏地一愣。
明明还是那个屋檐,那个只要看不到云清辞,就会让他感到恐惧的屋檐,却陡然变了模样。
一个圆形的琉璃灯挂在了那里,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那么高的屋檐上,灯芯显然不可能是蜡烛。
里头装着一枚夜明珠,在午夜里闪出夺目的光芒,像一个小小的月亮,随着风微微晃荡。
琉璃灯下应当是垂挂了铃铛,风一吹,甚至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传入耳中,犹如九霄之上的仙音,一瞬间让他清醒了过来。
不是幻觉,他的确重生了,哪怕那个楼与前世一模一样,可这也不再是前世的那个世界了。
有人用这一盏在暗夜中会发光的琉璃灯,将前世与如今彻底区分了开。
那是专门为他悬挂的,独属于他的小月亮。
李瀛心尖颤动,蓦地旋身,大步跨回了宫内。床榻上的云清辞正在习惯性地翻身,洁白的手在床榻上摸来摸去。
他在混混沌沌中意识到李瀛可能又出去了,刚半睁开眼睛,手指就被一人给握住,一个身上带着淡淡寒气的人钻了上来,顺势将他拥在了怀里。
云清辞哼了哼,半睁的眼睛重新合上,软软道:“又出去了?”
“嗯。”李瀛把他搂紧,低语道:“我看屋檐上,挂了个琉璃灯。”
“然后咧?”
“是你挂的?”
“嗯哼。”
李瀛重重吻上了他的嘴唇。
没睡醒的云清辞嘴唇软软,脾气也软软,连哼唧都是软的,李瀛克制地放开他,哑声道:“阿辞。”
“干嘛?”
“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么?”
云清辞的眼睛弯起来,止不住地笑,慢吞吞道:“看你表现。”
“那,你会一直喜欢我么?”
“哎呀。”云清辞察觉出他的不安,立刻张开了眼睛,甜甜地亲他一下:“当然会了。”
“真的?”
“嗯。”
云清辞一直是个很长情的人,喜欢吃的东西一直吃也不会腻,喜欢的人,哪怕过了一辈子也还是会喜欢。
李瀛的额头低下来,眼眸湿润地抵着云清辞的额头,哑声渴求:“说爱我。”
“我爱你。”
“还要听。”
云清辞的脸上甜蜜加深,再亲他一口,更软更糯地说:“我,爱,阿,瀛。”
李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将他拥在了怀里。他的脸埋在云清辞的脖颈,深深而急切地呼吸。
我也是。
最爱阿辞了。
我的小菩萨。
谢谢你愿意拯救我,宽恕我,还有,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