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秋狩结束后,又是日升月落,待盛京城中的木樨逐渐凋零时,秋意愈浓。
十月十,乃黄道执日,诸事皆宜,不避凶忌。
是而今日,左相府同嫁二女,满城挂红,锣鼓喧天。
因着谢岁岁规避了秋狩的剧情点,此时盛京城内并没有沐璃月痴恋卫含章的流言,按着身份,哪怕再不喜,左相也老老实实给沐璃月备了不少嫁妆。
唯一能为沐璃音做的,就是挑着同一日,借借沐璃月的派头,也风风光光把沐璃音送出去。
朱雀街上一早便有人来敲锣打鼓,挨家挨户发些喜糖喜饼,把谢岁岁搅的不得安睡,便也只能起身,坐在王府门边看着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
左相嫁女,嫁的又是尊贵无匹的天家贵胄,今日的排场堪称万人空巷。
谢岁岁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抱着平安看得颇为得趣。
早上先是示礼,即左相府派人挑着两位姑娘的嫁妆,在朱雀街上走一遭,沿路分发些小点心,既是打打势头,展示出天家和左相家的底蕴,也是让百姓们蹭蹭喜气,体现出天家与民同在的宽容亲和。
因着是坐在卫王府门前,秋狩时又有不少达官显贵见过谢岁岁,带着些攀附卫含章的意味,见谢岁岁颇感兴趣,左相府的管家一股脑塞了许多喜糖喜饼给她。
谢岁岁婉拒了,只挑了两个意思意思,其余的一概还给了管家。
拿两个是祝贺,是应景,拿多了可就不一样了。卫含章在朝中向来不结党营私,若是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看见卫王府的人接了左相府超出礼制的东西,岂不是被有心人拿捏了把柄。
知道卫含章的不易,谢岁岁也学着谨慎了许多。
虽说喜饼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多留心些总是没错的。
谢岁岁怕继续坐在门口又惹得一堆人来攀谈,赶紧抱着平安退进去了。
找她谈有什么用呢,她又做不了卫含章的主。
方才进来,管家便来找她了:“诶呦我的谢姑娘呀,这有什么好看的,王爷还在前厅等你用早膳呢……”
谢岁岁这才想起来,今日因着左相和天家两位皇子结为姻亲,朝中休沐一日,卫含章此时是还在王府内的。
又急匆匆抱着平安赶去前厅,发现桌上早就摆好了各式早膳,卫含章正坐在高椅上等她。
许是今日无事,卫含章罕见的未曾束发,只用一根发带随意的一拢,垂在身后。
一袭简单的牙白色衣袍,衬得他身如玉树面如月,皎皎出尘。
比起往日的锋芒毕露,今日的卫含章格外温柔含蓄些。
见谢岁岁近些日子走哪儿都不忘抱着平安,卫含章扶额:“你看看它懒成什么样了。”
果真慈母多败儿。
平安咪呜一声,继续窝在谢岁岁怀里。反正有漂亮姐姐在,男铲屎官不能把它怎么样。
谢岁岁把平安放在一旁,净了手,才上前入座,殷勤的先用干净的玉箸给卫含章夹了一箸溜鸡丝,赔笑着说:“忘了王爷今日休沐,便来晚了些。王爷饿了吧,下次不用等我的。”
卫含章不搭理她,只将碗中的东西吃了,才开口说:“吃快些,待会儿带你出去。”
谢岁岁纳闷:“去哪里?”
卫含章给她夹了个煎饺,淡淡说:“不是一早便跑到门口坐着么,既然想看,本王就带你去看。”
谢岁岁嘿嘿一笑:“谢谢王爷。”
她还真想去看看,若是没有了第一个剧情点,今日的女主和男主会是怎样的情形。
听着小姑娘黏黏糊糊的语气,卫含章微微一笑:“快点吃,要凉了。”
谢岁岁又殷勤的给卫含章拈了个糕饼,才低头去吃自己碗里的煎饺。
后知后觉想起来,刚刚卫含章吃完溜鸡丝以后,好像没有换筷子,就直接给她夹了煎饺诶。
这,这是她能享受的吗?
和卫菩萨间接接吻什么的,那还不赶紧毁尸灭迹,省得待会儿万一卫含章也反应过来了,把她的福利丢了怎么办。
这么想着,谢岁岁一口把煎饺整个塞进嘴里。
卫含章余光看着小姑娘先是沉思,又是难以置信,再到偷偷窃喜,最后一口利索的把东西吃了,暗暗好笑。
他会不记得?怎么可能。
嗯,今日还算比较上道。
用完早膳,谢岁岁迫不及待换了衣服,就去找卫含章。
等她在回廊见到卫含章时,谢岁岁真的只想露出蒙娜丽莎的微笑。
“王爷,为什么你还没有换衣服?”
卫含章五指插入额发间,向上一拢,细碎的发被捋走,露出光洁的额头。这样的动作在他做来丝毫不显女气,带着些洒脱随性的意味,分外勾眼。
谢岁岁:别想拿美色贿赂我,你个拖延症患者。
卫含章负手而立,眼波一扫:“管家有事,无人为本王更衣束发。”
谢岁岁实在有些急,不知道管家什么时候才回来。这个关键时刻,怎么敢玩忽职守的啊。
想到平日里卫含章的发也并不繁复,就是扎个高马尾,再拿个冠束了就好,倒是不难。
谢岁岁一咬牙,干脆说:“王爷,我帮你吧。”
卫含章面露难色:“这会不会太麻烦谢姑娘了?还是等管家回来再弄吧。”
谢岁岁本来还有些踌躇不决,听卫含章这么一说,顿时也不犹豫了,直接上前说道:“不麻烦,王爷坐下吧。”
见卫含章还在迟疑,谢岁岁干脆绕到卫含章身后,扶着他的双肩,手略微用力,将他按到高椅上。
有下人拿来了篦子、鎏银冠和铜镜,便退下了。
谢岁岁:这不是有人吗?我怀疑你在驴我。
卫含章像是看明白了她的腹诽,将篦子递给她,解释道:“本王不习惯不熟悉的人靠近。”
谢岁岁勉强觉得这个理由可以接受。
洁癖嘛,大佬必备特性之一。
不再多言,谢岁岁解开那根发带,没了束缚,满头青丝倾泻而下。
拿起篦子,一梳到尾,毫无阻碍。谢岁岁一手微微按着,一手用篦子轻轻梳下,鼻尖隐隐有丝难以着墨的清冽香气,触手微凉,盈满柔软。
因着卫含章的发很顺,无需多费时间,谢岁岁随意梳了几下,便开始拢起散落的青丝。
如果说一开始谢岁岁还觉得很轻松,那么现在,她发觉自己实在是天真了。
卫含章的发虽然顺滑,却着实很多。她一手拢发,一手执篦,还要兼顾发冠,顿时有些吃力。
拢好又散下些许,谢岁岁只好将篦子咬在嘴里,一手握好青丝,一手先拿皂色的细丝带将头发束好。
好不容易弄好,松手一看,歪了。
谢岁岁咬牙,又重新解开,再来一次。
如此反复许久,终于勉强能看得过眼了。谢岁岁松开手,这才发现已经有些僵直了。
活动两下,谢岁岁拿起鎏银嵌宝冠,冠中一粒深紫色玉英,深邃透彻,十分好看。
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
日月同光,倒是衬得起卫含章。
比划两下,谢岁岁小心翼翼的用发冠拢住青丝,再以簪固定,轻轻松开手。
打量着自觉还可以,谢岁岁舒了口气。
她弯下腰,望着铜镜中的卫含章,又伸手调了两下,拿篦子沿着发梳了一遍,才开口说:“好了,还行吧?”
镜中人眼波流转,唇角含笑:“很好。”
如此,也算举案齐眉了。
谢岁岁这才起身,留卫含章自行回房更衣,自己先去前厅等着。
这回,卫含章快了许多。刚过半盏茶,便见卫含章手执折扇,转过回廊。
一袭暗地提花皂袍,露出绣着银白云纹的衣襟,走动间光影交错,日中影中,各有一色。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奥利奥小饼干的味道。
放下茶盏,谢岁岁赶忙起身,理了理衣裙,追上卫含章的身影。
卫含章独自走在前头,一路拂光掠影,错花分柳,不过片刻,就有个身影小跑着追赶上他的步伐。
有风穿堂而过,他衣袂翻飞。风止,衣摆也逐渐停了。也不知是无风了,还是他放缓了脚步。
因着早上折腾了一会儿,等出门时,已经临近正午。说是正午吧,离午膳又还有一会儿,说早上吧,那又到了备午膳的时间。
总之就是个很尴尬的时间。
卫含章沉吟片刻,决定带谢岁岁去茶楼坐坐。虽已入秋,外边日头却还有些辣,若是晒坏了,又要费心神。
刚进茶楼,眼尖的掌柜便咧开笑迎了上来,记着卫含章不喜生人靠近,还特意离了几步的距离。看到一旁的谢岁岁,掌柜有些惊异,却很守本分的不问、不看,只将卫含章引至厢房,便退下了。
谢岁岁还是第一次进茶楼,她左右打量,视线却忽然定格在了角落里。
卫含章蹙眉,顺着看过去,是个戴着半面鬼面的紫衣男子。
被衣袖遮掩住的手腕上隐隐露出玄色的一角,指尖有冷白的锋芒半露。想来是惯用暗器的。
紫衣、鬼面、暗器,倒是颇为贴合江湖中映月庄庄主的描述。
只是小姑娘应该是不认识他的,为何会忽然驻足。
谢岁岁看见那熟悉的装x套装,和一身神挡杀神的龙傲天气场,顿时停下了脚步。
嚯,男主夙寒渊。
也是今日的新郎官,沐璃月的夫婿,当朝痴傻的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