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的受情绪影响,谢岁岁在门口枯坐了很久,心里难受得慌。
她迫切的想见到卫含章,想把药给他,想解了他的蛊,想告诉他她没有想过伙同夙寒渊同他作对,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西南之地的苗疆寨子,想对他说一声谢谢,想把信交给他。
对了,信!
谢岁岁急忙在脑海里回忆那封苗寨所有人联名写的信被她放在了哪里。她记得,为了防止弄丢,她把信分成两半,折成细细的小条子,缝在了编头发的发带里。
她伸手摸了摸头发上系着的带子,手指轻轻摩挲,耳边传来了极轻微的纸张摩擦的簌簌声。谢岁岁舒了口气,换了个姿势继续等卫含章回来。
日头从东移向正中,管家来喊她用午膳,看她白净的小脸被逐渐辣起来的日头晒得有些红,鼻尖有隐隐的细汗,不由说:“谢姑娘,日头逐渐大了,王爷没有这么早回来,您且回房休息,待王爷回来了,在下一定派人通知您。”
谢岁岁笑着谢过他的好意,但她还是想等卫含章回来。原主的执念影响着她,她想要在卫含章回府的第一时间就见到他。
“谢谢,管家先生。我在门口等王爷就好。”
管家见劝不动,便也不再多说,只让谢岁岁找个屋檐下的阴凉处等着,好歹别中了暑气。
谢岁岁应了。
用过午膳,她又拿着玉盒到门口等卫含章。这一次,从正午等到日头西落,又等到天幕微暗,卫含章的马车才从朱雀街头稳稳当当过来了。
谢岁岁一眼就看见了,她激动地站起来,想跑过去迎卫含章。但坐了许久,猛地一站,谢岁岁有点头晕,眼前隐隐发黑。
她闭了闭眼,空着的一只手扶住门边,摇摇头缓了一会儿,才觉得黑晕慢慢下去了。
好家伙,这体位性低血压怎么还带跟着穿书的?
等再睁开眼,谢岁岁左右看看一脸懵逼,卫含章人呢?
这时,幸好管家又出来拯救了迷茫的她:“谢姑娘,王爷已经进去了,让您有事就去书房找他。”
谢岁岁有点无语。
她好歹等了一整天,昨天又熬夜给他配药,这卫含章在门口见到她一个字也不说直接就走了,把她撂在那里站着当门神。
但谢岁岁有个特点,很少生气。
这和卫含章其实很像。
卫含章鲜有生气的时候,似乎永远都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糜丽又温柔,像是撰写好的程序一般,不会有程序之外的神情。
而谢岁岁是因为心大,很少有和人计较的事情,在她看来天大的烦恼睡个觉就好了。本来就是她自愿给卫含章配药,也是自愿等他一整天,卫含章并没有要求过她做这些,所以她也并没有生气的理由。加之想想卫菩萨那鲨人的美貌,和他一回来就直奔书房的辛勤,谢岁岁更没有怪他的理由了。
这么勤奋刻苦的美人,谁忍心责怪呢?人家只不过是节约时间罢了。
浪费卫菩萨为江山奋斗的宝贵时间陪她在门口站着,才是谋财害命。
这么一想,谢岁岁又不无语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卫菩萨,给他吃了解药,治好他的蛊,再完成前身留下的执念,谢岁岁甚至有些雀跃。
“管家先生,那劳您带我去见王爷吧。”
谢岁岁抿出一个笑,理了理衣摆和头发,便跟着管家向书房走去。
这是近日来谢岁岁第二次见到卫含章。
刚从宫里回来,卫含章还未来得及换上便服,身上仍是穿着一袭肃正的朝服。举手投足间少了些平时漫不经心的随意,多了几分贵气和端严。
见谢岁岁来了,卫含章请她坐下。
来不及品那热气氤氲的香茗,谢岁岁迫不及待的拿出玉盒,上前几步将盒子放在卫含章面前。
“王爷,这是解药,您将药丸服下,再由我帮您施针放血,就能解毒了。”
卫含章闻言,长眉微挑,笑吟吟的颔首,却没有伸手去拿玉盒,更别提打开吃下药丸。
谢岁岁不知道卫含章是不相信呢,还是怕她下毒呢,她只好又说:“王爷,这真的是解药。终归王爷也没有别的法子,何不一试呢?”
卫含章细长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扣了扣,说:“本王并非不信姑娘,只是有些困惑。”
谢岁岁:?
卫含章顿了顿:“罢了,劳姑娘费心。”
他打开玉盒,捏起一颗小小的丹丸,微微启唇,而后颈间喉结一滚,平静的告诉谢岁岁吃完了。
谢岁岁还在想刚刚的问题,聪明人话都喜欢只说一半吗?到底困惑啥你倒是说啊。
但卫含章明显是不想接着说了,谢岁岁也没再追问。
她取出衣袖里的一包银针,打开平放在桌上:“王爷,麻烦把衣袖卷起来。”
卫含章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照她说的把衣袖卷到手肘处。
谢岁岁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捏住银针,用两根手指在他手臂上一路流连捏按,当然了,谢岁岁是真的在摸穴位。
不知道为什么,摸上卫含章手臂的一瞬间,她好像真的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每一个穴道都像是被人用记号笔标注好了一样,精准地浮现在眼前。
她轻轻捻转着下针,银针尖锐的针头把白皙光滑的皮肤戳得微微凹出一个小孔,然后没入皮肉。再取针,逐渐错落着扎在每一个穴道上。
不过片刻,卫含章的手臂上便布满了银针,莹莹折射出冷白的锋芒。
她看见一道极细极淡的红痕从手腕处快速移向掌心,拿起一旁的匕首,快速在卫含章手心划了一道口子。有血液涌出,是艳丽的玫红色,还带着些许馥郁的香气。
谢岁岁知道这就是毒血,她赶忙帮卫含章挤压那道口子,好让血流出来。血一滴一滴落下,清脆地在玉碗里敲出轻微的声响,香气也越发浓烈。
直到挤了浅浅没过碗底的一碗血,血液颜色也变成了正常的鲜红,谢岁岁才松了力道,替卫含章擦净手上的血痕,撒上早就备好的药粉,用绷带包扎好。
她习惯性的吹了吹卫含章的手心,像对待小孩子一样。
然后,她听见头顶一声清浅的笑,整个尬住了。
她还双手握着卫含章的如玉的手,为了方便替他包扎,谢岁岁是蹲在卫含章身前的。此刻卫含章的手掌被她扒拉着微微摊开,他的指尖刚好在她下巴的位置,好像只要一弯手指,就能像逗弄小猫一样挠挠她的下颌。
因为前些年经常征战沙场的缘故,卫含章身上肌肉健硕,刚刚给他手臂上扎针时,谢岁岁能感受到他筋肉流畅优美的弧度,不会过分健壮的像美蛙鱼头里的牛蛙,也不会瘦弱的像过水的白斩鸡,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减。
这样恰到好处的肌肉感,完美贴合了谢岁岁的审美,甚至可以说是在她审美点上狂野蹦迪。
这样的梦中情男,谁能不心动呢。
所以搞得谢岁岁心旌摇曳,一时间有点忘乎所以,生怕那一溜像扎刺猬一样的针扎疼了卫含章,忍不住就想给卫菩萨吹吹哄哄。
但她忘记了,这人是卫含章。这三个字,本身就是强大的代名词。
她有点尴尬的放开卫含章的手,替他拔了银针,再一根根收进布袋里放好,然后直起身对他说:“王爷,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您身上的蛊毒已经解开。但近几日最好注意些,若有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卫含章含笑应了,他收回手,放下卷起的衣袖,再慢条斯理地理平褶皱,悠悠道:“谢姑娘倒是厉害,本王这毒遍寻天下无人可解,到了谢姑娘这里,轻描淡写便解了。”
谢岁岁有点拿不准。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在夸她,但卫含章这语气,听着怎么有点阴阳怪气的。
于是她试探着开口:“王爷过誉了,也就一般,天下第三。”
卫含章:……
“还是多谢谢姑娘,日后若有需要,尽可来王府找我兑现一个承诺。”卫含章说着,解下腰间一块白玉递给她。
谢岁岁没有接,她抬眸看向卫含章,说:“那我可以现在就要王爷兑现吗?”
卫含章顿了顿,颔首应了。
“我想做王爷的门客。”
卫含章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卫含章想过很多种,可能她会求金银财帛,会求高官厚禄,亦或是良田美宅,甚至是求他一个妻妾之位,独独没有想过,她想为他卖命。
他看着那个灯影里的小姑娘,比起初见时的一身灰尘狼狈,今日她收拾得格外清丽。
一袭柔软的鹅黄色纱裙,像极了早春江水里初生的小鸭,绒绒的暖暖的,看着便格外可爱。光滑的发用丝带认认真真的束了,衬着她一本正经故作严肃的小脸,颇有些相得益彰的致趣。
许是灯下看美人,更别有一番风味,卫含章看着那双乌黑灵动的眼,竟罕见的有些失神。
等再回过神来,那只笨拙可爱的小鸭,已经咧开了有些傻的笑容,朝他挥了挥手,翻飞着蹁跹的裙摆跑走了。
“谢谢王爷,我一定会为您发光发热,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爷明天见!”
独留卫含章无奈的揉了揉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