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王李孝恭,尽管只是郡王,但是他在皇族中的地位,一直是跟李泰这种亲王同等级的。作为军方著名的将领,并且贞观以来一直鼎力支持太上皇李世民,所以尽管李孝恭退隐,将爵位传给了李崇义,但河间王府的地位依然。
老王妃大寿,自然是一片喜气。
虽然李承乾现在已经贵为皇帝,但是给长辈拜寿,还是很有必要亲自出席的。
伴随着“陛下驾到”的一声,王府内的宾客,包括老王妃本人,一齐出来迎接。
跳下马车,李承乾上前扶住老王妃说:“今日是您的大寿之期,给朕行礼,可要折损朕的寿数了。”
说完,李承乾看向矮了一大截的人群,尤其是跪倒在地的李崇义说:“都平身吧,朕今日只是作为宾客来拜寿的,不必拘礼。”
皇帝亲自前来拜寿,这是给足了河间王府面子,李崇义作为儿子,自然要跪迎。
听到皇帝这样说,众人才散去,仅余李崇义和老王妃作陪。
马车里,又钻出一个身影,是苏媛。
在李承乾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苏媛从宫女手中接过毯子,双手奉上道:“老王妃大寿,晚辈没有什么送的出手的,唯有跟宫中姐妹一起刺绣的祥瑞薄毯,献给老王妃,愿老王妃寿比南山!”
“多谢皇后娘娘,老身能得此薄毯,才是今日最大的喜事啊。”
老王妃也是双手接过,展开看了看,顿时招来一片喝彩声。莫说这礼物出自皇后之手,本就华贵,就是上面刺绣图案的精巧,也可见这礼物的珍贵。
见老王妃满意,苏媛才道:“晚辈今日前来只为献礼,宫中尚有孩子需要照顾,就不叨扰了。”
苏媛要走,老王妃极力挽留,当然,也只是做做样子。
等苏媛走后,李承乾才被老王妃拉着手进入了王府。
今天带苏媛来,主要是因为李承乾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礼物,直接送钱吧,太俗,送香水什么的,也不太合景。只有苏媛她们准备的毯子,既有寓意又有心意,最为合适。
进入王府,才发现李泰李恪都来了。李泰这些天往返于长安洛阳两地,晒黑了不少,尤其是衣袖一撩,皮肤的色差对比,就更是滑稽,成了兄弟们取笑的对象。
“得了,有什么好笑话的。青雀晒黑的痕迹,可是他努力的象征,哪像你们,整天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就是躺在王府享乐。”
听到皇兄的话,李泰顿时腆起了肚子,一副得意的样子。
诸位藩王公主之类的,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但是毫无疑问,他们还是没办法进入顶级皇族的圈子的。
纪王李慎、赵王李福等人,跟李恪他们还能说两句笑话,但是碰到李承乾,就顿时变成了三好学生。这跟相处的经历有关,当时李承乾实在不愿意跟冒着鼻涕泡的他们一起玩,所以兄弟之间一直也就不怎么熟悉。
等到李承乾入座,李恪才笑着说:“您可别调侃臣弟和雉奴,我们在文武院,可没有白吃饭。我们教书育人,青雀研制火车,对大唐都有贡献啊,您不能厚薄彼此啊。”
李泰撇撇嘴说:“论辛苦还是我辛苦,每天跟媳妇办事儿都忙忙活活的。不过话说回来,雉奴,学院这一期的毕业生中,真的有不少好苗子?”
李治点头说:“确实不少,尤其是那个叫狄仁杰的,更是杨老先生他们的宝贝疙瘩,别人都是成绩不好被留学,他是因为成绩太好了,才被硬留下来沉淀。要我看”
不等李治说完,李承乾就说:“停停停,狄仁杰这个人,朕已经有了安排,你们别动心思了昂!”
皇帝都发话了,李治也只好笑着挠挠头,不说话了。
皇帝这位压轴人物都登场了,宴席也就开始了。
河间王府这些年的积蓄也是很可观的,老王妃寿宴,自然安排的很是豪奢。
宴席间,觥筹交错,却怎么也少不了窃窃私语声。
李崇义按桌敬酒,最后才来到李承乾的这一桌。按理说,这是很不合规矩的,皇帝既然在,怎么也得第一才是。
敬酒过后,李崇义就坐了下来,举杯对李承乾笑道:“陛下,您猜猜他们都在窃窃私语什么?”
李承乾也笑了:“还能是什么?因为朕把他们一直留在长安呗。话说回来,宗正寺调查的怎么样了?”
李崇义低声道:“您给微臣的名单,其中八成以上的人都有问题。他们在封地期间,没少给自己麾下笼络商队、田产,其中几个,王府一年的所得,甚至超过了俸禄。而且,宗正寺配合百骑司,现在正在查验他们各自的家产,很快就有一个结果了。”
李承乾点点头:“这就好,今年的年宴,可有乐子了。朕倒不是不近人情,只是他们这么干,也太过分了一点。你继续盯着点,别让他们跟封地的人串了气儿。”
李崇义答应一声,这才端着酒杯离开。
刻意留下这些人一年,就是为了清查他们的家产。如果是正当来路,李承乾不仅不会在意,没准儿反而会夸赞他们生财有方。但若是威逼利诱,就太过分了点。
趁着喝酒吃饭的时候,李承乾碰了碰李泰,询问道:“火车的进度怎么样了?”
李泰叹息道:“已经修改过十几次了,但是速度依然没办法再提升,承载也增加了一些,最近的一次修改过后,已经好久都没有进步了。”
“没有进步就没有进步呗,你研究各种东西研究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碰到了难关,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攻克的。要哥哥说,你就应该好好的放松一下。父皇回信说,他现在跑到了岭南,整天跟老冯盎一起在南海钓鱼,玩得不亦乐乎,要我说,你干脆就上一艘最好的蒸汽船,乘船南下,去找父皇,一起玩一段时间,岂不美哉?”
李泰惊讶道:“您的意思是,让我休息一段时间?”
李承乾点头说:“是啊,想想你这些年,什么时候认真的休息过?相信我,青雀,没准儿你休息一段时间,能找到更有意思的研究课题呢?”
听到这个诱人的建议,李泰犹豫了很久,才最终点下了头。
确实啊,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能好好休息过了。不仅是自己,科研院的那群疯子,也得休息休息了,过刚则易折。火车的研究已经到了一个瓶颈,再想进步,至少在现有的条件下,是不可能的。
长舒一口气,李泰就像是放下了万斤包袱一样,端起酒杯,畅快的喝了一大口。
见李泰想开了,李承乾也高兴。说到底,李泰走上了这条路,都是他这个当哥哥引导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当初这么做,就是让李泰的想法远离皇位。毕竟,真正的科学家,连各种头衔都嫌烦,怎么可能想当国家总统?
一味的紧绷,对身体是没好处的,对于这个连火车都鼓捣出来的弟弟,李承乾是真心希望他长命百岁。
王府的寿宴结束两天以后,新罗女王和百济王为首的使节团,抵达了长安。
这一路上,作为迎接代表的张顗,专门挑一些繁华的州府停靠。从登州到长安,他们已经发出了不止一次的惊呼。
尽管从地图上就能看出大唐的疆域辽阔,但是疆域辽阔和繁华,却不是挂等勾的。他们这一路上,看到了大唐寻常百姓的安居乐业,看到了大唐商业的繁荣。甚至,再张顗的刻意安排下,他们还见识到了辛苦训练的大唐士兵,见到了受到旱灾后,毫不惋惜的将农田收割,然后坐等救济的灾民。
看到的越多,他们就越是恐惧。内心里已经不止一次的诞生出回过去抽自己一巴掌的想法。
跟这样的国家为敌,是有多想不开!
洛阳的繁华让他们感叹,而到了长安,更是令他们无言以对。
如今的长安,已经彻底是一座集政治和商业一体的大城市。长安内从初一到除夕,一直都进行的事情只有一个——盖房子。
除了太平坊等几个坊市依旧保留了原有的建筑外,余下的坊市,在得到礼部公布的要求以后,都开始了翻新。如皇宫一般水泥为基、木板为表的建筑,成为了流行。一体数层的高楼,成了寸土寸金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一层作为商业店铺使用,楼上则作为住房使用。
最令新罗女王和百济王目眦欲裂的是,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路边的酒楼,将客人剩下的菜汤,倒进了木桶里,没有一点怜惜的意思,而售卖粮食的店铺,门可罗雀,各种粮食的价格,低的让他们几欲发狂。
这不是真的,大唐的粮食怎么可能是这么低的价格?
看出二人心目中的疑惑,负责接待的李元亨道:“二位不要怀疑,大唐还不到打肿脸充胖子的程度。现在糜子已经没有多少人吃了,更多的人吃上了谷子。就是稻米,也让本王吃的发腻,不得不下令让厨房变着口味的做饭才行。
接待二位的午宴,本王已经准备好了。午宴结束,二位可以住到礼部在崇仁坊设立的客舍里,好好歇息几天。”
新罗女王焦急道:“我们想要尽快接回金将军,不知道今日可否就去拜见大唐皇帝?”
李元亨撇撇嘴说:“金庚信和扶余义慈,已经送到了崇仁坊,特别是扶余义慈,胖了几十斤,百济王一会儿可要好好确认一下。至于陛下,陛下忙于政事,什么时候有时间接受你们的觐见,得等消息才行。”
说完,李元亨下令让队伍继续前进。
而此刻,正在宜春北苑带着孩子们一起玩捉鬼游戏的李承乾,压根儿就没有忙于政事的样子
这一路上接受到的信息太令人震撼,以至于哪怕居住到了礼部的客舍里,善德女王和百济王都没能缓过来。
李元亨没有说谎,他们抵达客舍以后,确实见到了金庚信和扶余义慈。
金庚信还是跟以前一样,但扶余义慈却变成了一个大胖子。人在绝望之下,会作出不同的反应,而扶余义慈,就选择了吃。
终于达到目的后,两伙人才分散开,随即开始了自己的盘算:
善德女王的屋舍内,金庚信才要行礼,就被毗昙拉住,叮嘱道:“你是我新罗的英雄,女王已经在国内宣布晋升你为护国大将军,今后哪怕面对女王,都不必施礼。”
善德也说:“金将军,是我们对不起你,今后你不必对任何人行礼了,坐吧。”
金庚信答应一声,这才坐下来。
毗昙亲自给金庚信倒了一杯茶,询问道:“金将军,您在大唐的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金庚信道:“我被带回来以后,只是被软禁了起来,每天甚至还能出屋散步,练练剑法。如果想要出门,去街道上闲逛的话,也会被批准,只不过要被人紧紧跟随罢了。”
善德女王眼睛一亮:“那金将军,你对大唐的情况,刺探到了多少?他们是不是虚假的繁荣?”
看着女王一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表情,金庚信叹息一声道:“女王,您还是尽早放弃跟大唐作对的打算吧。我们响应了举世攻唐,也确实给大唐带来了麻烦,但是,麻烦也只是带给了大唐的皇族和朝廷罢了。
我们举国之力跟大唐作战,结果大唐的百姓依旧安居乐业,如果不是当今皇帝下令作战期间禁止娱乐,恐怕还要加上一个‘歌舞升平’。而且战后,大唐迅速的恢复了自己的实力,末将亲眼看到吐蕃、突厥等国的使节,用最卑微的态度,来到大唐进贡。他们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我们了!
女王,就算不是为了赎回末将,您也应该早一点来朝觐的。这般的大唐,我们面对他们,只有臣服一个选择。哪怕咱们国力再增五倍十倍,对大唐而言,也不需要认真应对。臣服,就要有臣服的态度,你们来的,太晚了啊!”
听着金庚信的话,善德女王和毗昙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神中,捕获到了浓重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