涮锅这种食物,在大雪天的时候享用是再合适不过了。
虽然让噩梦折腾的没了胃口,可是李渊和李世民还是吃了不少。
人只要一吃饱就会犯困,饱餐一顿的李渊却是精神好了一点点。前些天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不知道是不是东宫确实清静的原因,他不仅吃得开心,连困意都涌了上来。
“承乾,虽然天色还早,但朕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且让朕好好休息休息。”
李渊既然开口了,李承乾只能让方胜准备床榻。
将作监当初给东宫送了很多的床铺,只不过因为用得到的人很少,现在还存在仓库里。
棉花的被褥,虽然材料昂贵,但东宫倒不至于用不起。
就在李承乾的卧房,李渊占据了李承乾的床铺,帝后挤在一个单人床上,李承乾则不得不睡在门口附近。照李渊的说法,脏东西也是要从门口进来的,他这个有福的人不睡在门口可不行。
幸好东宫的门都做了防风处理,冬日的时候都用厚实的兽皮堵死了缝隙,否则在门口睡一晚,还真要命。
黑炭头已经养成了良好的排泄习惯,所以睡在屋里也不是不可以。
李承乾不过刚警告完狗子不能轻易离开小窝,屋子里就已经响起了三道鼾声。
压抑了好几天,如今来到东宫,只是一个说法就让他们获得了解脱。
摸着狗头,李承乾也不得不进入梦想。
一夜无话
第二天,帝后一直睡到辰时才起来,至于受折磨时间最长的李渊,则是一直睡到了中午。
终于获得了一顿好觉的李渊恢复了气色,对东宫的食物赞不绝口。
“早就知道你东宫的东西都好吃,朕迁居大安宫,你小子也不知道多送点好东西让朕下酒,真是不孝!”
忍受着李渊的絮絮叨叨,李承乾试探的问:“皇爷爷,既然您都睡足觉了,不如就返回大安宫如何?东宫,没有歌舞美酒,回让您觉得无趣的。”
李渊拿筷子砸了一下盘子:“不回去!朕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好觉,再回去恐怕又要被梦魇纠缠。且在你这里过些时日,等梦魇散光了再回去。”
见这位铁了心的要住在东宫,李承乾一阵的无奈。
别说这一位了,皇帝皇后也是这个想法,甘露殿的东西如今都搬到了明德殿,除了上朝,就不会出东宫一步!
现在再去找袁天罡的麻烦已经晚了,事实胜于雄辩,就算他说自己没有福气,镇不住妖邪,也没用。因为,皇帝皇后太上皇,还真的只有在东宫才能睡好。
不信邪的皇帝午间在甘露殿小憩了一会儿,就再度被噩梦惊醒。
这不行啊!
东宫是东宫,不是避难所,你们睡不着觉,不能赖在东宫不走啊!
想要送客却又无可奈何,虽然东宫是太子的地盘,但是
这个地盘是包括在皇帝的地盘里的,更别说太上皇了。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第三天也是如此。
第四天的时候,李承乾终于忍不住了。
习惯了一个人睡觉的他现在却要跟另外三个人睡在一起,这也没什么,关键总是在半夜听到某个当皇帝的梦呓砍这个砍那个的,谁还能睡好觉啊!
李渊是睡好了,但李世民还是没有。
这混蛋在梦里还是在厮杀,不止一次的听他梦话里念叨着“我有我儿相助,今夜再砍你一次又如何”的话。所以说他其实噩梦依旧,只是从被追杀变成肆意砍杀罢了。
弹簧都有一个受力的极限,更不要说人了。
骤然当上皇帝,还是让他不适应,习惯了战场上的厮杀,突然被一堵宫墙“关押”起来,他心里也难免会反弹。
凌晨鸡叫的时候,李承乾才揉揉熊猫眼总结出了一个结论:
不是噩梦找上的他,是他自己愿意做噩梦的!
第五天的傍晚,晚饭变成了六人的聚餐。
受邀的袁天罡受宠若惊,筷子都不知道如何用了。
“袁天师,你今日到大安宫和皇宫查看过了,那股怨气可消失了?”
跟之前畏畏缩缩的不同,李世民现在提问很有底气。大不了就是留在东宫,再住一段时间罢了。
不耽误处理政务不说,还能享受东宫的美食,除了没机会造人外,没什么可挑剔的。
袁天罡刚想要说点什么,就见太子对着自己狠狠的瞪了一眼。
回想起摸骨出错的往事,袁天罡只能打了一个哆嗦,说:“贫道已经看过了,那股子怨气虽然没有全部消散,但也已经无碍了。陛下和太上皇都是帝皇,自有上天庇护,只是这一次的怨气积郁的实在是太浓厚,才一时得逞。再说借太子的福荫庇护陛下本是权宜之计,再住下去,恐怕会影响太子的康复的。”
虽然打心眼里不信任这些神神怪怪的说法,可是既然袁天罡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意思再住下去。
李渊对红烧鲤鱼很是喜欢,见袁天罡这么说,就吩咐自己的随身宦官去厨房再要一条打包带走。
虽然朝廷之前发布的“禁食鲤鱼”的令法还没有撤销,可是在长安的几家酒楼有意无意的带动下,现在这个令法已经是形同虚设了。
见三位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等他们都走出去后,李承乾才朝着袁天罡压低了声音说:“老袁,你这事儿办的不地道啊!要不是父皇母后太上皇在孤这里确实安心了,孤可要被你连累死!”
袁天罡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丝毫没有难为情:“殿下这话就说错了,您确实是福泽深厚的人,这一点贫道深信不疑。贫道自出家以来,为人相面摸骨的不下千次,像殿下这般摸错了的,还是头一遭。孙思邈也是我道门中人,自然不会说假话,他都说您是真的往鬼门关走了一遭,他都没把握能救下您,但是您不仅好了,还没留下残疾,这不是上天庇护的结果?”
听着袁天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李承乾很想把自己碗边的排骨丢到他脸上去。
这也太不要脸了!摸骨摸错了就换个说辞?不消说这一次又给这个老神棍增添了谈资,谁说东宫能够避祸的?他老袁!
李纲喝了一口茶水,对袁天罡说:“老夫也就不拆穿你这些把戏,不过既然你有意的帮助了太子,太子也不是不念情谊的人,只要你以后不再胡说,老夫可以告诉太子,不揭穿你。”
说完,老先生就放下茶碗,要李承乾推他回屋休息。
袁天罡起身,长施一礼相送。
进了老先生的卧室,李承乾才奇怪道:“李师,您说袁天罡有意帮了我?这是怎么回事?”
李纲扶着轮椅站起来,坐在床铺上以后才说:“你忘了之前针对你的流言了?这次袁天罡虽然把事情推到了你的身上,但是却也把你身负福荫的事情传了出去。有学之士虽然不信,但是市井百姓最是相信这些神神怪怪的。你信不信,一件事,就能把那些流言造成的后果抵消。”
“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承乾摸了摸下巴,似乎,还真的承了袁天罡的情呢。不过也不对啊,这家伙为什么要冒着惹怒自己的风险,把事情推过来?
或者说,这混蛋没有那么好心吧!
情不自禁的看向西方,李承乾苦笑出声。
李纲哈哈大笑:“猜到了?没错,只能是皇帝指使他这么干的,不然他袁天罡凭什么把麻烦往你这边甩?给他十个胆子也不行!”
苦笑着撑起拐杖,李承乾还是决定出去看看,顺便帮皇帝打包东宫的东西。
此时,堂堂的皇帝皇后,用勤俭持家的借口,正在“打包”东宫的东西。
办公桌不错,坐在沙发椅上办公比坐在案子后要舒适多了,带走!
涮锅用的小锅子也不错,偶尔吃一顿涮锅总比吃半凉不热的御膳强,带走!
至于棉被,也得带走!将作监就是笨,制作出来的棉被总是会往边角跑棉,东宫的就好得多,睡了几天也没见有跑棉的趋势。
在下令让宦官们把明德殿的东西再搬回甘露殿后,皇帝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虽说到东宫来住是皇帝临时起意想的办法,但是他做噩梦是真真切切的。虽然给自己找了一个似真似假的借口暂时压抑住了噩梦,但是只要一回皇宫,还是会恢复如初。
毕竟,不信神怪的人,要想从噩梦中走出来,比信神怪的人,要难多了。因为,他没有办法找到一个能让自己信服,或者说可以凭靠的东西。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话虽然有点骗人,但是恩情怎么也该报,哪怕自己的这副身体是他的儿子。
带着这样的心思,李承乾派东宫的宦官出宫去找尉迟恭和秦琼。
传说中不就是这两位全身披挂的堵在门口,皇帝才睡了一个好觉吗?给他两个往日的得力手下当作力量源泉,怎么也能战胜自己的心魔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李承乾躺回自己的床铺上陷入了梦想。
深藏功与名
第二天,果然朝会恢复了正常,回到大安宫的太上皇,也没有再逃回东宫。
长孙冲作为学院几位老先生的信使,来到了东宫,而且一上来就说了一个大消息。
“承乾,这真的不怪咱们学院的学生,是那些倭国人先动的手。那个什么犬上御田锹,说是没脸面再待在学院,带着倭国的那些混蛋离开了。”
李承乾疑惑道:“不对啊,我当初说过,要是有人闹事儿,就砍掉他的脑袋,那个遣唐使正使也是这么说的,怎么现在就变卦了?变成了带着人离开?”
长孙冲喝了一口茶才说:“其实是杨度老先生制止的,他见那几个闹事儿的倭人真的要拔刀自杀,就制止了他们。”
挠了挠头,李承乾一阵的无奈。
要说倭国人跟学院的学生起冲突,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太了解这个混蛋民族了。上位者的命令,对下位者来说是绝对的。既然犬上御田锹下了命令,他底下的人就算被学院的学生打死,也不敢还手。所以,那几个跟学生打起来的,绝对是受到了指使。
只是,他们这么干是为了什么?
见李承乾沉思,长孙冲忍不住说:“承乾,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咱们学生挑事儿。那几个倭国人竟敢在学院的石刻底下做断袖的事情,还嗷嗷大叫,没打死他们,已经是脾气好了。要是程处嗣我们几个在,绝对要打死他们!”
“行了,闭嘴,别跟我说这些细节!”
一说起这件事李承乾就觉得恶心,该死的倭国人用什么借口不好,非得干这种恶心的事情。
李纲喝了一口茶,对长孙冲说:“既然咱们学院的学生没有受重伤,那这件事就算了吧。也用不着处罚他们,这件事他们没有过错!”
长孙冲笑嘻嘻的说:“祭酒说的对,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就算是咱们错了,也不能处罚自己人!学生下午还有课要上,这就该告辞了。”
说完,起身施礼后,长孙冲才离开。
“这件事儿不对劲,犬上御田锹他们绝对是趁着我不在,才敢干这种事儿。如果是我在学院,肯定会坚持让那几个人自裁。大概,也只有杨度几位老先生会被欺之以方吧!”
李纲笑了笑说:“不过是一个小事儿而已,你往深挖干什么。既然倭国人在学院展露了他们的野蛮,相信几位对你当初的安排,也就不存芥蒂了。”
李承乾摇了摇头,拍拍手,把方胜叫了进来。
“派个人出去通知暗卫,让他们关注一下倭国人,看看他们离开学院后,到哪里去了!”
李承乾的猜测果然没错,晚间的时候,暗卫就传回了消息,遣唐使没有再回鸿胪寺,而是进了一家别院。最出人意料的是,这家别院的主人是河东裴氏!
这就有意思了,难怪要起冲突跑路,原来是找好下家了!
“裴氏也是大姓只是因为没有过多的显宦,底蕴也不足,才被排挤在五姓之外,老夫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估计裴家是看上遣唐使高昂的求学费了。”
面对老先生的分析,李承乾气急败坏道:“我不管谁受了遣唐使的好处,弟子只是担心他们吧冶炼之类的技术透露给倭国人。面对外族人的时候,自家的好东西就得藏起来,如果拿出来换钱,那就是卖国一般的行为!”
“太偏激了吧,执失思力、契必何力等人不也是外族?怎么你就看他们不这般?老夫可知道,中秋的时候,你是给这些草原降将送过月饼的。”
李承乾摇了摇头:“这不一样,执失思力他们虽然也是外族人,可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证明了他们是真心的归附。您可能不知道,当时为了救弟子,执失用刀子扎了他的马,导致那马最后伤势恶化死掉。这等忠心的外族人,弟子又岂能另眼相加?倭国就不一样了,他们对咱们大唐而言又没有什么贡献,凭什么好好对待?不管您信不信,反正弟子认为他们对大唐现在恭敬,以后必定会起野心的。”
李纲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不管是王家的事情,还是遣唐使的事情,都让李承乾见识到了暗卫的重要性。
皇帝都需要百骑司作为自己遍布天下的眼线呢,他这个太子,如果不建立起自己的情报网,岂不是混日子?
五百的暗卫,看起来很多,但是扩散开来后,却还是不够用的。所以,情报网的完善,就成了重中之重。只要皇宫的卑贱者联盟情报网跟外部的暗卫情报网建立完成,李承乾不信还有什么事儿是能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的。
这一切都没有对老先生隐瞒,但老先生却什么都没说。在他看来,太子现在做的事情,才是历朝历代太子都会做的。原本还想着提醒提醒,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弟子。
情报网的搭建,才是重中之重,比起没头没脑的拉拢大臣,这样的做法要有用的多。
贞观四年,很快就在除夕的钟声里送走了。
过了今年,李承乾已经十二岁了。
十二岁,对别的孩子而言只是生长历程中的一个节点,但是对李承乾来说,却是很重要的一个变化。
因为,十二岁,他已经有资格观政了!这是一个重要的节点,虽说之前他已经给自己和太子之位捆绑上了几道粗绳子,可是只有开始观政,甚至处理一些政务后,才能真的把这个位置变成铜浇铁铸的。
除夕过后的元日大朝会,是全年最隆重的一次朝会。
拄了一冬天拐的李承乾,也选择在这一天,扔掉了腋下的拐杖。
借此机会,是时候让那些还有侥幸心的人看看了。
嘿嘿,老子不仅没有留下残疾,现在还痊愈了!
等再过几天,别说走路,就是在你们面前跑也没问题!
因为是新年,所以见面的众官员难免要互相道贺。
李承乾今年没有跟长孙一起行动,而是来到了太极殿前。
看着走路正常,没有一丝跛意的太子,好多人都长大了嘴巴,在寒风中,呼出长长的一条白色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