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老人家之间,整日都是彼此笑骂、互相挖坑。但是见鬼了,从没人因为这些玩笑急眼了的。越是年纪大,涵养就越是出众。
长孙用力的点了点李承乾的脑门,却没有多说什么。她清楚,李承乾昨晚刻意留手,就是为了博她一笑,这是孝道。
起身擦完汗后,李承乾躬身道:“舅公,舅舅,母后,孩儿已经跟李师有约,恕不能久坐,这就要赴约了。”
高士廉挥了挥手:“去吧去吧,顺便把老夫准备好的那份礼物也带过去。这份年礼老夫可是费了很大的劲,以至于没能年前就送过去。”
李承乾点了点头,随即面带尴尬的走出了高府。
从舅公的话里,他听出了一件事,原来年礼是要过年以前送的啊!这么一想,年后送礼,不就跟发红包一样,格外的不妥啊!
见太子离开,守卫高府的禁军统领又分出了一大队人马,尾随着太子车驾。
李纲住的就比较远了,因为他孙子没有官位的原因,一家人也只是住在远离皇城的安德坊,都到了长安城边了。
见一众侍卫大有踹破府门先把里外仔细搜一遍的架势,李承乾赶紧掀开车帘,对车边的统领说:“不许全部进去,你们只要把外边围起来就是了,挑选几个人,随孤进去就是。”
统领领命,上前轰退了那几个要闯进去的人。
下了马车,就看到了李安仁。
李安仁明显是一直等在门口,见李承乾出来,立刻上前道:“太子殿下新年安康,您能到寒舍,简直是让这里蓬荜生辉啊!”
受不了这样肉麻的话,李承乾拱手,连腰都没弯:“安仁先生新年安康,马车里的包裹是许国公送给李师的年礼,还是快快取下吧。”
李安仁点点头,带着家丁上车取那礼物。
取完东西后,李安仁才带路,引领李承乾入府。
老先生一辈子清廉,李安仁的活计又不怎么挣钱,所以李府的装饰跟普通的平民家并无差别。庭院里,甚至还有篱笆圈起了一群鸡鸭。
走过廊道,进入中堂,冷嗖嗖的屋子里,李承乾见到了李纲。
此时的李纲就坐在木椅子上,品着冒着热气的茶水,木椅旁边是一个黑漆漆的炭盆。
这是唯一一个取暖的东西。
看到李承乾,李纲大笑:“怎么,去过高老贼家里了?赢了没?”
李承乾没有回答,而是先大礼参拜老先生。以老先生八十多岁的高寿,他无论如何也要行大礼的。
拜了年,李承乾才回答道:“自然是赢了。”
站起身,坐到老先生身边,在李承乾的示意下,进入府中的几个侍卫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接过老先生递来的茶水,李承乾苦笑道:“您家里怎么这么冷啊,您的年纪大了,就这炭盆,能有多暖和?”
如今正是冬日,在东宫的时候,内府为了老先生,给东宫调了大量的煤炭柴火。只要升起火来,热气通过那几个大柱子,虽然比不上暖气,但是还是完虐炭盆煤炉子什么的。
可是这里呢?就这一个炭盆,冻坏了怎么是好?
李纲满不在乎道:“这点冷算什么,寻常百姓家里连这么个炭盆都没有呢!不也一样熬过冬天了?不说这个,快给老夫讲讲那高老贼是什么表情?有没有气急败坏?”
想想舅公的反应,和老先生现在狡黠的样子,李承乾哭笑不得。
这哪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简直是两个孩子嘛。
“舅公并没有生气,他说过些天一定找个机会打上门来,直接找您扳回面子。”
李纲哈哈大笑,高士廉这样的反应,他也有所猜测。
掀开包袱看了看,李纲满意的点了点头。
所谓的年礼,实际上是几本古籍,是外面寻常难见的那一种。
翻看了几下后,李纲就把包袱交给孙子,让他收起来。
拿出李承乾的年礼,李纲笑道:“还以为你小子给老夫准备了什么样的年礼,原来是这个,好,好,这样的年礼,老夫多多益善啊!从这大唐少年说遣字排句来看,你在诗词这一道上,也有了很深厚的修为。若不是曾经见过你几番修改,老夫还真的怀疑这是不是你写出来的。”
说完,李纲把纸张打开,递给李安仁道:“看看太子写的,安仁啊,你苦读半生,可能写出这样的句子?”
李安仁接过纸张,念道:“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妇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大唐,与天不老壮哉我大唐少年,与国无疆!”
念完后,李安仁丝毫没注意到李承乾羞愧的样子,震惊道:“这,这,这”
李纲接过纸,对李安仁震惊的样子丝毫不奇怪。
就算是他,也写不出这样的词句。这跟学识无关,此时他已经是暮年,就算一时有感,也起不了这样雄浑的壮志。这少年说,也只有精气神都在顶峰的少年,才能写得出来吧!
“这什么这,安仁啊,老夫不止一次的告诫你不要死读书,也不要读死书,你看看”
偏过头,不去看老先生教训孙子的样子,此时的李承乾羞愧无比。
这就是剽窃还脸皮薄的结果了。
把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截取并更改成大唐少年说,是他唯一能想出送老先生的年礼。
为此,他一个月之前就开始假意的修改起来。
到底是达不到孔乙己的境界啊,没法堂而皇之的把别人的成果据为己有,没法一本正经的说,读书人的事情,能叫偷吗读书人的事情,能叫剽窃嘛?
李纲看到了李承乾脸红的样子,并不以为他是在羞愧,而是以为他有点害羞。
扯过他的手,老先生道:“害羞个什么,你能写出这样的句子,老夫很是自豪。等新年过去,老夫就找人装裱起来,再叫人刊登到各处,这样的文章,不该束在东宫之内,怎么也该传遍四海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