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其实还有点冷,街边的樱树还没有达到最美的时候,但已经长满了花苞,在路灯下摇曳着。
这条街上种的是东京樱花,要到三月下旬才会完全盛开,到时候整条街都被如云洁白的花朵包围着,他们刚才去的咖啡厅也会吸引大量顾客。
现在行人还都穿着呢子外套,行色匆匆地走在路上,对没有达到全盛期的樱树有些兴致缺缺。
离开咖啡厅之后,五条悟非常自觉地带着佐助去了另一家附近的餐厅。
据说那里的焦糖布丁非常好吃。
他们找了一个隔间,点完单之后五条悟就摘了眼罩,假装自己是一朵太阳花,托着下巴盯着佐助看。
束缚那端传来了对方半是好奇、半是催促的情绪。佐助发现,经过这几个月的时间,自己几乎已经可以自动在脑海中补足对方到底想干什么了。
——快点让我看看那个小孩。
五条悟说话的时候很欠揍,有了束缚之后不说话也变得欠揍起来。
“不要乱用束缚。”他有些无奈。随手把江户川柯南偷偷摸摸粘在自己袖口的窃听器捏碎丢到一边。
生气倒是不生气。毕竟对方只是把自己摊开放在佐助面前罢了,并没有要求他做同样的事。
他既然答应了五条悟会试着融入这个社会、试着把他当做同伴和搭档相处,自然会交付信任,而不是靠这种走捷径的方式确认对方的真诚。
但这确实会让他有一切尽在掌控的安心感——有时限的安心感,早晚都会随着束缚的消失而消散,这点他非常清楚。
“有什么不好的?”五条悟随手抓起杯中的茶水,用咒力操纵着在空中转来转去,“老师每天用嗓很辛苦的,当然要少说两句保护嗓子。”
一个每周只有三四节课、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试图和学生、同事以及同居室友聊天的、没有教师资格证的教师。
说要保护嗓子。
服务员叩了叩门,把餐点送上来就安静地退下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头顶还飘着几团被捏成奇怪形状的液体。
“把水放下来,”佐助点了点桌子,看着五条悟手指一划,空中的水珠就落回杯中,一点水花都没激起来。“看见了吗?”
他的眼睛由黑变红,停在了三勾玉的模样。
五条悟眼前的景象微妙地扭曲了一下。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错乱感,明明肉眼看到的是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小孩,大脑却感知到了对方体内存在的、少年模样的灵魂,连带着视野中的人物仿佛也带了重影。
“这是……他本人的灵魂吗?”他眯起了眼睛。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灵魂这种东西。
“嗯。”佐助点了点头,收回了写轮眼,“不开眼看的话,他身上的重影很淡,但是能看得出来是本人。”
“你的眼睛之前也能看到灵魂吗?”五条悟问。他懒得考虑那位江户川小朋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倒对佐助的眼睛更好奇一些。
轮回眼能让佐助接触灵魂,但灵魂在身体内的时候是看不见的。而灵魂被扯出体外时,不论有没有轮回眼,忍者都能看见——或者说至少感知到灵魂的存在。
这个世界是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灵魂没有变化身体却有变化的。
“大概……”佐助也不是很确定,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他和五条悟达成束缚后,刚睁开眼时看到的一点重影。“我的世界人类灵魂被拉出体外的话都能看见,现在……”他也不确定自己眼里看到的究竟是人的身体还是灵魂了。
应该还是身体吧。
五条悟一把揉乱了自己的头发,银白色的头发立刻乱成了一窝稻草。不过他发质很好,随便甩了两下头发就又柔顺的垂了下来。
“……‘灵魂被拉出体外’这种事难道很常见吗?”他睁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扫了扫佐助,好像对方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
其实他见得也不多。佐助想。
正儿八经的大概只有鼬哥还有四个火影、其他几个村子的影和大蛇丸手臂的灵魂。
不过,这么算下来,好像……确实不少了。
“大概是规则不同,”佐助说,“忍者中玩弄灵魂的也不少。”
从千手扉间和大蛇丸就不说了,直接攻击和直接封印灵魂的忍术单木叶就有不止一人会。
“你们真的不是什么魔法师吗?灵魂这种东西怎么会和忍者扯到一起……”五条悟在对面沉思,“就算是漫画扯上这种东西也太奇怪了吧……”
比起来忍者和灵魂扯上关系,佐助倒觉得咒术师看不到灵魂才是件更奇怪的事。
“忍者的灵魂和本人长相一样吗?我要是去佐助的世界是不是也能看见灵魂了?能让我看见你的灵魂吗?”五条悟叽里咕噜丢出一大串问题,“果然好想去看看佐助的世界啊。”他撑着脸,拖着长腔,雪白的睫毛翻动了两下,仿佛在想象另一边是什么样子。
“……没什么好看的。”佐助垂下眼,淡淡地说,随即换了个话题。
“看不见的话,你能感受到他的灵魂吗?”佐助问。
他的筷子放在一边,桌上的食物也没怎么动。一方面是因为习惯了说话的时候不吃东西,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点的就是冷食,放一会儿也无关紧要。
“灵魂这种东西太玄乎啦,”五条悟倒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或者说,他全凭自己喜好行事,既可以让自己的一言一行完全符合用餐礼仪,也完全不介意随时打破这些规矩。“我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其他人的话暂时还感受不到。”
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的术式和灵魂扯上关系。
不……应该有一个。如果精神和灵魂是差不多的东西的话……
他叼着勺子,想到了那位在薨星宫待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天元大人。
不过那位除了快到同化星浆体的时间会有点反应,其他时候根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眼都懒得眨。
不要问他怎么知道,他好歹也是五条家的家主,这种地方当学生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换个身份就能了解到很多信息——虽然还是进不去吧。
“嘛,算了,”五条悟想了一会儿,决定不管这件事了,“这事现在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反正那个小朋友看起来也不怎么安分,让他自己玩吧。”
就算真的扯上了诅咒,人没死就不是什么大事。人死了也没办法,他如果每件事都查,根本什么都干不了。
“大田龙次被执行死刑了。”五条悟说。这才是他想和佐助聊的事情。。
佐助抬眼看了他一眼:“哦。”他说。
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答应五条悟入伙这件事。
“你不再问问?”五条悟表情渴望,左脸写着“快来问我”,右脸写着“不好奇嘛”。
“不。”佐助顿都没顿一下,完全不给对方发挥的机会。
“那我就来告诉你吧,”五条悟从善如流地接了下去,假装佐助真的围在他身边问来问去,“他真的死了。”
协会里的关系盘根错节,敲敲这边,那边就会得到答案。只要人不经意地问几个问题,所有信息汇总起来就能得到答案。
他好歹也当了好几年家主,虽然五条家还有几个老顽固,但基本上已经成了他的一言堂。
没办法,人少的话,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当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都绑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这个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总归是能迅速高效地推进下去。
不过他这次用的是没有血缘的“五条家人”。
“从他进入协会到被执行死刑为止总共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进行过公开问讯,探视人员也只有几位,进度算快的了。”五条悟点点桌面,一只手把眼罩拉了上去,挡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执行死刑的是加茂的一个旁系,叫羽田修介,观刑的是清水家主和清水岩,监督人是京都的校长乐岩寺嘉伸。除了乐言寺,其他三人都在审讯期间单独见过大田龙次,见过他本人的一共有六人。”
五条悟没去——虽然大田龙次承认自己是那个差点成功暗杀六眼的人。但他动了私刑,后续的审问完全被排除在外了。
佐助点了点头,“如果协会里真的有清水信吾的人,那他们可能知道大田龙次的记忆出了问题。”
既然大田龙次死亡是事实,现在这件事就有两种可能。
如果协会里有清水信吾的人,并且这个人知道大田龙次应该说什么,那么他看了审讯记录就一定会去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联想到佐助身上也很容易。
如果对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任务只是确保大田龙次死亡,不需要亲自执行,或者其实根本没清水信吾的人,大田龙次被执行死刑只是协会做出的正常判断,他们的线索就相当于断在了这里。
哦,说是清水信吾的人也不对,现在看来,清水信吾只是个精神不太正常、愿意为了某个不知名的目标去死的老头——甚至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就算大田龙次没有出手,他也已经命不久矣。
但他们现在毫无头绪,也就暂且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幕后之人了。
“如果有这么个人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几个人,”五条悟说,“不过,他们暂时应该不会有动作,至少能安静一段时间了。”
因为不知道五条悟这边究竟问出来了什么,也不清楚佐助的能力到底是什么。这些人不会轻举妄动。
“清水信吾空出来的位置呢?”佐助知道五条悟的意思。
暂时不会有动作,意味着之后一定会有针对他们的试探。
反正没什么用。佐助想,只要那些人一天把他当做普通的“咒灵”,他们就一天摸不到自己的底细。
其实对他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调剂。
白色短发的男人哼了一声,听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
“还在讨论,”他在桌上划了几笔,咒力在佐助眼中留下了几道清晰的印记。“那个老爷爷还挺敏感的,说什么‘清水家代代专注于维护天元结界,人丁稀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个位置希望能暂时空着’。”
其实就是感觉这段时间不够平静,想往后撤,确定一切都平息了再探头出来。
咒力在桌子上形成了一张关系图。
天皇、政府、御三家和清水家在最上层,然后是其他几个历史稍短、但同样延续数百年、至今仍在苟延残喘的家族,再往下就是两个高专校长和四个特级,之后才是其他等级的普通咒术师。
“天皇基本是摆设,政府只在意结果,世家把持协会,‘平民’根本没有上升渠道,只能在里面打打下手,”五条悟嘲讽地说,“想要改变他们,要么从内部下手直接把协会搞垮,要么让普通咒术师的声音大到足以动摇他们的统治。”
“世家里总有反叛者吧。扶他们上位就行了。”佐助说。
比如日向宁次,比如止水和鼬哥。如果他们没死,想来不论是日向的笼中鸟还是宇智波的叛乱,都会得到一个更好的结果。
如果五条悟开口的话,他用幻术让禅院真希当上家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虽然他幻术水平不太好,一旦失效绝对会出大乱子,但只要禅院真希光明正大地接任家主、能狠得下心排除异己,早晚都能坐稳那个位置。大不了就杀鸡儆猴嘛,人都是这样的。
“世家可比你想像的还顽固,佐助。”五条悟假装没有听出佐助的言外之意,“真希是这么多年第一个直接离家出走的,大多数叛逆者早就被磨平了棱角。就算如此,只要协会一天把控在世家手中,她就绝不可能当上家主。”
他毫不客气地说。
只有平民咒术师真正掌握协会、协会真正压过世家,世家才有可能改变。不过到那时,世家衰退也是必然的结果了。
反正他不在乎。
“麻烦。”佐助拧着眉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五条悟的道德感还是挺强烈的。不过咒术师的敌人毕竟不是人类,原本人数就少,想尽可能减少内耗也可以理解。
“这样才有挑战性嘛~”对面的人笑眯眯地说。“要知道,真正控制马车方向的可不是车上的贵族,而是挥鞭的马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