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
十分钟前,简父就敲了房门,让两人准备出来吃饭。
简水水重新梳了头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又帮傅野整理着凌乱的衬衫:“你嘴巴好红。”
傅野坐着,视线落在简水水的唇上,伸手触了上去。
她也没有好多少,红润一片,还有些肿。
简水水对着镜子看了几眼,才跟傅野出了房间,客厅除了唐翡深他们之外,还多出了一个陆辞洲——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看向门口的两人:“水水。”
简水水脚步一顿,下意识牵紧了傅野的手:“……你来了。”
“嗯。”陆辞洲应了一声,视线略过她,又落在傅野身上,薄唇轻启:“眼睛还好么?”
他现在可以不依赖轮椅,只是行走依然有些困难,但对于之前的状况来说已经是个很大的进步。
对于傅野,陆辞洲的态度始终耐人寻味。
旁人也不好说什么,都知道两人曾经的龃龉,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傅野淡淡扫过陆辞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嗯。”
他跟着简水水坐下,并不在意陆辞洲刚才的问话。
落座之后,简母才开口解释:“辞洲之前就说了要过来看看,他爸妈也想跟小傅表示感谢,时间没来得及,就没提前说。”
简父放好碗筷,接着说道:“他们夫妻俩是从外地特意赶过来,刚处理完事情,还在路上,刚才打电话说到小区了。”
“叔叔阿姨也来吗?”
简水水倒是没想到这点,下意识去看傅野的表情。
傅野感觉到她的视线,对她淡淡笑了下:“刚才在房间里对我说的话,我记得。”
简水水眼神微闪,眼底也渗出点点笑意。
她捏了捏他的手指:“那我就放心了……果然还是奖励机制才有效果。”
他们说悄悄话,旁人也不会窥听。
只有简母犹豫地看着傅野,担心他会因为陆家心里有芥蒂。
陆家那边表示要跟傅野见一面,他们之间有所误会,既想当面道谢,也想正式道个歉。
无论傅野的态度如何,他实打实帮助了陆辞洲,从医疗团队到飞蚁科技的工作,这些都不是什么小恩小惠,而是实质性的雪中送炭。
因为简水水拒绝陆辞洲的事情,陆家也曾觉得脸上无光,甚至感到羞辱,但情绪上头时,没有谁能保证风度,冷静下来之后,也知道感情的事情没法勉强。
陆家人不会青红皂白地迁怒,更不会是非不分,傅野帮了他们,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们都至少该表达谢意。
陆家夫妇很快赶到,风尘仆仆:
“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车,大家久等了吧?”
简父迎上去,接过陆父带过来的酒,笑了笑:“差点忘了,今天这日子怎么能不喝酒?还好你记得。”
他们两家这么多年的感情,很多事情不用多说,相视一笑就能明白。
陆母坐到简母身边,先看了看傅野,有些拘谨,刚要开口,就听到傅野先主动打招呼:“伯母您好,以前常听水水提起您,一直没能见面,是我的疏忽。”
他语气诚恳,不卑不亢,陆母放松了一些,笑着道:“不用这么客气的,都是一家人了,再说……再说以前也是我们对你有所误解,小傅,谢谢你替辞洲做的那些事,我这个做母亲的……”
她说着,忽然有些哽咽。
简母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慰了几句。
简水水也收起笑意,认真地注视着身边的人,轻轻收拢手指,跟他牵得更紧。
傅野拨弄着简水水软软的手指,神色不变,只是眉眼没有惯常的冰冷,随和了不少:
“这些是我该做的,无论如何,我都感激陆辞洲救过水水,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跟水水的安全相提并论,只是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不用太放在心上。”
“傅野……”
简水水知道他说这话有客套的成分,但也清楚他哪一句是真心的。
陆母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似乎确认了什么,那一点点微弱的不甘也消散不见,最后只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这样也好,挺好的,看到你们两个现在好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
她说完,却有些不放心地看了陆辞洲一眼。
陆辞洲并没有什么异样,依然是那副明朗随和的模样,眼角眉梢挂着淡淡笑意,偶尔与身边的人交流两句,跟简溪也能相处和谐。
看起来,不像是需要人关心。
陆母面上不显,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的孩子,她再了解不过。
陆辞洲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他是什么样的心性,没人比她更清楚。
他善良正直,脾气温和,但也不像现在这样,任何时候都只淡淡笑着,好像对所有事情都能宽容以对。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才慢慢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他的少年意气,仿佛跟他的腿一样被永远留在昏暗狭长的小巷子里。
她可以肯定,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是绝对纯粹的、干净的、正义的。
但长年累月的轮椅生活,若说心里没半点阴霾,是不可能的。
她宁肯看到陆辞洲发脾气的样子,也不想看到他十年如一日的开朗阳光。
他越是表现得完美无懈可击,陆母就越是担心他。
直到现在,她依然相信陆辞洲是个好孩子。
只是除此之外,他又多出什么别的心思,她不知道,也猜不透。
她只是希望……孩子们都能活得快乐一些。
那些虚名财富,都比不上他们能够各自幸福。
……
席间,气氛一直很和谐。
陆父特意带了酒来,想必是要喝几杯的。
正好大家都有这个心思,也难得聚得这么齐,每个人都喝了几杯。
简水水平时不喝酒,遇到节日之类的会喝一点,餐桌上只要气氛起来就容易上头,陆父便拿着酒杯来给傅野敬酒,长辈敬酒不好推脱,傅野喝了几杯,虽然面色不改,但简水水已经在注意他。
直到陆辞洲也端起酒杯,淡笑着看向傅野:“我也应该敬你一杯,傅总,这几年,承蒙你的照顾。”
他的性子一向如此,任何时候都不会挂脸,没人知道他是真心实意感谢,还是另有心思。
但此时此刻,简水水相信他是真的感谢。
傅野身体还没修养好,小喝两口已经是极限。
她忽然伸手拿过傅野手里的杯子,对陆辞洲说:“我帮他喝吧。”
说完,没等陆辞洲反应,她便仰头一饮而尽。
桌上一时陷入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简水水,只有缓慢的呼吸声。
简水水放下杯子,就对上了身侧男人漆黑的眼眸。
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此刻正盯着她,里面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如星河逆流,仿佛要将她吞没。
傅野原本打算阻止她,可她动作太快。
他只定定看着她微微扬起来的下巴,红色的酒液流入她的唇间,他看到她吞咽的动作,酒香似乎快要弥漫出来。
她是那个喝酒的人。
可觉得渴的那个人是他。
他墨色的深眸仿佛也有酒意蔓延,灼烧着春色无边。
烈烈燃起的渴求被他强行压制,只有忽明忽闪的微光落在简水水眼中。
简水水被他看得莫名不好意思,摸了摸脸,把杯子放了回去:“我喝完了哦。”
陆辞洲没说什么,笑了笑,同样一饮而尽。
……
时间已经很晚。
唐翡深他们也都喝了酒,没法开车,家里除了简水水的卧室之外只剩一间客房,住不了这么多人。
简父简母只能先费心将他们都送回去,忙到很晚都还没回来。
家里就只剩她跟傅野。
傅野当然是跟她一起睡在她的卧室,这里是她从小住到大的房间,除了两人闹离婚那段时间傅野过来抱着她睡了几个小时后之外,他还没在这里过夜过。
简水水先洗完,坐在床边擦头发。
她好像喝得有点多,目光放空,有些呆滞,就连动作都有气无力的。
傅野穿了身浴袍出来,黑色的丝绸质地,是简母一早就准备好的。
简水水听到声音,抬眸看去,一下子回过神来——
“你、你洗完啦……”
“嗯。”
傅野缓缓朝她走来,浴室离床边不远,几步就到了她身前。
感受到一股迫人的威压,还有他身上那股浅淡许多的广藿香,简水水连忙收回视线,装作继续擦头发。
只是她擦了好几下,压根都没擦到,还在那装模作样。
傅野垂眸,盯着她看了很久。
眼前的视野更加清晰了一些,他似乎又隐隐看到她头顶上的两个发旋,毛绒绒地充盈他的视线。
他伸手,拿过简水水手里的毛巾:“我帮你。”
简水水乐得清闲,抓着男人腰际的浴带,感受他温柔擦拭的力度。
她轻轻打了个哈欠,干脆甩了拖鞋,两只脚悬空着晃来晃去。
傅野勾了勾嘴角,屈膝碰了碰那双洁白的脚丫子。
简水水立刻就停止晃动,脚丫子往后翘,勾在腿肚子上:“你的头发也还没擦,待会我给你擦。”
棉质的毛巾跟乌发细细摩擦,发出让人心尖微痒的声音。
她察觉到傅野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简水水忽然抓住了傅野的手腕,仰起头,眼神带着一点迷离地看着他:“傅野,你真好看。”
她的酒意一直在,酒劲后知后觉上来,缓缓缠上他的腰,脸贴在他身上:“你放心,我以后会保护好你的……”
“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她嘴里断断续续嘟囔着:“谁也不能再让你不开心……”
傅野将毛巾放在一旁,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他的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说得这么好听,也只有你能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