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晚,风声凛冽。
简水水把车窗摇下,感受着夜风的寒凉,人清醒了不少。
刚才的事情不是对她没有影响。
只是她不想再跟傅野牵扯下去,只会让他们两个都痛苦。
长痛不如短痛。
她把车开回了简溪楼下,她已经几天没回来,路上买了点简溪喜欢吃的。
开了门,才发现玄关处多了双男士皮鞋。
简水水第一反应就是林坤来了——
她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匆忙走了进去,看到客厅一片狼藉,男的女的衣服堆叠在一起,看得人触目惊心。
简水水眼神一沉,大步朝简溪卧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简溪,你到底想怎么样?”
愤怒的语气穿透门板,简水水脚步猛地顿住。
她没听错的话,这是……唐翡深的声音?
“林坤打你骂你,给你戴绿帽子,你怎么对他的?你对他呵护备至!处处包容!”
“我唐翡深怎么对你的?我帮你离婚,前前后后替你操劳,你呢?你对我有对林坤三分之一的耐心吗?”
“昨晚的事情难道不是你情我愿?我还以为你真想通了!结果你扭脸就要去管林坤的事,那是你前夫,你把我当什么了?”
“……行!我话放在这里,你敢跟林坤有任何的联系,咱俩完蛋。”
“……”
里面的争吵还在继续。
简水水半天挪不开脚步,久久回不过神来。
唐翡深是什么时候跟简溪在一起的?
一个是她的舅舅,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结果简溪却想当她舅舅?
她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百感交集,还有些被隐瞒的恼火。
她抿了抿嘴角,沉思良久,最后还是没有敲门,静悄悄地走了。
……
楼下。
简水水在车里待了一会,始终没看到两人下来。
她拿出手机,给唐翡深发了条消息:
【有事跟你说,明天来我家。】
那头一直没动静。
简水水也没再等,开着车走了。
安城没有真正的夜晚。
尤其是临河的街市,繁华喧闹,灯红酒绿乱人视线。
简水水不想让自己停下,一旦安静,脑子里就有无数烦心事涌出来。
她也不想去俱乐部,不想面对吴星辰的殷勤,还有虞什的莫名针对。
车停在路边。
看着男男女女五光十色的画面,简水水有种想堕落的冲动。
她下了车,刚想找个酒吧狠狠堕落,惊觉自己还没吃晚饭。
都这个点了,她连口水都没喝。
难怪一直觉得哪里不舒服。
简水水又回到车上,去了旁边的小吃街,找了半天都没有停车位,她只能先开到僻静的地方,再走过来。
隔着一条街的胡同口,是全然不同的天地,几乎没什么人影。
简水水找了个车位停下,刚落地,却看到巷子里有几个人影在晃荡。
估计是什么不好见光的场面。
她正要走,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叫……林怡芝是吧?”
吴过靠在墙边,身边跟着几个跟他气场差不多的男的。
他脸上挂了彩,像是被人打了,看上去明显有些愤怒,鄙夷地看着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哦,我想起来了,我没给你钱还是怎么?你带着这条狗堵我是什么意思?”
闻言,简水水这才看到这群人围着的是一对男女。
女的是林怡芝,男的显然是林坤。
林坤被打得站都站不起来,靠在墙角,愤恨地瞪着吴过,吼道:“她是我女朋友!你有钱就可以强迫别人吗?”
林怡芝扶着他,她脸上难得没有过分厚重的妆容,脸色很是苍白,“别说了……”
她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等到林坤跟简溪彻底离了,她自己也跟吴过断了,还拿了一笔钱,结果林坤不知怎么发现了她跟吴过的事。
她好说歹说,让林坤以为自己是被吴过逼迫的,林坤虽然勉强原谅了她,但却咽不下这口气。
林坤在家里呼风唤雨惯了,还以为自己真是个人物,就这么找上了吴过,结果被人一顿死揍,还连累她没法脱身。
“吴哥,看在我们好聚好散的份上,我能带他走吗?我保证以后不会让他再来找你麻烦!”
吴过脸上堆满了讽刺的笑,“找我麻烦?”
他抵了抵受伤的口腔,“我看是自寻死路吧!正巧我刚才输了钱心里不痛快,你俩非要自己送上门,可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
他的面容在路灯下显得阴暗扭曲。
林怡芝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坤除了会叫嚣几句,放一些狠话之外,跟个废物一样指望不上。
她声音隐隐颤着,语气软了不少,“吴哥,这外头就是步行街,能不能换个地方说……”
“想拖延时间?”
吴过跟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一边晃悠悠上前,一边伸手去扯腰间的皮带。
他身上萦绕着浓郁的酒气,嘴里叼着烟,居高临下的视线仿佛在看微不足道的蝼蚁。
这种事情对吴过身边那些人来说早就是司空见惯,早年间出了陆辞洲的事情,他还有所收敛,后来吴家风头越盛,吴过就开始飘飘然了,行事作风也高调起来。
看到他们架起了摄像机,林怡芝脸色大变,“……你们疯了吧!这是在大街上!”
虽然几乎没有来往行人,平时也不会有人从这边路过,但也不是完全没人来,万一被看到怎么办?
“大街上怎么了,你该不会还害羞吧?”
吴过哈哈大笑,神色鄙夷张狂,“不过就是个收钱卖肉的烂货,少在这装纯,玩烂了的东西,要不是这点刺激还真不至于对你有什么冲动!”
他嘴里骂骂咧咧,简水水听得不是很明白,只知道肯定很脏。
她原本不打算管,只是看到那群人伸手去扯林怡芝的衣服,眯了眯眼睛,心里涌起无名火。
曾几何时,她也被堵在类似的墙角,经历相同的绝望。
但那人是林怡芝,她的确是那种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的女人,有现在的下场也是她自找的。
……是吗?
简水水握紧方向盘,想到简溪那段时间的痛苦,她就觉得解恨。
只是看到林怡芝痛哭流涕、跪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不要拍的时候,解恨的快意又变成了别的闷堵情绪。
林怡芝是不自爱、谎话连篇,简水水巴不得她一辈子倒大霉。
……但就因为这样,她被吴过这样的垃圾侮辱强迫就是活该了吗?
嬉笑怒骂一直没有停止,女人的哭声越发尖利。
简水水眸色暗了暗,狠下心,直接踩下油门——
“轰隆!”
巨大的启动声惊动了那边的众人。
“谁在那边?”
吴过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
车前灯明晃晃照着眼睛,那群人一时间全都抬起手背去挡。
就在这时,那辆白色保时捷径直冲了过来,直直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撞。
“开车的疯了吧!没看到有人吗?”
“这他妈谁啊!”
简水水没有理会他们,也没有减速,撞开地上的支架,将那群人逼到角落。
这才打开后车门,对那两人喊道:“上来!”
吴过听到熟悉的声音,放下胳膊,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他稍微适应了刺眼的光线,看到那个虚晃的人影,“……简水水?”
林怡芝吓了一跳,怔在了原地。
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甩开林坤上了车,林坤也连忙爬了进来。
眼看车要后退,吴过回过神来,冷着脸要追,“简水水,你就这么喜欢管闲事?”
他往前跑了几步,要去拉驾驶座的车门。
简水水冷冷瞥他一眼,突然转动方向盘,直接顶上他——
“想死我成全你!”
她踩下油门,这些天的压力和对吴过这么多年的愤怒一下被掀了起来,将他顶得连连后退。
吴过也有些慌,“……你敢撞我!”
他被猛地顶到身后的白墙上,后背传来一阵剧痛,疼得龇牙咧嘴。
吴过面容扭曲,突然狰狞地唾了一口,酒精和愤怒让他失去理智,手脚并用往车前盖上爬,“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简水水迅速后退,吴过一个趔趄被甩下,周围那群人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扒车。
吴过抬起手用力地拍打车窗,“几年前没得手,今天老子就要圆梦!”
车子被围住,简水水看着窗外的男人,忽然降下车窗,“你干脆躺棺材里做梦去吧!”
吴过眼疾手快地去拔她的车钥匙,简水水看准时机,疯狂戳他的眼睛,指甲在他眼皮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趁着他叫痛的时候,简水水又连忙升起车窗,将他半个身子都夹住,让他动弹不得,“滚!滚出去!”
吴过眼前都带了红色,眼睛疼得睁不开,整个人又被卡住,只能愤怒叫喊:“简水水你给我等着!别以为傅野是你前夫我就不敢惹你!傅野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等我爸吞了傅氏,我第一个就搞死你!”
“你有种就让陆辞洲那个残废的再救你一次!我不信他还有两条腿给你祸害!”
简水水眼睛猩红,用力抠着他的眼眶狠命地抓——
她不说话,只喘着粗气,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吴过身上,像一头被彻底惹怒的失去理智的小兽。
吴过连连叫痛,叫喊着让那些人将他往外扯。
金属皮扣卡进他的腰间皮肉,卡得他生疼,车窗仿佛将他整张皮都狠狠刮落,倒在地上的那一刻疼得说不出话来:“……啊!”
下一秒白色保时捷便迅速开走,只留下一地车尾气。
简水水调整呼吸,看了眼车窗,看到座位上多了一个黑色皮夹。
可能是刚才吴过身上掉下来的。
她没多想,直接把车开到空旷地方才松了口气。
后面两人似乎才回过神来,林坤看着简水水,语气复杂,“……你是简溪的朋友?”
简水水没回话,表情冷淡。
林坤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林怡芝没他那么忸怩,小声对她说:“谢谢你帮了我……”
“闭嘴!”简水水现在的心情十分暴躁,刚才的火气还没消下去,语气很冲。
她把车停到一边,冷静了会,才开口:“……下去。”
林坤却没动作,欲言又止:“你是因为简溪才帮我们的吗?”
“听不懂人话?我让你们滚下去!”
简水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要不是我跟吴过有仇,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管你们的事?”
林怡芝张了张嘴,原本打算说什么,这下也不说了。
她刚要下车,就看到林坤再三犹豫的样子,随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我其实很早就认识你,你以前是不是跟吴过一个高中?我记得你的名字……”
林坤顿了顿,说:“你当时被一群混混堵了,还有个男的见义勇为……那个简水水就是你吧?”
……
时至今日,当年的事情再被翻出来,简水水的愤怒和痛苦也没有半点消减。
反而越发记忆犹新。
她知道就算林坤作为人证愿意指控吴过,但年龄问题,也没办法将他绳之以法。
那时候甚至都没能让吴过公开承认错误,这段过去对他而言好像不存在。
简水水把车开到楼下,一个陌生号码不断地打进来。
她接起,那头就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是不是你把我的u盘拿走了?”
吴过的怒吼穿透耳膜,隔着网线都能感受到他的焦急:“简水水我警告你马上把东西给我送回来,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简水水下意识看向那个黑色皮夹,拿起来翻了翻,果然看到一个银色u盘。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她直接挂了电话。
又将这个皮夹翻了个遍,除了u盘之外,还有无数张电话卡。
简水水感到心脏缓缓跳动起来。
她手心发汗,没有多想,拿着东西回了自己房间,将房门反锁。
时间已经很晚。
简父简母都睡了,简水水不敢吵醒他们,唐翡深在简溪那,她也没法过去,只能轻手轻脚拿出大学时用的笔记本,读取银色u盘里的内容。
已经是凌晨。
昏黄的路灯在室内投下窗帘摇曳的倒影。
简水水的脸被光衬着,表情越发凝重。
她缓缓握紧拳头,越是愤怒,反而越是冷静下来。
……
次日清晨。
简父有早课,发现简水水竟然在家,惊讶了一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说一声。”
简水水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倒水喝,看到简父莫名心慌。
她打了个哈欠掩饰,“昨晚在这附近玩,干脆就回来了,凌晨你俩都睡了,就没吵你们。”
简父没多想,交代了几句就去上课。
刚好简母今天也要出门参加一个画展,十点过后,就只有简水水一个人在家。
她直接给唐翡深打了个电话:
“有急事找你,现在过来。”
她昨晚一直没睡,脑子里全是这件事。
好不容易听到门铃声,连忙跑过去开门——
“唐……”
简水水冷不防看到面前的陆辞洲,缓缓闭上嘴,“你也来啦。”
唐翡深推着陆辞洲进门,“辞洲不能来吗?你俩虽然没成,但两家情义在这,总不能不来往了吧?”
他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想着陆辞洲刚好也来找他,就顺便安排在了一起,反正这两人不可能互相躲一辈子的。
陆辞洲看上去没什么异样,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润,“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没有。”
简水水打断他,嘴角微抿,“你来得刚好,这事原本也是要跟你商量的。”
陆辞洲闻言看向她,眼神清润,却没有半点暖意。
只剩下表面的探究,以及习惯性的客套礼貌。
……
客厅。
唐翡深看完u盘里的东西,按了按鼻梁,“……这东西你从哪来的?”
简水水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唐翡深先是脸色一沉,在她脑袋上狠敲,“简水水你出息了!还敢开车顶人,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安全第一!”
简水水躲开他,“你就别教训我了,先解决这件事吧,吴过现在不停换号码联系我,这东西肯定很重要!”
唐翡深忍了下来,看向一直没有出声的陆辞洲,“你怎么看?”
男人脸色沉缓,看不出什么情绪。
只凝视着电脑屏幕,过了会才说:“这些内容的确很重要,不出意外,可以把吴过送进去。”
简水水明显泛上喜色,“是吗?能判几年啊?有两位数吗?”
陆辞洲摇头:“证据链不完整,你不知道吴家现在的势力,如果吴过只是普通富少,这个u盘里的东西也足够送他进去了,难就难在吴检德风头正劲,就算故技重施推几个人出来顶锅,也能让吴过安生一段时间,最后再金蝉脱壳。”
他说完,唐翡深也跟着点点头,皱眉道:“吴家确实有些猫腻,看了今早的新闻么?傅氏大变动,傅野先前就被三方施压,腹背受敌,傅劲明确表态了,傅野现在能负责的就只有飞蚁科技。”
“差不多就是昭告天下,他们把傅野踢出局了,继承人的位置也空了下来,吴家怕是要来分一杯羹,毕竟傅氏这些年的发展是个人都要眼红,把蛋糕做到最大的人明明是傅野,结果分食最多的人是吴家。”
唐翡深笑得讽刺,“要不是傅野他爹妈那两个不省心的在内讧,差不多是把刀递给外人在傅野身上扎洞了,以傅野的手段跟能力,怎么可能被拘在飞蚁科技?”
“见过坑爹的,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这些年傅家那些老东西吃了傅野多少好处?一个个养成了狮子胃口,一扭脸就把傅野卖了,亲爹亲妈都向着外头的私生子,背刺完这个亲儿子还得让那个私生子来踩一脚,傅野这么多年的心血,说拿走就拿走,也不看看要是没有傅野,他们能有现在的资本?我要是傅野,我早撂挑子不干了,一天得寒心八百回……”
简水水听着听着,却听出了点别的意思。
她直直看着唐翡深:“你好像很为傅野打抱不平?”
唐翡深被她看得心虚,轻咳一声。
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那个水水,舅舅跟你说个事,你不能生气……”
简水水闻言站直了身子,嘴角紧绷,看着他不说话。
唐翡深自称舅舅的时候,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别这么看着我……”
唐翡深试图用笑容缓和局面,见简水水脸色更难看,这才收敛了笑意,稍微严肃了一些,“关于傅野的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不过你放心!”
他揉了揉后脑勺,“那也是你俩离婚之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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