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水水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光是有一对恩爱美满、且对自己真心爱护的父母,就已经让她的人生处处充满光亮和温暖。
更别说那些让她觉得可爱可亲的朋友同学们,哪怕也会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但永远都是开心更多。
于是高中时遇到的那个意外就显得格外难以承受。
她到现在都还弄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只是因为喜欢别人没有得到回应,就会散发出那么大的恶意?
她只是拒绝了一个跟自己并不怎么熟悉的男生的当众表白,就好像是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
她当时年纪还太小,只有十几岁,还不知道怎么妥帖地处理,只知道慌慌张张地推开他送过来的礼物,在周围的起哄声中落荒而逃。
据说是狠狠地落了那个男生的面子。
事情发生之后,关于她的流言开始起势。
有一些细碎的声音说:她当初不应该那样拒绝,会让人很难堪,说她也有错才会激怒一个喜欢她的男生。
一开始的简水水真的有些信以为真。
尤其是在陆辞洲被送往医院,医生告知说他以后可能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
简水水觉得可能真的是她的错。
倘若她当初拒绝那个男生的时候,稍微再委婉一些,也许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
她陷入了自责的情绪。
很久之后,当她的经验见长,她才发现原来就算她当时拒绝得更委婉,给彼此都留了余地,也还是会有人诟病;
指责她拒绝得不够干脆,给别人留了希望。
她的遭遇并不是个例。
还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人承受这样无端的指责。
喜欢本来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有时候却给人带来莫大的压力。
如果是她自己承受,简水水兴许还没有这么难过,反倒是陆辞洲最后替她承担了最重的代价——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
简水水从来没有想过,她再见到吴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吴过就迅速转学。
他跟那群小混混的关系不错,但因为没有亲自参与,而是在一旁观看挑拨,再加上未成年,所以没有像那群小混混一样得到应有的惩罚。
之后简水水就再也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茫茫人海,杳无音信。
吴过有一个有本事的父亲。
在做出了伤害别人的事情之后,全身而退,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简水水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正义的。
但是心里也明白,很多时候都只能够无能为力。
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
所以看到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的震惊、厌恶、与恨意,全部掩饰不住。
……
夜色已经很晚。
吴过在前台等得有些不耐烦,只想快点开完房办完正事。
没想到随意一瞥,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他看到简水水的时候也愣住了,有那么几秒钟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简水水,但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她跟以前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那张脸脱去了高中时期的稚气,变得清瘦了一些,但还是跟以前一样圆圆的,没有什么攻击性。
所以即便她的穿着打扮跟高中时期已经完全不一样,但吴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简水水?”他试探地喊她的名字。
话音落下,吴过看到她满脸的怒气,一时之间再找不到别的话。
再次相见,那些尘封的记忆从他的脑海里慢慢浮现。
过去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放下了从前的事情,虽然依旧对简水水耿耿于怀,但那些不甘心也早就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女伴之后被磨灭得差不多。
他原本以为自己都要把简水水给忘记了,却没有想到再次相见,只看着她的那双眼睛,过去的记忆都清晰鲜活地浮现在眼前。
仿佛从来就没有淡忘过。
心口忽然用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
吴过看着简水水,喉结上下滚动,最后也只说出了四个字,“好久不见。”
简水水深吸一口气。
她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忍住那股翻涌在血液里面的厌恶和排斥。
好久不见?
他竟然还有脸若无其事和自己打招呼?
察觉到吴过的异样,他身边的女伴转过身来。
“这位小姐是?”
她的语气带着笑。
看了看吴过,又看了看简水水,似乎是在揣测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她原本以为简水水应该是吴过另外的女伴,就跟自己的身份差不多。
原本升起的警惕和敌意,在看到简水水眼里面翻涌的怒火时怔住,随即偃旗息鼓。
她很会看眼色地没再说话。
简水水不是她的同类,对她没有威胁。
吴过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个女人。
他刚才还有些急躁,现在就只剩下不耐烦,把房卡给她,“你先上去等我。”
“知道了。”
那个女人接过房卡,没有丝毫的异议。
即便心里面很好奇吴过跟这个女人之间的关系,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只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走了之后,吴过看向简水水,视线带着打量:
“挺巧的,在这里遇到你。”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好像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
就像是一个很久不见的故友在跟她寒暄。
简水水始终没有说话。
她的拳头越握越紧,指尖泛白,隐隐颤抖。
他怎么能这么无耻?
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
怎么可以这么大言不惭地跟她打招呼?
见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吴过有些无奈。
他笑笑,伸手去拉她,“我知道你看到我很惊讶,也没必要这么震惊……”
“啪”的一声巨响。
猛然响起的重击声震碎了所有的话语。
吴过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直接被简水水打了一巴掌。
这一下很重,整个大厅都似乎回荡着余音。
简水水脑子几乎快被怒火烧空。
她一看到吴过,就想起陆辞洲倒在巷子里浑身是血的模样。
又想到他躺在担架上被推到医院;
想到手术室亮了十几个小时的灯;
想到他被推出来时医生无能为力的眼神;
还有他爸妈那疲惫到心碎的目光……
眼前一幕幕——
全部都是陆辞洲这些年来经历的苦难。
起初,他连上厕所也需要人帮忙。
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摆脱轮椅的桎梏。
但这个始作俑者却健康地站在她面前。
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般云淡风轻,还带着笑意。
“垃圾。”简水水眼角泛红,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陆辞洲从手术室里面被推出来之后,简水水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除了自责之外,还有深深的怒火。
他们甚至都没能够当面痛骂吴过一顿。
事情发生之后,他也只是让他那个了不起的父亲处理好一切,随即迅速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
迟来了那么多年的怨恨,让简水水此时无暇顾及理智。
她从来没有过这么痛恨一个人的时候。
痛恨到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吴过一阵愕然。
他微微偏过头去,没有想到简水水会直接对他动手。
反应过来之后,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你疯了吧?”
他还没说完,简水水忽然又上前一步,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她眼睛通红,“去死吧,垃圾!”
吴过没有丝毫防备,膝盖传来钻心的刺痛,后退了好几步。
简水水看到吴过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色,心里却没有一点畅快。
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在那条小巷子里,那些小混混得了吴过的指示,就是像现在这样,一下一下地踢在陆辞洲的身上。
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停下来。
这才只是一下而已,陆辞洲的膝盖被踢了多少下,简水水都数不清。
吴过又怎么还得清?
……
半夜,警察局。
简溪匆匆赶到,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还从没见过简水水这幅模样,猩红着眼睛,像是恨不得对面的男人去死。
她已经被警察控制住,但还是一副怒气腾腾的模样,像只炸毛的猫,找到机会就会上前拍爪子。
对面的男人也隐隐含着怒气,但没有简水水这么冲动,他脸上全是红痕和抓痕,看上去有些狼狈。
简水水虽然凶得像被人欺负狠了,但身上还是完好的,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看样子没有吃亏。
简溪这才吐出一口气。
她连忙跑了过去,“水水,怎么回事啊?”
她半夜接到警局的电话,听说简水水跟人打架了,差点吓到魂飞魄散。
路上她一直很疑惑,简水水一向人缘很好、性格也随和,跟人吵架都很少,怎么可能打架?
而且打架对象还是个高高壮壮的男人?
简水水不是一向最会审时度势,她跟一个大男人打什么架?
简水水看到简溪过来,才稍微理智了一些。
她喘着气,胸口还在不停地起伏,但还不忘看向简溪,“……是不是吵醒你了?”
简溪皱了一下眉头,“你跟我说什么傻话呢。”
她走到她面前,“到底怎么回事啊,有没有伤着?你怎么大半夜跟人打架?”
她今天不是去悠悠球俱乐部,说是有事住酒店不回来了,怎么突然闹出这么大的事?
跟俱乐部的人吵架了?
简溪有太多话想问,但最重要的还是简水水人没事。
一旁的吴过擦了擦下巴破皮的地方,冷笑了一声,“你朋友?”
“你朋友知道你又疯又蠢吗简水水?”
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
至于这么多年耿耿于怀?
她算什么东西一见面就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