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蚁穴(3)

任逸飞把玩着手里的长矛,眼睛看向他:“有人让你来杀我?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高等人类感觉到自己在下沉,而巨大树叶之类的漂浮物离得很远。因为恐惧死亡,他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我只是听从了贵族的命令,我们不能违抗贵族的命令。”

“长什么样的贵族?”

沼泽里的人迅速回忆,但是因为他此刻整个是崩溃的状态,所以竟不能准确说清,只能给出‘雄性、高瘦、长发’之类的零碎线索。

因为挣扎,沼泽已经包住这个人整个下半身,沉没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也越来越紧张崩溃。

“他为什么让你来杀我?”任逸飞不抱什么期待地问。作为工具的杀手不太会知道隐情,这个高等阶级人类知道的可能性很小。

没想到的是,这人开口了:“他说,你要覆灭整个族群。”

“嗯?”你要?

这词儿……原主如今还没付诸行动,知道他想法的人应该不多,怎么就被知道了?

任逸飞想起吃中饭的时候,那个男孩划下的符号。也说不好原主已经露了痕迹,并且被既得利者知道,这才有了今天的事儿。

“救我!救我!”沼泽上的人只剩下一个脑袋和两条手臂了,他涕泪横流边哭边喊,“你救我,我可以不杀你!我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哦?只怕你回去不好交代。”任逸飞盯着他的角。

“不,不会的,贵族根本不会下来。”

想了会儿,任逸飞站远一些,他趴在地上,伸出手中长矛,一头刚好可以被够到。

如果站着拉人,可能把自己送进去,趴着会好一点。

那人抓住了长矛一头,拼出吃奶的力气往沼泽边移动。终于,他到了沼泽边,抓住附近的一根藤曼拼命爬上来。

可是爬上岸的第一时间,连口气都没缓,他却对救命恩人发动攻击:“你该死!”

“冥顽不灵。”

得意的笑在下一秒冰冻在脸上,一只纤细的手锁住他的喉咙,这个高等人类感觉到身体里什么东西在流逝,他的眼前渐渐模糊。

任逸飞观察着他的表情,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灰败,甚至于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高等人类倒在地上,睁大眼,他还没有死,只是身体突然变得十分虚弱,连话也说不出,嘴巴都无力张开。

任逸飞把长矛上端绑着的金属匕首拆下,靠近了高等人类的角:“一会儿就好了,不疼的。”

眼泪从这高等人类的眼角滑落,他满是哀求,直到匕首一端刺入他的脑门。

尖锐的金属刀刃刺入角和头的接触面,红色的血液从额头滑落。地上的男人睁大眼睛,却只是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一个小时后,高塔第二层。

“你这是什么情况?”守门人看着他一身的烂泥巴和不小心沾上的苔藓,很是奇怪。甚至他的大半张脸都被淤泥包裹着,仿佛在泥地里滚了一圈。

来人只是无奈地摊摊手,他一只手拿着长矛,一只手拿着一个金属号码牌,上面也有小半被淤泥挡住,但是大致还是看得清。

“不用不用,”看一眼他额头的角,守门人挥挥手,“这就是形式,下头的贱民没胆子上来。你快去找地方洗洗吧,天哪,这股味道实在太熏人了。”

来人点点头,走进第二层的巢穴。

比起第一层的巢穴,这里更大更亮堂,用了更好看的材质,地板打磨得很是光洁,天花板和墙上有许多发光的花束,还做了漂亮的浮雕,用彩色泥土作画。

然而里面的人却很少。

差不多的面积,下面挤满了人,一个洞口叠着一个洞口,这边的洞口却隔着老远。这里的人数顶多楼下的十分之一。

而且一楼还有很多公共的功能区,他看到有人湿漉漉的走出来,那是浴室。

还有别的,不过这一眼也认不出来。那些人穿着宽松的衣服坐在那里闲聊,手里拿着书籍和把玩的东西。

两者居住环境差距可类比贫民窟与富人区。

大厅里,那些有着野兽特征的孩子在空地上玩耍打闹,男孩额头长角,女孩耳朵尖尖,都穿得整齐漂亮,还穿着小鞋子。

他们拿着各种玩具在开心玩耍,不需要像楼下的孩子那样从小参与劳作。

他走过那些孩子身边,几个打闹的小孩停下来,探出脖子嗅了嗅:“你身上有股贱民的臭味。”

“我刚从下面来。”他说,带着一种排斥、不屑、厌恶的口气,之后甚至咳嗽起来。

小孩们听了,也信了,一下又散开了。

其他成年人看到了他身后留下的淤泥脚印,抬头喊人:“叫一个工民来,把地板擦了。”

任逸飞继续往上走。

金属牌上的数字依旧指向每个高等阶级的人类分配到的屋子。任逸飞给他们起了一个称呼‘兵民’,和兵蚁对应。

兵民居住的还是洞穴,只是大得多,还用彩色石头装饰了门口,门框也经过简单雕刻。

推开厚实的木门,一个四五十平米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它被隔成三处,地下都铺着木地板,顶部挂着发光的石头吊灯。

进来是大厅,铺着地毯,摆着桌椅,墙上挂着弓箭、动物头骨、工具。

然后是隔开的两个小房间,一间供居住,一间供储藏。居住室他找到了笔和纸。储藏室里他发现了酒桶,里面还有三分之一剩余。

“纸笔有了,酒也有了,文明程度或许还要往前拨动。”

纸笔且不论,可能是某些干涉造成的。但是酒,多是吃剩下的谷物、水果之类的东西意外发酵出现,然后才开始被有意酿制。

这个屋子真正的主人已经被沼泽吞噬,任逸飞用之前见过的粘性很强的植物汁液贴上割下来的角,然后换上对方的衣服,用淤泥涂抹自己。

甚至没有使用幻术,他就这么轻而易举进来了。

顺利得都有些意外。

这种没有警惕性的行为也从侧面说明了,这里的人没有经历过阶级斗争,甚至默认阶级斗争是不存在的。

也就是说,这个制度从出现到现在,还没有遭受过冲击。

难怪那个人只是被自己推了一下,就像死了爹妈,特别愤怒和震惊。

任逸飞没有到处翻找,他身上很脏,会留下一堆污渍。

房间里没有水,无法洗漱。想要洗干净身上的东西,就只能去下面的浴室。

在床底下,他找到了一个木桶,还有一块类似肥皂的东西,便往里面放了一张撕下来的纸和换洗衣服,然后出门朝着楼下走去。

大厅里那些人还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之前他留下的污渍已经被清洗干净。清洗地板的是一个工民,跪在地上擦拭着。

一群孩子跑过去,脚踩在他的手背上,他疼得缩回去。

那个孩子见了,把脚伸过来,脚底在抹布上蹭了蹭:“好脏。”

他们又朝着门口走,可是才走到一半,入口处聚集的孩子忽然朝着两边散开,一个个也不吵闹了,都安静站立在两边。

抱着木桶的任逸飞和其他坐在闲聊的人都看过去。

他看到一个肥头大耳双下巴的女人走进来。

哦,走?不对,用这个字是不准确的。她是被人抬进来的,坐在一张华丽到夸张的椅子上,鞋子特别特别高,十几或者二十几厘米,环绕着金色的珍珠和彩色宝石。

这些首饰品太精致了,她的出现再次把这个副本的文明程度往前推了几百年。

一张红色的皮毛被铺在地上,那个椅子被轻轻放在中间,众人终于看清了这个女人的样子:她有一头垂到脚踝的长辫子,上面装饰了很多彩宝和黄金,脖子上和手腕上也都戴着金饰,身上穿着粉红色纱裙,背上有一对透明的小巧鳞翅。

之前守门的兵民跟在她后面,手里抱着她的裙摆,毕恭毕敬。

在场所有人都站起来,笔直站着。任逸飞想起那个兵民走进工民食堂的时候,也是差不多样子。

不必怀疑,这大概就是更高阶级的……贵族。

“咳咳咳。”任逸飞喉咙有些痒意,咳嗽发作,这动静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也包括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她的眼睛夸张地向上吊起,粉裙女人根本受不了这种视觉伤害,一个浑身烂泥巴臭哄哄的男人。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楼上那个烂泥巴人直接缩进角落一个雕像后面。这种自觉总算让粉裙女人松开了眉头。

其余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石雕阴影处的任逸飞压着突然想要咳嗽的欲望:从之前工民和兵民起冲突的案例看,得罪上层贵族的下场绝对不美妙。

目前还不适合起冲突,先苟着。

“来两个人,我需要人提裙子。”她看了众人一眼,捂住鼻子翻着白眼,“天哪,太臭了,这是要熏死我吗?”

很快来了两个年轻女性,在她面前跪下,并且小心翼翼提起裙子一角,她们小小的兽耳激动地抖动着。

粉裙女人勉强同意了,她坐着的椅子被抬起来,稳稳当当一点摇晃都没有:“提着,不许沾地。”

但不知道这两个年轻女性是激动还是没经验,转动的过程中她们手忙脚乱撞在了一起,结果手里的裙摆双双掉落,不但沾到了地,还被小石子刮了一下。

做得极其精细的粉色裙子上立刻留下一道刮痕。

“哦!她们怎么能?”

“她们毁掉了这位大人的裙子。”现场响起整齐而清晰的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任逸飞表情微妙,还有种看记忆回放的错乱感。

粉裙女人的眼睛一下睁大:“这可是我一会儿参加宴会要穿的!”

两个年轻女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泪不断流出来。粉裙女人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只是心疼自己的裙子。

管理这里的人从外面进来,他让人割掉这两个女性的耳朵:“送到下面去。”

“不!求你!”这两个人的眼泪更加凶猛了,似乎被送到下面比割耳朵都让人痛苦。

但是谁也没有理会她们的哭喊。

那些人只是在指责她们对贵族的粗暴无礼。

很快新的提裙人来了,这一次再没有什么意外,孩子开始走动,大人坐下来,大厅恢复了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阿飞:这一幕,我仿佛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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