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一切都发生的很顺利,毕竟黄面的权倾朝野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了,顺利指的是“这些事烦不到纪长泽眼前去”。
对于黄面来说,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焦头烂额,每天睁开眼闭上眼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件事的地步。
封女将军这事,它不是好做不好做的问题,而是压根就没人做过。
黄面手底下的人是不少,但这些臣子们也不是个个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选择黄面是因为摄政王手里权力大,比起看上去对朝政没什么兴趣的小皇帝来说,还是黄面更加让人想站队。
但这不代表,他们身上那些“顽固”“老思想”就能因为黄面一句话而没了。
哦不对,这也不能算是老思想,毕竟在这个时代,他们那样的想法才是正常的。
纪长泽很清楚他做了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
如果是他自己来做,结果一定是他每天跟那些臣子们你来我往,勾心斗角,各种阴谋,以及费劲挖坑。
虽然他能赢,但这样实在没必要。
前面要实行麻烦很大,后面要补救更是麻烦。
所以说,人生就是这样,当你以为这条路很难走的时候,总会惊讶的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冤大头,在跃跃欲试帮着你走。
听完小皇帝“摄政王是冤大头”理论的赵岭:“……”
说真的,一般人面对这样的局面都会觉得摄政王才是最大的那块绊脚石吧。
可陛下居然直接想到了用这块大绊脚石去对付其他的小绊脚石。
他开始深刻的反省自己从前到底是有多粗心。
居然一直将默默无闻自己努力奋斗最终成功成长为了一个腹黑帝王的主子,当成了贪玩享乐的人。
真是不应该!
枉费他从前一直都自诩为整个宫中最会打听事的,打听了那么多事,居然都没能打听到自己一直照顾着的陛下。
赵岭一边佩服纪长泽,一边反省自己,之后每次打听事的时候比以前更认真更上心了。
虽然小皇帝一直没再找他问宫中发生了什么朝中发生了什么,但他也要什么都掌握在心中才可以随时随地回答嘛。
有着这样深刻觉悟的赵岭打听着打听着,就发现了一件事。
他刚开始以为是假的,等到仔细打听过后,顿时震惊不已,赶忙跑来找小皇帝打小报告。
“什么?”
纪长泽正在学画画,这是“小皇帝”最近的新爱好。
这个爱好让本来就在各种发愁,想着要怎么让摄政王黄面打消“女将军”想法的大臣们松了口气。
喜欢画画总比喜欢干别的好。
要是小皇帝再脑袋一拍想出什么“好主意”,把持朝政的摄政王也跟着脑袋一拍支持小皇帝的“好主意”,那可真的是要愁死他们了。
归根结底,没人相信小皇帝有能力跟摄政王对抗。
虽然都说是主意是小皇帝提出来的,但真正能实行的是摄政王。
摄政王要是不答应,小皇帝能奈何的了他?
因为大家这样的心理,纪长泽这才被双方都当做了透明人。
你喜欢玩画画就玩吧。
别作妖就行。
没人关注他,他自然要趁机搞点事了。
而现在,赵岭带来的消息就让纪长泽嗅到了搞事情的前提预告。
“你确定黄面大儿子真贪污了这么多?”
赵岭赶忙点头:“真真的,奴才要是不确定也不敢来告诉陛下啊。”
他叭叭叭的就将自己打听出来的消息说了。
事情是这样的,赵岭身为太监总管,每个月是有三天假期的,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会换上平民衣服出去。
小皇帝自己就喜欢出去玩,也没什么危险意识,对于宫中奴才们出去也没什么规定,再加上赵岭的总管太监身份,他每次出去都十分顺利。
而其他负责采买经常出去的小太监们为了巴结他,又知道他喜欢听各种八卦和各种消息,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告诉他哪里哪里可以听到八卦,哪里哪里可以得到消息。
有一次赵岭为了帮一个宫女找她被拐卖的妹妹,曾经从一个小太监那得到了一个打听消息的场所,在那花钱买到了京城拐子拐卖来的孩子大多都会“暂存”在何处。
当然了,他也不傻,没有直接报官,那些拐子都是团伙作案,报官打草惊蛇不说,还会让他们立刻撕票。
赵岭从前没想过小皇帝能有这样的本事,再加上知道陛下脾气大,不敢用这样的事去烦他,也就没在他面前提过,只悄悄地花钱从一个人手里将那孩子赎了回来。
要说这件事,若是换成京城中的年轻子弟处理,肯定会觉得赵岭这样实在是太憋屈,都找到拐子的地盘了,身份又是太监总管,居然还只能憋屈的拿钱赎人。
但纪长泽倒是可以理解赵岭。
他谨言慎行惯了,伺候的皇帝又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别看赵岭一天天好像很开心,那是他自己调节的好。
要是换成个稍微胆子小点的,怕是要整天惶惶不可终日。
他的身份,他的性子,就决定了他只能这么处理。
若不然引火烧身,他根本拿不准小皇帝会保全自己。
当然了,现在不一样了。
赵岭清楚意识到了纪长泽并不是昏君,也没有那么诸事不管任由朝堂天下乱作一团,而是手腕强大,心性强势。
同时,对着他,陛下也是有三分情的。
因为有了纪长泽给的底气,他这才在说出这件事的顺带将以前自己做的事说了出来。
虽然都是陛下,但莫名的,此刻他并不怕陛下觉得自己是在找麻烦。
“奴才当时救出了那个宫女的妹妹之后,想着多条人脉多条路,也一直没断了跟那个透露消息人的来往,这几天陛下给了奴才自由出入宫中的令牌,奴才就时常去找他。”
“就是在他那,听说了小黄大人的事,都说贪官贪污百万,小黄大人何止贪污了百万,原本那么繁荣富庶的衍地,如今已然是民不聊生了。”
纪长泽面无表情的听着,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
“他做什么了?”
赵岭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委婉,而是直接的说了出来。
总结一下就是,因为父亲是权倾朝野摄政王的原因,小黄大人也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官职,并且上任地点是有名的富庶之地衍地。
黄面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特地给儿子弄到了衍地最高职位,也就是说,在衍地,小黄大人就是最大的官。
看看黄面就知道了,这位二号黄大人有这样的父亲熏陶,大概率是不能歹竹出好笋的。
二黄大人在衍地过得像是土皇帝一般。
不光四处都有漂亮的园子,还后宅无数美人,要支撑这些自然是需要大量金钱了,二黄大人都这么大年纪了,当然不可能去找他那个摄政王的爹要钱。
于是他就想了个好主意,没钱的话,提高税收不就行了?
他还天才的觉得这不算是贪污,毕竟贪污是把本来属于朝廷的钱给弄到了自扃口袋里,但他交给朝廷的钱可是一分没少。
不光一分没少,甚至为了业绩好看,还特地多交了一些。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履历是好看了,那些原本还算得上是过得不错的百姓们却都遭殃了。
刚开始衍地富庶,人人生活水平都很不错,粮食价格自然也比其他地方要稍微高一点。
就算是农民种地,一年下来去掉上交的钱,剩下的钱也足够他们花销并且攒一些下来。
但二黄这个大聪明,他开始一年一年的增加赋税。
百姓从原本的小康,变成了普通,再到贫困。
本来就已经是辛苦了一年钱全都要上交最后什么都落不下了。
二黄大人却还是不满足。
他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需要支撑的金钱自然也越来越多,于是最终,百姓们变成了就算是一年下来辛苦劳作,赚的钱还没有要交的赋税多。
交不上赋税,官府就来抓人。
要么坐牢,要么卖儿卖女。
一来二去,原本一片繁荣的衍地凉的不能再凉。
如果说这个时候二黄大人能及时收手的话,也不至于会闹开来,但问题是,他不光没收手,还在衍地发生旱灾的时候,再一次提高了赋税。
本来只是个小旱灾,按照正常的处理方式开仓放粮安抚百姓就没什么问题了,但他不光不安抚,他还在人家本来就受伤的情况下上去捅了一刀。
捅完了发现对方还没死,于是又来了一刀。
一刀一刀又一刀的,就算是再怎么良善的人都忍不住。
于是,百姓暴动了。
这个纪长泽目前只听见名字还没见到真人的二黄大人在暴动中险些丧命,只能让官差护着一路往经常方向逃来。
最能证明他是个大聪明的地方来了。
二黄大人自己也清楚知道这件事是他做错了,也害怕其他官员知道了不光不帮忙还把消息递给朝廷,于是一边撤退,一边往京城方向跑求庇护。
但是呢,他这个人也不是那种能吃苦头的。
一路上跑的那叫一个大张旗鼓,就差没把“我做错了事正打算去京城求老爹救命”这行大字写在脸上了。
于是,在他还没到京城的时候,在一般人不知道的渠道,消息早就暗搓搓的传了来。
那些跑江湖的可不像是二黄大人那样那么娇气,走一天歇一天,路上吃个东西都要折腾半天来做。
因此,纪长泽这次拿到了几乎完美的信息差。
“他大概还有多久到京城?”
赵岭果然还是那个潜力无限准备充足的可靠助手,显然早早地就算过,纪长泽一问,他就说出了推算。
“按照他们的脚程来算,大概还有三四天左右。”
就这还是按照最快速度算呢,要是那位四五十岁了,还跟个小孩一样闯了祸就回来找爹的二黄大人路上再觉得哪里哪里不舒服,非要干点什么,估摸着三四天还到不了。
“三四天啊……”
时间相当充裕。
纪长泽抽出一张宣纸,在上面慢慢画了一棵树。
他最近学得不错,主要是教导皇帝的怎么会没有两把刷子,如今画出一棵树来还是相当容易的。
小皇帝画的是梅花。
在雪地中,一颗歪脖子梅树歪歪扭扭站着,头顶落满了各种开的艳丽的梅花。
赵岭听见纪长泽慢吞吞说着:“化作春泥又护花。”
虽然对八卦很感兴趣,但赵岭对诗词没什么研究,也只能听出来这貌似是一句诗词里的。
“陛下的意思是?”
“树上的花朵若是凋零落下,融进泥土里还会去滋养树木,但换做人可就未必了。”
“人就好像是树,开花结果固然是好,可若是花开的太多,果结的密集,只怕要压弯了腰,塌了身。”
纪长泽慢慢勾勒着树上的花朵,落下最后一笔后,他才满意收回毛笔,语气带着一点愉悦的问赵岭:
“你可知朕为何始终隐忍不发?”
赵岭认真想了想:“从前是陛下年幼,很多事就算是陛下想做怕是也做不得。”
“这是一方面。”
小皇帝笑吟吟的,明明是个看上去很温和的浅笑,可却带着一股子的冷意:“朕啊,是在等舅舅如同树木一般的生长,朕从出生起,就落了舅舅不少步,若是想着追赶那自然是天大的难事。”
“可等着舅舅慢慢背负起很多东西,不会再像是从前那般小心谨慎,半点空子都不给人留的时候,自然会慢下步伐,等着朕后来者居上。”
他收起了画,拿在手里细细欣赏着。
欣赏的视线跟从前欣赏一头老虎,一个茶盏没什么区别。
不同的是,这次眼底里带上了期待。
那是等待已久,终于可以收网的期待。
“他以为他权倾朝野,以为他门下诸多效忠之人,殊不知人越多,他的弱点越大,朕这个敌人动弹不得舅舅分毫,那些为他做事,帮他出谋划策,对他十分了解的人却只需轻轻一口,便能让他血流如注。”
赵岭听得一知半解。
他心底更多的是震撼。
那是一种对于自己以为熟悉陛下,直到现在却发现,从前他不光是只看到了假象,还对陛下的真正模样半点不了解的震撼。
他望向慢慢将手中画放下的小皇帝。
明明身量不算是很高,甚至因为是早产儿的原因显得有些稚嫩瘦弱,乍一看,白皙面上还宛如有婴儿肥一般。
这是一个任何人看来,都不能否认清秀俊美,却都不会承认对方已经是个成人的长相。
但当他目光沉下,语气缓慢时,总莫名让人觉得,在这个稚嫩的身体里,是一个强大的帝王。
赵岭心底不免满满都是敬佩。
自然的,他也清楚,就算是陛下没有如今的气场,只看他能隐忍筹谋这么久,连他这个身边一直陪着的总管太监都看不出半分端倪便能知晓陛下心机。
“那陛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怎么做?”
纪长泽轻笑一声:“他们不是说朕是暴君吗?那朕便做给他们看。”
在朝中还在为到底该不该封女将军争执不休的时候,一个消息悄悄地落到了朝中文武百官耳中。
国库空虚,皇帝打算从各地征收来填补国库。
当然这只是一个官方消息,要是再稍微细化一下的话,就是小皇帝想要建立一个避暑山庄玩。
但是到了国库一看,才发现国库没钱了。
于是他现在打算征收。
当然要是各位朝中官员觉得现在百姓赋税已经很重,不同意再给他们添加负担,让他们辛苦一整年什么都得不到不说还要倒给钱的话。
他们也可以给避暑山庄捐款。
如果他们捐款,自然也就不用征收了。
文武百官:“……”
上一个问题还没解决完,糟心侄儿就又丢出下一个的黄面:“……”
小皇帝这摆明了就是在耍无赖。
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朕要加赋税来盖房子,你们要是不答应也行,你们给钱朕就不加了”。
显然有了之前干什么都要被臣子们反对的经验,这一次他学聪明了,特地加了一条“你们愿意给钱我就不闹腾”的霸王条约。
文武百官们疯了才会为了满足一个少年帝王的避暑山庄建造去捐款。
从来只听说过陛下封赏臣子的,哪有臣子凑钱给陛下盖避暑山庄的道理。
本来就在女将军这件事上积攒的怨气被小皇帝这一套骚操作一整,一下爆发了。
于是,新一轮的争吵又开始了。
大家一会吵吵女将军,一会吵吵加赋税。
关键因为小皇帝年纪小不愿意上朝,他们都是跟黄面吵。
只被吵了一天就差点没白头发都多了几根的黄面:“……”
他头一次后悔当初在发现小皇帝性情暴躁,对自己的臣民没有半点怜悯包容之心时,不光没当回事还在心中窃喜。
那个时候他还高兴小皇帝如果对百姓没什么爱护的心,自然也不会想要掌控朝堂权势去做对百姓有利的事。
结果现在,一切都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发展了。
他却只想后悔。
还不如让小皇帝爱护臣民呢,这样就不会总是脑袋一拍想出这么令人窒息的操作了。
现在好了,他自己倒是随便哔哔之后就去快乐。
黄面这个摄政王就成了擦屁股的。
第一次的时候被迫妥协本来就让他很不爽,一件事还没处理完了这件事又冒出来。
黄面也有点怒意了。
他不光不觉得是自己把持朝政,还觉得小皇帝可真是不知好歹,他那个性子根本就不会管理江山,自己这个做舅舅的,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拖着这么一个老骨头来为他打理朝堂。
结果他倒好,骚主意一个接着一个。
这次绝对不能再让他如愿了。
不然下次鬼知道他要干什么。
于是这一次,黄面站在了百官那边。
不站也不行,加赋税本身就是一个要被写进历史里挨骂的事,虽然说朝中百官都各有各的心思,但谁也不想挨骂那是肯定的。
你要说是国家要打仗了所以增加赋税,全国百姓凑凑钱,攒一笔军款出来,那还勉强说得过去。
结果你特么是为了建一个其实压根就不需要的避暑山庄,就要全国百姓一起勒紧裤腰带。
这不是闹吗?!!
此时,朝中文武百官包括黄面的信是前所未有的齐。
因为他们深知自己拒绝纪长泽这样做是正确的,是站在道德高地,就算是被写在史书上,他们也是被表扬同情的那个而不是挨骂的。
大家齐心齐力拧成了一根绳。
甚至还为了组织这件事,所有官员都集合起来,写了长长长长的“无故增加赋税会导致什么结果”小论文。
上面除了各种增加赋税的坏处,底下还签署了朝中大部分官员的名字和按的手印。
最后出来的折子厚实的不行,送到纪长泽那去的时候可把赵岭累得不轻。
纪长泽压根没仔细看,就翻看来随便瞅了瞅。
内容倒是的确很多,但总结出来就一句话:
“你就算是陛下,也绝对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加赋税!”
好家伙,这下小皇帝可该炸锅了。
他也不躲在宫中玩游戏不上朝了。
气冲冲的就上了朝。
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又是砸东西又是摔砚台的。
一副气的不得了,又拿他们没法子的委屈样。
“朕只是想要加赋税!!你们凭什么不答应!!”
“摄政王,你说!朕凭什么不能加赋税,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朕只是要加一加赋税而已,凭什么不行!!!”
黄面看着上方的小皇帝气的说不上话来的模样,心底涌出一股“胜利感”。
大概是智商上面的碾压让他的情绪快乐了起来。
连带着脸上露出来的大义凛然都显得真实了许多。
“陛下,此事是真的万万不可啊。”
他一脸义正言辞,叭叭叭的将“百姓有多么辛苦多么难,本来就过得很辛苦了你还要加赋税,那不是等着让他们送死吗”的一系列道理说了出来。
一边说还一边去看旁边正在认真记笔记的史官,幻想着自己在史记中会有多么英雄,后人会多么崇拜仰慕自己。
小皇帝随着他说的话,脸上神色渐渐难看下来,仿佛不敢置信连自己的舅舅都站在和他对立的方向。
“陛下,摄政王说的有理啊。”
一个大臣也站了出来附议,跟着叭叭叭的补充了刚才黄面没说到的内容。
第二个大臣走了出来,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到了最后,大殿上几乎是乌泱泱跪了一地。
小皇帝脸色已经不再是难看,而是黑沉了。
“你们都要拦朕?朕这个赋税,还真是加不得了?”
一个老臣来了个结结实实的行大礼,整个上半身都快要趴在地上了:“正是如此啊陛下!若是贸然加了赋税,那必定民不聊生,对我朝江山也有害无益啊!!”
“放肆――”
小皇帝猛地将旁边的大花瓶一脚踢了下去。
花瓶滚落下去,摔了个四分五裂。
纪长泽默默把因为用力过猛有点疼的脚往回收了收,心底想着这演戏还真是个技术活。
下次还是用手推吧,他如今较弱的很,这么干怪伤脚的。
皇帝动怒,不管他这个怒意有没有道理,臣子们还是得老老实实俱都跪下头着地。
“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朕的怒意不都是你们挑起来的吗?朕要干什么你们都要叽叽歪歪!!”
眼见自己说完了臣子们谁也没反应,都只是沉默的跪在地上表达抗拒,小皇帝仿佛是气的实在没办法,最终只能咬咬牙,冷声道:
“好!朕不加赋税,不盖这避暑山庄了!”
“朕倒要看看!若是把朕热死在这宫里,你们到时候一个个要去找谁当这半点主都做不得的皇帝!!”
他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显然是一副小孩子得不到满足的愤恨模样。
臣子们都松了口气,心底也都放松了下来。
虽然在对抗的过程中不少都吓得心脏紧绷,生怕向来脾气不好的皇帝气头上来了直接把他们推出去砍了,但好在结果还是不错的。
只是如今陛下看来是气得不轻,慢慢站起来的大臣们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这女将军的事,怕是只能答应下来了。
其一摄政王是答应这事的。
其二嘛……小皇帝刚被他们气了一岔,本来提出的要求没能得到满足他就很生气了,若是女将军的事再被否了,鬼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这么大点的少年,气愤之下干出什么来都不稀奇。
于是,纪长泽发了一通火第二天,就从黄面那得知了“虽然朝中百官竭力反对,但他各种努力操作,最终还是把女将军的事办成了”的消息。
“是吗?”
得偿所愿的小皇帝一点没有高兴的意思,神情都是蔫蔫的,趴在自己的榻上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黄面清楚知道他这是还惦记着赋税呢,但也没主动提出来。
他自己手里肯定是有这个钱给小皇帝盖避暑山庄的,但他的钱干嘛要拿出来满足一个孩子的愿望。
反正小皇帝就算是再怎么生气,这件事他不占理,也只能无能狂怒罢了。
因为小皇帝并没有表现出“我的妃子终于可以封将军了我好高兴”的态度,黄面原本心底对此事的不满居然也神奇的消退了。
毕竟就算是他替对方完成了愿望,对方这情况看上去也没觉得江姑娘真的成为女将军是一件多么值得庆祝的事。
他甚至都没仔细多看,只问了问黄面将军职位拿多少俸禄,手底下领兵多少。
等着黄面说完了之后,明显已经对这件事失去兴趣的小皇帝顿时皱紧了眉。
“怎么一个将军手底下最少要这么多人?朕上哪里去弄这么人给爱妃?”
不等黄面说话,他自己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算了算了,东郊大营让她管吧,那的人最少,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黄面本来看热闹的心态一下子转化为了犹豫。
东郊大营如今的领头人可是他的人。
“那那边原本的主事人?”
纪长泽懒洋洋的趴在榻上,显然对这件事没什么概念:“升官吧,随便升什么官都行,爱妃是女子,朕可不想在她头上放个男人,她必须得是东郊大营最大的官。”
黄面秒懂。
明白,若是他家里的妾侍要出去抛头露面,他肯定也不乐意对方跟其他男人有很多接触。
反正自己的人也能升官,而再看小皇帝这个意思,也不像是真对江氏有信心的样子,倒更像是为博红颜一笑随便指了个地方。
估摸着过段时间,江氏那个女子将东郊大营管的一团糟了,小皇帝自然会发现女人根本不合适做事,到时候,他再换个亲信上位就是了。
他点头答应下来,还颇有点占了便宜的感觉。
纪长泽看他一眼,心知肚明他在想什么,嘴上什么都没说,只按住头:“不说了不说了,朕一想到那些人反对朕增赋税就头疼。”
小皇帝正在气头上,黄面也没打算劝说。
反正按照他的性格,这几天谁若是惹到了他,他自然会找对方撒气。
他安心回府了。
结果第二日,小皇帝也许是气狠了换了衣服出去玩,结果一出去,居然撞上了一个千里迢迢逃来京城告御状的。
听说是个普通百姓,因为赋税一加再加,他们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最后女儿被官府带走据说是送到了青楼,他也差点被抓去当壮丁,后来逃过一劫后,他寻思这样不行。
官府几乎是一年涨两次,照着这个趋势下去,就算是他这次逃过一劫,后面怕是一家人谁也逃不过去。
于是一咬牙一狠心,赶来京城告御状。
结果就是这么巧,他去京城的衙门敲鸣冤鼓,刚好被晃悠在那的小皇帝逮住了。
耳朵一竖,就听见对方在说什么一年加两三次赋税,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云云。
这下可是点了炸弹了。
他直接把人拎着回了宫,上朝的时候差点没把桌子掀了。
“你们一个个不让朕加赋税!!却自己背地里加!!!你们是不是贪了朕的钱!!!”
文武百官:“……”
他们一时都不知道是该震惊居然有人胆大包天私下加赋税,还是该震惊小皇帝的抓重点方式居然如此神奇。
“朕登基十五年!!!哪一年不是战战兢兢,节俭用度!!小心花销,生怕给百姓加了一点半点的负担!!!”
纪长泽开始叭叭叭了。
他也不去看底下站着的百官们满脸“你这特么不是放屁吗”的表情,继续给自己脸上贴金:
“朕也就前几天说想加赋税!你们一个个,都好似朕是什么不顾百姓死活的昏君一般!要死要活的阻拦!!”
“如今好了,朕是没加,百姓们却早就被加了不知道多少层了!!!”
这话听得许多人神情古怪。
小皇帝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忧国忧民呢。
结果等到他叭叭叭说了半天,最后还真把桌子掀了,几乎是咆哮着喊:
“那多的赋税收上来的钱呢?!!朕怎么一个子都没看着!!!”
百官们顿时又一脸“这才对嘛”的表情。
当然了,还得加一个“陛下你怎么能这样光想着钱呢,你得想百姓啊”的后续接力。
小皇帝气得不轻,但因为很少上朝,他光知道发火不知道接下来该处理了,叭叭叭完了就梗着脖子站着那不动了。
一副“你们今天要么给我个交代要么给我钱要不然咱们就没完”的架势。
在一边看戏的黄面心底的智商压制感升华到了最高。
他带着一些对小皇帝的淡淡鄙夷和微微嫉妒,类似于一种“要不是你是皇家血脉这个皇位哪里轮的着你,要不是我不是皇家血脉,我定然是个超级好皇帝可把比你强太多”的心态,慢慢站了出来。
一脸正义凛然,一副损失准备被史官记下的模样:
“陛下,加赋税必定是当地官员私自假传圣旨,并非朝堂诸位同僚所为,陛下如今要做的,是将那胆大包天的罪臣押送入京,问罪问斩。”
看上去是教导,言语里的高高在上倒是丝毫不加掩饰。
“真的?”小皇帝不大信任:“你们真的没骗朕?你们是不是背着朕瞧瞧加赋税了?朕又不怪罪你们,把钱交出来就行了。”
“陛下!”
黄面神情一肃,一副“我好正直我超级正直”的模样: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怎能说出这种话,假传圣旨,私加赋税乃是重罪!哪有什么交钱便可免除惩罚的道理!”
小皇帝茫然脸:“可朕觉得,加赋税也没什么……好吧好吧,舅父你别这样看朕,朕听你的就是了,那那个加赋税的臣子,要怎么处置?不若罢官吧?”
他显然心心念念小钱钱,又补充一句:“罢官后要抄家,抄到的家产就归了国库。”
“怎可这般宽容对待,若是如此,天底下还不知晓多少贪官污吏胆子大起来也私加赋税!”
黄面越来越进入状态了,感受着一些从前看不上他的臣子如今望向他的眼神里满是赞同的视线,他挺直胸膛,抬头挺胸:
“当重罚!除了抄家,还要满门问斩。”
“行吧行吧。”
小皇帝一看就是听不大懂:“能抄家就行,那就抄家。”
“那个谁。”
纪长泽点了点被赵岭带上来,瑟瑟发抖不知所措的百姓:“那个加赋税的官是谁,叫什么名,家产丰厚吗?抄家出来的钱够盖避暑山庄吗?”
百姓小心翼翼:“我、我也不知晓他是谁,我见到的最大官就是差役了……”
“你怎么这么麻烦,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为何还要告御状?!”脾气暴躁的小皇帝一下就耐不住性子了,皱着眉满脸恼怒不耐烦。
黄面看他一眼:“陛下,他只是个普通百姓,大字不识,不知道这些也正常。”
“倒也不必非要名字,知晓地方,捉拿地方官就是了。”
他看了一眼一点都沉不住气的小皇帝,心底越发觉得自己当皇帝肯定要比他好,至少在亲民这点上,他肯定做的不错。
这般想着,黄面露出一个亲和力满满的笑。
笑的像是一朵盛开的花一般问:“你不要怕,告诉本王,你家在何处,本王必定为你做主。”
那个普通百姓可怜兮兮的看了看他:“小的,小的家在衍地。”
黄面:“……你说什么?”
以为这个大官耳朵不好使,这个百姓提高了声音:“小的说,小的家在衍地!”
衍地……
黄面长子所任职的地方。
再想想刚刚自己说的抄家加满门抄斩……
黄面脸上花一般笑容,一点点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