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楼船随着江水一起一伏,幽幽火光透过薄薄的轻纱,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船舱内,高伯逸靠在木板上,一脸的疲惫与无奈。
“好像,是有点用力过猛了,希望不要把侯瑱吓到才好。”
他有些自嘲的笑道,说话给空气听。
“蓝的天,白的云,有微风抚你的面庞。海风吹的味道,就像夏天的拥抱”高伯逸哼着不知名的歌曲,淡淡的悲伤,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寂寞。
前世的一个自己,今生的一个自己,哪个是真的,哪个是虚幻?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
他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却没有谁能告诉他答案。生存的压力很大,然而当一切都挺过来之后,却会有这样那样的空虚。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又似乎像是过了许多许多年。偶尔脑子里那些“圣母”的想法会一闪而过,却又被残酷的现实所惊醒。
高伯逸感觉前世的记忆已经变得渐渐模糊,只是偶尔想起的时候,就像是针扎心口一样,让人隐隐作痛。
如果没有目标,如果心中装不下太多东西,那么这样累死累活的打拼,又是为了什么呢?高伯逸觉得如果自己想苟一下,坚持锻炼身体,大概也能熬死宇邕吧!
齐国如何,关他何事?如果一直不把自己当成这个时代的人,这里的人过得怎么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所以高伯逸一直在对自己说,既然来了,就要拯救这个时代,发扬这个时代的光辉,绝不能只是当一个钻进权力堆里面的政客。
这个年代的人,他们心中的“国”,和后世的“国”,完全不是一回事。所谓的家国情怀,并没有明确的阐述与认识。
封妻荫子,名垂青史;学成武艺,卖与帝王家,才是时代的主旋律。与其说侯瑱的“觉悟”没那么高,倒不如说,是高伯逸自己有点矫情。
当然,矫情的不一定是贱人,但贱人一定矫情!
某种程度上说,高伯逸是走的路太顺,被社会毒打的次数太少,他的心中还有梦想。
“主公,侯将来来了,就在栈桥上。”
正当高伯逸浮想联翩的时候,竹竿在船舱门外大声说道。说的声音太小,有浪花的声音不太容易听得到。
“让他进来吧。”
高伯逸整理了一下衣衫,那张略有些落寞的脸,又变得波澜不惊起来。这变脸的功夫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现在已经练到炉火纯青了。
“侯将军进来吧,外面江风大。”
高伯逸在船舱里喊了一句。郢州的秋老虎,在夜里已经走了,江风一吹,最是舒服不过,高伯逸这是在揶揄侯瑱胆子太小不敢进来。
一晚上见两次,这次见到侯瑱,高伯逸感觉对方似乎矮了一头,整个人身上的气势都不见了。
“侯将军这是有事?”高伯逸好奇问道。
“大都督!将来只要大都督召唤,末将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这次出征洛阳,末将甘为先锋!鞍前马后,为大都督驱使!”
侯瑱梗着脖子,直接跪下来给高伯逸表忠心了!
果然,之前高伯逸是用力过猛,把这位“老将”给吓到了。
如果高伯逸这时候不接受对方的好意,那么,侯瑱下一步只怕是要兵变了。
“侯将军唉!”
高伯逸走上前去,将侯瑱扶起来,随后两人对坐于硬邦邦的船板上,中间低矮的桌案上,还摆着高伯逸晚上没吃完的饼。
“高都督身居高位,却并不是锦衣玉食,末将实在是佩服之至。”
看了一眼高伯逸吃剩下的“宵夜”,侯瑱拍着生硬的马屁,感觉全身都不自在。
“侯将军,一个人口舌之欲,能花费多少钱呢?要实现这些,似乎并不难。
相信侯将军很早的时候,就不再满足于此。在那之后,侯将军想的是什么呢?”
高伯逸和蔼的问道。
“侯景在杀人,虽然跟我一个姓,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
侯瑱沉声说道。
侯景这个人,其实深刻一点讲,就是那种欺软怕硬的小人得志以后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他的内心无比的空虚,他明明很厉害,却被所有人鄙视。
别人对他笑,只是因为害怕,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尊敬。所以越是这样,侯景就越是要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这样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强大。
所以他后面也成为了孤家寡人。
原因无他,做的事情,不被世人所认同而已。
“侯将军,说真的,其实我们都是很容易满足的人。带着兵马耀武扬威,家里几个漂亮的婆娘和娃子,哪怕浑浑噩噩的过,也能安稳过个十年。
至于十年之后,谁知道会怎样呢?
如果这样,我们这样拼死拼活的是为了什么呢?我并非是逼问侯将军,只是,侯将军有没有一个人静下心来想过这个问题呢?”
侯瑱若有所思,并未搭话。
“天下已经乱了太久了。或许这么说有些虚伪,但我觉得,我有责任让天下平静下来,让因为分裂而产生的杀戮,尽量变少。
我们痛击周军,并不是为了杀光周国的人,而是为了给天下人安稳的日子。我一个人,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所以希望侯将军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只要我身边能聚集像侯将军这样的人,我们有共同的志向,还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那样,我觉得我们什么难事都能办成。
侯将军愿不愿意为我搭把手呢?”
高伯逸伸出手,等着侯瑱把自己的手伸过来。
这一刻,侯瑱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情。他觉得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位建筑师,而天下的版图,就是自己建设的房屋。
心中的热血,开始沸腾起来。
“这么多年了,末将只在都督身上,看到了为天下人努力的情怀。当年祖荻中流击楫,誓言为天下人而战,只可惜他失败了。
但是今日末将却觉得,只要跟着高都督,就一定能把事情做成。”
侯瑱伸出手,紧紧的跟高伯逸的手握在一起。论打仗,侯景说不定比高伯逸厉害多了,然而在高伯逸身上,侯瑱看到了与侯景完全不一样的特质。
那种东西,叫使命与情怀,令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