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郊外的夜晚,格外寒冷。神策军的士卒们围着火堆烤火,还有一些人在营帐内裹紧衣物沉睡。执勤的军士不能解开盔甲,在寒风里一吹,热汗冷下来结冰,直接把衣服和盔甲冻在一起。
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拉扯得疼痛,如果不注意,随时会扯下一块皮下来。
“唉!”
人群里传来一声叹息,可能是小人物的自怨自艾,也可能是思念家中亲人,又或者是为了袍泽的牺牲而唏嘘感慨。
总之,无人在意这样的插曲,小人物就是这样的待遇。出现时不曾引人注目,消失的时候亦是无声无息。
正在这时,一队穿着“银甲”的军士雄赳赳的经过,他们正是巡夜的李达所部。神策军别的队伍,在严寒的夜里早就蔫了,唯独他们神气活现像是没事一样。
“李将军,停一下。”
一个轻柔甚至带着些许讨好的声音,把领头的李达叫住了。
“嗯,现在正在巡夜呢,军规森严,你不要废话多。”
李达不耐烦的说道,面前的正是神策军中主管一军的周敷。周敷出自江州山区,跟李达这帮人天生尿不到一个壶里面。
正如李达虽然是鲜卑人,却跟晋阳这边尿不到一个壶里面一样。一个人的出身,在这个时代,往往就已经决定了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竞争对手。
“上次滏水河大战,听说你们穿的靴子不是挺灵便的。我们这边有很多适合上山的靴子,可以均一些给你们。”
周敷搓了搓手说道。
神策军有制式装备,但是好多穿的衣物鞋子,除了军服,都是士兵自备的。毕竟,什么鞋子好,什么贴身衣服舒服,那只有自己知道。
更多的人是穿家里的衣服,然后把军饷送回来,让家人改善生活。
“啰啰嗦嗦的,你肯给我肯定承你情啊。问题是你一贯都抠门,送靴子我们,到底是想从我们这拿到什么?”
李达又不是傻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家跟你不熟,突然凑上来说要送东西给你,他难道是脑袋被门夹住了?
“那个其实我们也有点需求。听说你们穿的纸甲,还有很多备份库存,不如均一点给我们,要是觉得吃亏,我们还可以凑点钱”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李达说道:“哎呀,我耳朵有点不好了,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啊?啊,算了算了,我巡夜去了啊,神策军军法森严,不按时巡夜十军棍的,哈哈哈哈哈哈!”
李达自说自话,打着哈哈就不理周敷,自顾自的走了。
“将军,周敷那混球想骗我们的纸甲啊?”
走远了以后,李达身后一个亲兵低声问道。
“屁话,这纸甲冬天能当袄子穿,你愿意去穿那冷冰冰的铁甲?你以为周敷是傻子?我呸!”
李达冷哼一声,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周敷要的,当然不是李达身上穿的,镀过银的纸甲,而是神策军内专门为李达所部设立的库存纸甲。
纸甲非常特殊,一片一片,每个都一样大,装在木箱里保存。身上的某一块损毁了,拿下来以后,换上新的,将旧的送回邺城郊外的造纸作坊修理。
这些库存,量其实也是不小的。可是纸甲的损毁率也特别高,李达所部打了一仗,身上很多银甲都被损毁了,换上了白色的纸甲。
所以他们现在勉强只能凑足300套银甲,其余的都是普通纸甲。李达拒绝周敷,周敷不敢直接找高伯逸去要,都是因为这个。
秋天的时候,嘲笑李达他们是煞笔的神策军士卒不在少数,但是到了冬天,他们就完全笑不出来了。
因为只有穿纸甲的人,上了战阵不怕冷!
其余穿皮甲和铁甲的,一场战斗下来,浑身都被冻得拔凉拔凉的。周敷不是第一个找李达要纸甲库存的,但他却是最客气的一个。
“穿着纸甲,我们才是神策军中独一无二的精锐,我们才是高大都督的亲信,才是无可替代的,懂么?
除非大都督说要给其他部队,我们才能给,这个千万不能犯浑。”
李达言之凿凿的说道。
他的副将叫贺兰豹子,此刻有些诧异的看着在他认为一直都很无脑,没有丝毫谋略的主将,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颇有哲理”的话来,不免也是惊诧异常。
李达看到镇住了麾下亲信,得意的哼了一声道:“我们只要听大都督的话就行了,他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嘿嘿,就是把太后抓回来给大都督暖床,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们跟其他各军都不对付,只有紧紧抱住了大都督的腿,才能更好的活下去,难道你们认为我比田子礼还蠢么?大都督的位置越高,我们就混得越好,知道吗?”
李达不悦问道。
其实我们觉得你跟他一样蠢,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
李达麾下那些人,都一个劲的点头哈腰吹捧。其实有个问题,他们一直都想问李达。
高伯逸现在已经贵为楚王,京畿大都督。他要是再往上那是要称帝?
这种事情可不能讨论呀,虽然是很有可能就是了!
一时间,李达身后的那些部下,感觉自己好像跟着高伯逸走得有点远,已经下不了船了!
自古从龙就是大赌博,赢了,穷光蛋可以荣华富贵。输了,荣华富贵求穷光蛋都不得,只能全家死光!
这其间得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可以说任何人都无法无视这样的巨大风险。
绑!
正当他们继续巡夜的时候,一支箭正中李达胸口,居然没有穿透纸甲。
“快敲锣啊,你们愣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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