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佛山的山坡上,十多骑身穿皮甲的精锐骑兵,保护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将其围在中间的位置。
他的发辫绑在脑后,头上戴着狼头形状的毡帽。金色的袍子翻领,外面罩上金色的风衣,开左衽。腰间系着金色宽革带,革带上挂着镶嵌宝石的短剑剑鞘,脚穿亮闪闪的尖头革履。
整个人都是金晃晃的,满是毫无品味的土豪气息。
“木杆可汗,周军运粮的队伍就在山下,我们是不是要冲过去?”
一个传令兵骑着快马飞奔而来问道。
“汉儿的兵法,你们真应该学学。宇小儿不是真要跟我们翻脸,而是想给我们一锤子以后再谈条件。
这些粮草,里面全是茅草和石头,就等着我们下去抢呢。
他们这是故意卖个破绽给我们,想引诱我们上当。”
木杆可汗哈哈大笑,他的随从亲卫们也跟着一起哈哈大笑,四周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英明睿智的木杆可汗带领下,突厥吊打了柔然,并且逼迫宇泰杀死了逃到西魏的柔然皇族一行人。
嗯,宇泰杀得也不算多,不过“才”三千人而已!
骑兵的威力就在于速度,失去了速度,一个技战术成熟的骑兵,威力远不如一个精锐步兵。木杆可汗的考虑很现实,如果骑兵冲下去把诱饵吃了,这条山路被人两头一堵,那可真就热闹了!
更关键的原因是,现在突厥占据优势,他完全不需要冒险啊!就算窦毅得到那些军粮又怎么样,他们又没有骑兵,没有办法给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次本来就是为了试探虚实而来,他发现对方有套路,所以就忍住了冲上去的冲动。
只要粮道还在,那么下次的伏击,只是迟早而已。
“让儿郎们都撤回去,继续围困周军大营。”
木杆可汗丢下这句话就骑着马朝千佛洞的方向去了,难得来一次,他也要去拜拜佛。
当窦毅看到宇邕亲自带着运粮的队伍来到大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对方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任何战斗的模样,这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齐王殿下,一路辛苦了!”
此番带来的粮草数量,大大超过了窦毅的预料,宇宪不止是完成了任务,而且是完成得异常出色。
用居功至伟来形容都不为过。
战争的胜负,从来都是各种因素叠加的。
从小处积累优势,到最后量变成质变。
粮草多了,大营这一次能够支持的时间就会变长。
支持时间变长了,就能更久远的将突厥人的主力留在这里。
突厥人的主力不朝东迁徙,那么宇邕这一支精锐遇到阻力的可能性就会变小。这一切都是可以积累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细说。”
宇宪等人来到帅帐,窦毅又找来杨坚和麾下几个老将,宇宪将自己一路上想到的,看到的东西都和盘托出。
“突厥人过不了几天就会发现他们第一次是上了大当,我们运粮的队伍根本就没有任何后手,运的也不是什么石头。
所以下次运输粮草,就是破局之战!那时候突厥人一定会出手,焚烧粮草,甚至是歼灭我们运粮的队伍。”
没有机会,却硬是被宇宪“作”出一个战机来了,哪怕窦毅和营帐里老将都是久经沙场之辈,也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感到由衷的佩服。
这才是真的用命在打仗。
沙场相博,就是斗智斗勇,你本身就没有智力没有勇气,拿什么跟人家斗?
兵法书可以读,军队里的条令和规律都可以学习,但是某些灵光一闪的战场嗅觉和天马行空的用兵手段,则是生于俱来的。
这方面,整个营帐的人都比不得宇宪。
营帐里其他的人最多被称作“良将”,窦毅将来或许可以被称为“将帅之才”,这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唯独宇宪有可能成长为周国独当一面的擎天之柱。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看看娴熟处理政务的杨坚,看看带兵打仗老辣的宇宪,包括窦毅在内,这里好几个老将都感觉自己那个时代在渐行渐远。
“所以,齐王殿下有什么打算?”
窦毅摊开了一张从敦煌县衙里拿来的详细地图,铺在桌案上问道。
“二鼠入洞相争,狭路相逢勇者胜!”
宇宪指着千佛山以北的那条路中间说道:“突厥人定然会在这里伏击,我们可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山道堵死了,断木杆可汗一臂。”
卧了个槽,你还真是敢说啊!
在场诸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的战略任务,是在这里拖住突厥木杆可汗的主力,为宇邕那边赢得时间!结果宇宪居然敢把主意打在木杆可汗的精锐身上。
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后果会极为严重!到时候突厥人定然闯营,逼迫宇邕出来签订不平等条约。
当然,宇邕不在此地,那是肯定出不来的,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有天知道,但总之是没好事就对了。
窦毅沉吟了片刻,觉得宇宪的想法虽然大胆,风险极大,然而风险与回报是成正比的。自己这边都觉得太疯狂,突厥人就更不会想到了。
比起慢慢的在这里拖延,还不如拼死博一把。如果宇邕那边没有找到突厥人的部落这在宽广的草原上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么自己这边也要想办法全身而退。
无论如何,宇宪的办法,要是赢了的话,起码能让突厥人有所忌惮,能帮助自己把这支还未训练成熟的队伍带回去!
“齐王殿下的办法,未尝不能一试。诸位回去都想想,具体要怎么实施吧。”
等众人都散去之后,窦毅把宇宪单独留了下来。
“要是输了,你姐姐就要守寡了。你要是能回去,你姐姐要拿着刀追着你绕长安跑几圈。”
窦毅满脸苦笑说道。
襄阳公主正好比宇邕小比宇宪大,他这个姐夫实至名归。
“姐夫放心,此番我已经试出突厥人的深浅,他们也不想把事情搞大。若是吃了一次闷亏,突厥人定然会有使者上门来谈接洽公主的事情。
机会只有一次,要是错过了这次,我们就真只有老老实实的困守玉门关了。到时候我可没有把握每次都能把粮草送到你大营里。”
宇宪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韦孝宽和宇邕这一路出了状况,你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要不然被突厥人困死了,可就是个大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