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第二天,江怀楚到翰林院报道,一起的还有新科榜眼和探花,官职是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江怀楚翰林院修撰,六品官,官太小,除非皇帝特召,平时用不着上朝。

前辈领着三人在各个馆和房里走了走,介绍熟悉了下,将三人领到事先已分配好的差使上。

江怀楚是修撰,按理来说初来乍到只能修修实录,阅览旧人草拟文稿学习,却未承想直接被翰林大学士刘韫带在身边,给他打下手。

一路寒暄下来,对谢才卿,翰林们基本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俨然是准备先观望一段,也有不少世家出身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屑。

榜眼和探花瞧着谢才卿被人笑着引进了刘韫一人独占的清风馆,对视一眼,各自不忿地低下了头。

刘韫见谢才卿跨进来,心道了声光风霁月,朗笑道:“别拘谨别拘谨!”

谢才卿含着三分淡笑点头,尊敬而不失亲昵道:“师傅。”

刘韫心下一暖:“好好好!”

“你这一个月帮衬着我点儿就行,你那么聪明,也不肖我教什么,多看多做,不懂直接问,别不好意思,我去哪儿你跟着就行,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见没?”

谢才卿点点头。

“咱们是清水衙门,捞不到什么银钱,但日子好混,不过我不许你混,每天要检查你进度,你还要多读书,我会给你布置任务,完不成还有罚,能接受吗?”刘韫暗中打量着他,刻板道。

谢才卿乖巧地点点头,暗中有些疑惑为什么刘韫对他那么好且严格。

刘韫满意地捋了捋胡子,果真不是个急功近利、傲气凌人的,好好打磨,日后必成大器,又端方矜守,外头并无丝毫浪荡行迹,规矩得很,仔细观察一两月,若无问题,入赘做他的乘龙快婿再好不过。

刘韫指着桌上的一摞书和文稿:“今日值房那边我当差,你待会儿抱着这堆东西跟我一道去便是。”

翰林院离皇帝寝宫很远,翰林是天子近臣,为了方便皇帝用人,寝宫边上不远设了值房,翰林轮流去值房当差,随时听候皇帝命令。

谢才卿没想到这么顺利,微笑点头。

……

午间,萧昀和张公谋往值房去,一个和颜悦色,一个面有难色。

面有难色的张公不停抹汗:“陛下,这……老臣,这这……”

“朕还能忽悠你不成!”

“不……不是……只是……状元郎和老臣……”

萧昀不耐烦道:“别可是但是的了,办好了朕许你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张公眼睛一亮,沉默片刻,依然有些慌张:“陛下,你且给老臣透个底,那玉到底是谁的啊,老臣也好安……安个心啊。”

萧昀脸上笑意一闪而过:“你管呢,让你办你就给朕办,哪那么多废话,好处少不了你的,别猴精猴精的。”

“……是。”张公硬着头皮应下。

萧昀打老远还没进去,一眼就瞧见了犄角旮旯里端坐着写字的谢才卿。

明明是同旁人一模一样的官服,仍是扎眼得紧。

萧昀有点不高兴见他,想想他也没什么错,皱了下眉,正要无视他进去,值房门口的小太监瞧见皇帝,朝里头喊道:“陛下驾到!”

状元郎手中狼毫抖了一下,倏然站起,因为太急,毛笔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划了黑乎乎的一道。

旁人都往门边迎去,他疾走两步,躲到了值房一排又一排的藏书后,整个人消失不见。

萧昀满脸难以置信,他都还没不待见他,他都开始躲着他了?

脸皮薄成这样?

不就是抱了抱摸了摸,蹭了两下。

又不是故意的,意外而已。

当他瞎没瞧见?

其他人并未注意到这细微动静。

刘韫往身后空无一人的桌案瞧了两眼,眼神茫然,只道谢才卿碰巧内急解手去了。

萧昀踏进去,众人行礼,萧昀叫翰林侍诏拟圣旨,口述着。

刘韫微愣,皇帝一向语速如飞,他们要竖起耳朵,把这辈子的耳力和手速都用上,才能勉强一字不漏地记下陛下说了什么,怎么眼下慢了两倍不止?

陛下竟体贴起了臣下?

刘韫离得近,察言观色,这才发现陛下若有若无地往藏书架瞥。

口述的功夫,已经瞥了好几眼。

刘韫心下古怪。

萧昀口述完,让侍诏的下去了,看向刘韫:“朕闲来无事,这儿有无爱卿著作,朕借上两本回去瞧瞧。”

朝臣们愣了愣,对视一眼,大喜过望。

陛下居然要读书了!!

刘韫只当自己这么多年坚持不懈的劝导终于奏了效。

难怪陛下今日居然进来了!

以往他瞧见是自己当值,都是直接转头就走。

还点名道姓要看的是他的著作。

刘韫面泛红光,比自己老来得子还高兴:“那边陛下随便挑!哪本都行!都拿回去都行!老臣叫人给您搬过去——”

“不用。”萧昀大步流星往藏书架方向走。

刘韫贴上去,语速如飞,如数家珍:“老臣给您推荐几本,陛下还是先从较为基础的——”

“朕自己挑。”萧昀说。

“行行行,陛下自己挑!陛下喜欢哪本都行!陛下如果有什么不懂的,老臣随时——”

“闭嘴。”萧昀说。

刘韫瞬间噤声,生怕自己搅了陛下十年难得一遇的读书兴致。

萧昀走到藏书架第一排。

他习武,耳力过人,听到隔壁书架一点细微的脚步声,嘴角微挑。

估计是在后退。

他不是要躲么?他当然得成全他,让他躲个痛快。

萧昀悠哉游哉地踱步,随意挑着,时不时从架上拿下一两本,“稀里哗啦”地翻上两页,然后“啪”一声重重放下,故意弄出很大动静似的。

身后的翰林院朝臣随着陛下的动静,吓得脖子一缩一伸。

陛下干什么事儿都雷声大,所以他们时常分不清陛下是准备下暴雨了,还是只是闲着无聊干打个雷,害怕是下意识反应了。

萧昀换了一排,耳边细微的呼吸声骤然大了一下,然后消弥无踪,估计是屏气了。

萧昀扫了一眼,没第一时间揪住兔子耳朵,目光落到藏书架最底下的一排用来防文稿落灰的黑色幕布上,嘴角笑意愈深。

他慢悠悠往里走,还是如先前一样,只是走到书架最里侧,蓦地停了下来,别有闲情逸致地一本本翻起了架上的书。

从最顶上一排翻到倒数第二排。

倒数第二排的书被他“啪”地一声放下的刹那,他听见了最底下漏了一声局促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