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疑惑

殷承祉入京已经三天了,三天内,皇帝除了派了贴身的太监过来问候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举动,亦并未召见。

他住在皇帝年前特意为他准备的燕王府中,锦衣玉食地供养着,而无论是自己还是身边的人,都处在了严密的监视中,无法与外界接触。

及冠礼,果真只是个借口。

殷承祉入住京城燕王府三日,等了三日,也忍了三日,终于等到了想要见的人了,自然不是皇帝。

“属下见过殿下。”欧阳三一身黑衣地见礼。

殷承祉没有和他客套,而是直接问道:“可有师父的消息?”

“并无。”欧阳三据实已报。

殷承祉神色惨淡了下来,不过很快便缓过来了,“如今京中可有异动?”

“皇帝正准备前往皇陵祭祀先帝。”欧阳三禀报了如今宫中最大的一件事,同时解释了缘由,“半个月前,皇帝后宫三个怀孕的妃嫔一一小产,之后,有关皇帝失德的传闻便越演越烈了,就在殿下入京的那一日,皇帝下旨前往皇陵祭拜先帝后,祈求先帝后庇护皇嗣。”

“三个都没了?”殷承祉眉头皱紧,后宫争斗,后妃小产是常事,可不算先前的那几个,便是如今便都三个了!殷家自夺了江山以来,哪一个皇帝后宫有如此惨烈的斗争?哪怕是先帝一朝都没有过!再者,皇帝登基至今仍旧未有子嗣已然成了他的致命弱点,他岂会放任后宫争斗祸及子嗣?若连区区几个后妃的孩子都保不住,殷长乾如何能走到这一步?

这件事怕是另有隐情。

欧阳三似乎看出了主子的疑惑,便道:“出事之后,皇贵太妃便向皇帝请罪,言自己未能管好后宫,没能保护好皇嗣,请求皇帝撤了她掌管后宫之权,同时离宫前往皇陵为夭折的皇帝祈福。”

“与皇贵太妃有关?”殷承祉不是觉得没可能,只是如此下手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了,“齐王不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吗?”

“如今看来应该能熬的过。”欧阳三道,“皇贵太妃去皇陵的请求被皇帝应允之后,是带着齐王一并前往的。”

种种情况看来,的确与皇贵太妃脱不了干系。

可殷承祉始终觉得皇贵太妃不至于这般明目张胆,而若是她做的,皇帝岂会这般轻易就让他们母子离开?难道是打算让他们去皇陵之后再下手不会引起太大的风波?

不,殷长乾不是这样的人!

更何况,皇贵太妃母子于他而言,已然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信国公府失去了世子之后便已经大不如前了,皇帝却是帝位日益稳固,两者相较,若真是皇贵太妃残害后妃皇嗣,皇帝直接动手处置便是!

只要罪证确凿,哪怕只是捏造证据,应当也不会有人为了一对失势的母子和皇帝作对!

可皇帝没有这样做。

到底为什么?

皇帝的种种异常行为,到底又是为什么?

若不是安氏妖后已经死了的话,他还真的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也和父皇一般被妖孽控制了!

“做好撤离的准备,一旦京城的局势失控,立即撤离!”

“殿下放心。”欧阳三正色道,“属下已然准备妥当,必定会护送殿下安然出京城!”

殷承祉敛眉沉思,他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处境,只是他还有许多的事情没做,他承诺过会回去,继续赎自己没有赎完的罪,明明白白地向师父请罪!

欧阳三潜入燕王府花了不少的心思,皇帝派来监视的人都是御林军的精锐,甚至还有皇帝这些年培养出来的亲卫,虽然成功潜入,但也不能久待,确定了燕王平安,领了命令之后便又悄然离开了。

“欧阳三这身功夫的确适合来京城。”严朗很是佩服。

殷承祉说道:“师父从未看走过眼。”

不,也不能这么说。

不过师父唯一看走眼的,或许也只有他了。

“既然外边有人保住,那就吩咐我们的人好生养精蓄锐。”他又将话转为了正题上,“皇帝不会一边派人来保护,一边下手对付我的。”

“殿下……”严朗不放心。

殷承祉冷笑,“让我在他的重重保护之下出事,打的是他皇帝陛下的脸!”

严朗吸了口气,“属下这就去安排!”

虽说殿下说的也有道理,但该有的守卫也还是要有,总不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放在别人手里,这人还是皇帝!

不过,殿下说的也对,若是他们所有人都熬着,那么不必皇帝动手,他们就先扛不住了。

殷承祉不知皇帝到底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无端猜测也只能是庸人自扰,既然来了,便坦然面对就是了。

皇帝要去皇陵祭拜先帝后一事,很快也通过正式的渠道传到了殷承祉这里,皇帝派来了人为燕王制作祭祀的服侍,同时正式通知他,三日之后一同前往皇陵。

殷承祉照例提出了要见皇帝,甚至连锦东边界线上试图闯入蛮族的那帮人都说出来了,可却还是没能得到皇帝的应允。

理由便是……

需要理由吗?

完全没有理由。

一句燕王殿下舟车劳顿,先好生歇息,便打发了。

殷承祉只能等,三日罢了,他就不信三日之后,皇帝还能不见他!祭祀先帝后?好,那便和当年他阻止自己歼灭蛮族一样,在先帝的灵位前,将派人去与蛮族勾结这事一五一十地说明说白了!

堂堂大殷皇帝,到底为何要在大好形势下割土讨好外族?

为何要与蛮族勾结?!

而此时,因为燕王回京,因为皇贵太妃卷入了后妃小产一事,因为齐王说好了熬不过冬天可现在还活生生地去皇陵祭拜,京城、朝堂,暗潮汹涌起来了。

皇帝对燕王的软禁,对齐王母子的驱逐,都在说明皇帝容不下这两个兄弟了。

才平静没多久的殷氏皇族将再一次掀起血雨腥风。

因为皇贵太妃和齐王,信国公府也在这旋涡当中,以信国公对皇贵太妃的了结,后妃接连小产绝不可能是她做的,男女尚不知,何须如此着急下手?哪怕生下来皇子,也不过是襁褓小娃娃罢了,真要下手,之后有的是机会下手,岂会用这般猖狂的方式,惹来一身腥?

“可接触道皇贵太妃和齐王了?”信国公在派去皇陵的心腹回来之后,当即便着急问道,然而哪怕心腹没有回答,他心里也有答案了。

派去了好几拨人,可回来的确只有一个。

区区一个皇陵,区区一对年老病弱的母子,如何受的起这般大的阵仗?

皇帝是真的要下手了!

怕是先前的那几桩也是为了今日的构陷!

后妃有孕是实打实的,那么多的太医在是做不了假的,小产时候血淋淋的场景也是许多宫人目睹的。

皇帝的那些低位的妃嫔,的确怀上了龙胎。

可全都没了。

说只是意外,即便他也不信,可不是意外,总不至于是皇帝拿自己的孩子来构陷皇贵太妃,进而光明正大地对齐王下手吧?

那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

皇帝甚至至今没有儿子!

可也正因为如此,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他,都只会相信他是无辜的受害者,是被兄弟坑害的可怜人!

谁会相信这一切都是皇帝一手导致的?

哪怕是自己也觉得荒谬!

然而,在排除了其他的解释之后,剩下的无论多荒谬,也都是事实了,至少接近事实了!

“国公爷,皇陵内外戒备森严,小人等甚至连皇陵外围都进不去。”

信国公心沉到了湖底了,“想办法与燕王联系上,本国公想见他一面。”

“是!”

然而,燕王府的防卫虽比不上如今的皇陵,却也是极为难闯。

直到燕王启程跟随皇帝前往皇陵,他的人都没能接触当燕王,而这一次,皇帝去皇陵祭拜虽然广而告之,但所带的人却并不多,勋贵、官员是一个也没带,宗亲也就带了一个少宗正,先帝的堂兄弟,如今皇帝的堂叔,另外,便是燕王了。

从京城到皇陵,虽然也是也是戒备森严,但总比在京城好,殷承祉顺利接收到来自信国公府信息,但并未回复,而一路上,与自己人联系也容易多了。

锦东传来的消息虽没有好事,但也并未出事。

师父依旧没有消息。

甚至于叶晨曦也没有。

而一路上,皇帝也依旧没有召见他,等到了皇陵之后,皇帝便去沐浴斋戒了,殷承祉也多了些许的自由,在皇陵当中,哪怕是皇帝的命令也没有人敢做的太过放肆,他甚至寻到了机会去见先一步抵达这里的皇贵太妃和齐王。

殷长佑熬是熬过来了,可情况却很不好,殷承祉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昏睡,形容消瘦枯槁,脸上灰白的简直没有一丝的生气。

离死不远了。

“你来做什么?”皇贵太妃的气色也很糟糕,不过却没有所谓的愧疚,有的只是护犊子的戒备以及恨意。

殷承祉看着她,“只是来看看。”

“看什么?”皇贵太妃冷笑,“看我们母子的笑话?看我儿死了没有?我告诉你们,我儿绝不会死的!你们休想!”

“娘娘。”殷承祉看着眼前几乎疯魔了般的妇人,“我并无恶意。”

皇贵太妃讥笑出声,“你以为你为皇帝卖命便会有好下场?殷承祉,你还真的信你那位好皇兄不会对你不利吗?他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下得了手,岂会对你这么一个能跟他抢皇位的弟弟手下留情?”

“皇贵太妃,没有证据不能胡说!”殷承祉沉声道,哪怕有过猜测,可亦是不敢置信,“陛下尚未有子嗣,哪怕真的要对你们母子下手,也不至于……”

“皇宫就在他的掌控之中!”皇贵太妃冷笑地打断了他的话,“除了他,谁能在皇宫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害龙胎还不留痕迹?!”

“陛下没有道理这么做!”

“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做事还需要道理吗?”皇贵太妃冷笑到了极点,“殷承祉,你若是这么信他,如何会在这里?”

殷承祉忽然哑口无言。

“你来想问什么?”皇贵太妃又道,“既然不是来看我们母子笑话的,你来做什么?我们母子落得如此下场便是因为后妃小产一事,你能来,难道不正是因为心里也有怀疑吗?还有,他若是这般看重你这个兄弟,如何会大张旗鼓近乎押解地将你弄回京城?及冠礼?若真的如此兄友弟恭的话,怎么这时候才想起来?!殷承祉,看在先帝当年也算对我不错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赶紧走吧!回你的锦东去!只要你紧握锦东大军,他殷长乾哪怕再想要你的小命也得仔细掂量!”

“我如今也是紧握锦东大军。”殷承祉道。

皇贵太妃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是啊是啊,我这是瞎操心什么?自身难保了竟然还给别人担心?真是蠢的可怜啊!”神色一厉,“你滚!赶紧给我滚!我们母子哪怕死在这里也不需要你们兄弟假惺惺!”

殷承祉尚有许多的疑惑,但是却也明白在这里得不到解答,哪怕是得到了,又有几分可信?他最该问的,其实从来只有一个人。

“叶晨曦?”便在他走出齐王母子所住的偏殿之时,竟见到了本该被刺客掳走而不知所踪的叶晨曦,“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晨曦面色也不是很好,面无表情地端着一碗汤药,见到了殷承祉也并不意外,但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我为何在这与你有关吗?”

“你——”殷承祉面色阴沉了下来,“当日王府进了刺客将你掳走……”

“我命大,逃了回来。”叶晨曦没等他说完便道,“不成吗?燕王殿下。”

“你——”殷承祉气的脸色铁青,“你给我……”

“燕王殿下若是不想为皇帝陛下背谋害齐王的黑锅。”叶晨曦后退了一步,手中的药碗端的稳稳当当,汤药一点也没撒出来,“便不要妨碍我为齐王送药了。”

“你还不进来!”这时,里头传来了皇贵太妃的怒喝。

叶晨曦大步越过殷承祉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