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 111 章

(尊养小夫郎[种田]);

“会试解元越闻?”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看着手中的会试考卷,再看看站在面前身高也只他一半高的小孩儿,很难不惊讶,这孩子至多十岁,是如何作出这等精彩绝伦的经论的。

闻哥儿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大人。”

他们此时在保和殿,皇上不在,由钦点的大臣主持殿试,吏部尚书与翰林院的几位学士对视一眼,清点完剩下的四十九人后道:“请各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开始答卷,时间为一柱香。”

在场的一百五十人至少有二三十是惟修名下的学生,几位学士显然知道这一点,转场的时候特意在这几人身旁停了停,尤其是年纪最小的越闻那里,看其行文、论点、笔墨俱为精彩,不禁点了点头。

京城外一处远离京城三十里的荒坡,祁连看了一眼日头,这是皇上准他期限的最后一日,过了今天他祁家满门就会祁连不敢想,靠在树后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借着枝干的遮掩继续观察荒坡下面的一个村子。

赵统领说他将那个羌族番王处决时听他喊京城郊外有他的人,一定会回来报复京城,羌族使团来大庆不允许带护卫进来,从西南到京城一直都是十几个大臣而已,顶多再加上几名侍从,何来有人一说?这有的恐怕是相勾结的血莲一伙。

赵统领不知道具体位置,只说是郊外,他这几日将京城方圆几十里翻了个底朝天才总算找到这儿,祁连沉下气,悄声问向身旁刚回来的人:“查得怎么样?”

张峰:“大人,不出你所料,这个村子果然有问题,周围没有地也没有河就算了,我们在每个村口转了一圈,看到的都是男人,没看到一个老人和小孩儿。”

祁连点点头:“这处就是靠烧杀抢掠的贼窝,自然没有你说的那些。”

张峰:“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祁连:“你觉得这里有多少人?”

张峰:“这个村子不小,怎么也有一万左右。”

一万?祁连心里一咯噔,但又感觉不对,那些怪贼在京城中出没时至多百人,何来万人?看他们行动时那单枪匹马、以一敌百的架势,不像是背后藏着这许多人的样子,若真是万人,那这里倒不是贼窝了,更像是兵窝——

“大人小心!”

张峰一把抱住他滚到一旁,而祁连刚才站的地方一只锋利的箭羽已经深深没进了枝干。

“谁?!”祁连推开张峰站起来,他身后其余藏起来的巡防营兵立刻聚到他的身边,拔出腰间的佩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射箭的人没现身,反而响起一声悠长特殊的口哨,祁连夺过属下手里的弓箭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手松箭射,一声闷哼,哨声戛然而止。

祁连松了一口气,回头望向下面的村子时那口气又立刻提了起来,远远的,似乎与定定站在村口的几人对上了视线,紧接着几人跑回去,村子里肉眼可见地骚动起来,而周侧林子里亦不平静,像是被狼嚎引来的狼群,嘶喊着对闯入领地的敌人吞食殆尽。

祁连紧张地注意周身的林子,神情紧绷,他这次来探查为避免打草惊蛇只带了几百人,与下面的万人比简直不堪一击,但他没想着退,这次退了,明天还是要死。

“张峰,”祁连低声吩咐道,“我带人掩护你出去,你立刻回营叫人来支援,我先在这儿顶着。”

“不行大人,”张峰反驳道,“我留你走——”

“哪那么多废话!”祁连拧眉打断他,拔出腰间佩刀上马往东侧林子撤,将人都引到东边,回头望向张峰:“走!”

“大人大人保重!”张峰喊道,深呼吸一口气上马往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沈文宣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阿焦,沉甸甸的,身上还残余着清甜味儿,抱起来很舒服很暖,只不过阿焦不理他,低着头手指不自在地提一提衣领,遮住脖子上明显的痕迹。

沈文宣笑一声,胸腔闷闷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鼓动着耳膜,焦诗寒半边身子麻了,捂着耳朵从他怀里出来,遮住变红的耳尖,左挪一步,坐得离他远些。

在外面住十天好是好,但跟之前住在一起不一样,焦诗寒又想起晚上他对自己做的事,眼睛快速闪了几下,撩开车窗帘子透口气。

“怎么了?”沈文宣笑道,伸出手,“过来,焦焦。”

焦诗寒瞥一眼,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他手心,沈文宣握住,阿焦的骨架小,手指虽然修长,但跟他比还是小了,一只手就能包起来,沈文宣握在手心捏了捏,手指滑过他的腕骨,决定不逗他了,只单纯地将他抱进怀里拍了拍。

“等会儿我们从侧宫门进宫,你要跟紧我,不准乱跑。”沈文宣嘱咐道,看向他的手想拿块布将他俩的手腕绑在一起,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时刻拉着就好。

焦诗寒看向他俩的衣服,问道:“要换身衣服吗?偷偷进?”

沈文宣:“不用,我们是被找回来的,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保和殿内,一柱香的时间到了,吏部尚书让人将考卷收上来,和几位学士一同看过之后挑出其中三份,他们本来应该挑出其中最好的十份交给皇上,由皇上决定谁为状元、榜眼、探花抑或是其他,但皇上近几日烦忧,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上过朝了,奏折也没有批下来,所以这事只能他们来。

“各位请回吧,皇榜明日就会贴出来,本官就在此预祝各位高中。”吏部尚书道,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们转身出去。

翰林学士一边收拢考卷一边道:“等明日新臣上任,我们这些老人也能歇一歇了。”

吏部尚书:“这可未必,等他们上来还有的教,这次选得仓促,也不知道跟往年相比资质如何。”

“这其中有不少惟老的学生,说起来还是朝中某些得力大臣的师弟,能差到哪去?”学士笑道,“惟老许久不曾教授学业,这次教的正好赶上我们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诸多不幸中的幸事了。”

吏部尚书想起前两日收到的信件,感慨道:“他老人家忧国忧民,凌云壮志不改当年啊。”

起身拿过一部分考卷就要回吏部继续看,突然见越闻又折返回来,疑惑间听他问道:“大人,我刚才见你挑出了三份考卷,我想问我在其中第几?”

他这句话问得妄大又唐突,吏部尚书和几位学士对视一眼,想着他这个年纪的人有些浮躁也是自然的,回道:“这个你明日就会知晓,现在不必着急。”

“意思是我在那三份之一是吗?我知道了,多谢大人。”越闻拱手行了一礼,退下了。

吏部尚书觉得奇怪,跟着出了殿门,却见前面广场上宁小将军正等着他,同他一起走了,看方向不是出宫的路,而是太和殿?

他想起惟老给他的那封信,那信上约的时间正是今日,只不过他今天因为要主持殿试还要批阅考卷实在脱不开身,本不打算要去的,可如今他看向身旁的几位学士,问道:“几位大人可随我前去看看?”

等他们到的时候,太和殿外的神武门,以宁国公为首的一众将领身穿一身轻甲从神武门外鱼贯而进,紧接着是拿着先帝御赐的白玉芴板的惟老,肃着一张脸,周身跟着许多熟面孔,都是年轻时候跟惟修交好的大臣,甚至三位已经致仕的两朝元老都来了。

吏部尚书面容一肃,几下整好身上官服,快步过去,恭敬地对几位老人行了一礼,跟在了后面,翰林院的几位学士同样如此,只此阵仗,他们就知道有大事就要发生了。

停在太和殿前三十九级台阶之下,像平时上朝一样,文臣武将分站两侧,宁简将闻哥儿护在自己身侧。

“臣惟修在此叩见皇上!求皇上出面主持政事!”惟修沉一口气高声喊道,撩开衣袍跪在阶前。但手持笏板腰背挺直,一副刚硬不屈之势。

“臣宁维梁在此叩见皇上!求皇上出面上朝!”宁国公同样喊道,单膝跪地,身上轻甲砸在地上,“咯哒”一声响。

“臣刘学义叩见皇上,求皇上出面主持政事!”

“臣陈忍在此叩见皇上!求皇上出面上朝!”

“臣——”

殿前的大臣一个接一个跪下,进忠被叫来打眼一看心肝顿时抖了三抖,慌忙下去恭恭敬敬在几位大臣面前弯着腰行了几礼,觍着笑脸好生好气道:“各位大人,皇上近几日身体不适,上不了朝,而且这早朝的时间也已经过了,不如大人们明日再来,杂家跟皇上禀告一声。”

惟修:“我记得失足坠马的是二皇子,不是皇上,何来不适之说?若是因挂念二皇子心郁成疾,我也未听说皇上召见太医院太医,既如此,无病无灾,又已休朝多日,进忠公公你伺候皇上的不急,我们这些协皇上理政天下的臣子可是急得很,今天若见不到皇上,我们这些人就跪在这儿不走了。”

进忠扯着嘴角苦笑两声,这人虽无官职,但是前朝老臣,又是当代大儒,他说话他没法驳回去,只能商量着道:“皇上忧心二皇子伤势,时时刻刻陪在身侧不敢远离半步,罢朝多日也是无奈之举,可怜天下父母心,几位大人设身处地为皇上想一想,就饶过今天,先回去吧,给皇上留些颜面,明日再来如何?”

宁维梁不为所动:“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公公在此费心劝说,还不如赶快回去禀告皇上,就说西南一事有大蹊跷,必须皇上现在召见我等大臣。”

进忠看他们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急得原地跺一下脚,脑中飞速想了几息泄气地一甩袖转身疾跑去紫宸殿。

“臣在此恭候皇上!”惟修高声道。

在广场一侧打扫的小太监听见他们说的,悄声离开这儿,转过神武门跑去钟粹宫禀告,同时太后宫中也听到了消息。

“娘娘,我们现在过去吗?”进德问道。

太后想了几息,摇了摇头道:“不,再等等,清儿现在在何处?”

进德:“听说已经回宫了,具体在哪不得而知。”

“好。”太后捏紧双手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再等等,她想着,已经等了十七年,忍了十七年了,不怕再等这一会儿。

日晷的影子从巳时转过半个角,他们在殿前跪了半个时辰才等来怒气冲冲的皇帝,崇信帝坐在龙椅上沉着脸看着他们进来,其中几个年纪老的,腿脚不方便了,跪了这么长时间走起路来又慢又跛,崇信帝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他原本在紫宸偏殿看着老二换药,他是未来的储君,伤得那般重,至今还没有醒过来,这帮老东西就急着向他施压!

“朕真是难得见如此大阵仗,不仅是两朝元老,就连避世隐居的惟老先生都来了,怎么?是大庆发生了什么天灾,还是羌国的兵打过来了呀?!”崇信帝一边说一边猛敲一下桌子,震地满殿俱是一静。

闻哥儿抬眸飞快地瞥了一眼龙椅上坐着的人,深呼吸几口气偷偷抹掉手心冒出的汗,给自己鼓足勇气就要踏出来,宁简握住他的肩膀,小幅度地摇摇头示意他别动。

惟修高举白玉笏板躬身行了一礼:“臣参见皇上。”

先帝御赐的白玉笏板御指先帝恩泽,持此笏板者可直言进谏,即使所说的是大逆不道之言,事后也不准被问责。

“臣要禀告西南事项,臣隐居之地为西南渝州的鹤望山,深知西南之事绝不只是迟将军一人所为,主谋还藏在背后恣意嚣张,胡作非为!”

崇信帝看一眼他拿着的东西,被压得心头火起也只能耐着性子道:“惟老先生离京城太久,恐怕对一些朝堂之事不清楚,西南一事早已了结,除迟蓟外,另一主谋原先的吏部尚书也已伏法。”

“不是吏部尚书,他只是个顶锅的,含冤而死的四皇子也只是一个顶锅的罢了。”惟修道,这一句惊地崇信帝不自觉坐直,盯着他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惟修:“压下西南事项、闭塞您的耳目的是当朝宰相赫敏,而他背后的主谋则是当朝皇后,您的枕边人。”

他说得铿锵有力,不像是随意说的,况且能联合众臣将事情捅到他面前,那必然是有足够的证据,但他说的那些事关太过重大,崇信帝不得不考虑些别的,若他说的是真的,于情于理,他必须将皇后和丞相扯下来,可老二重伤至此,这时候再没了赫家势力,那他往后的储君位置恐怕再难保住了。

可老四若老四真是含冤,还有老二屡次说自己没害老四崇信帝终究咽不下这口气,他眼眸中飞速蹿过几抹流光,赫家没了,他还可以再为老二添加其他势力,况且他正直壮年,活得时间还够长,足够他将老二护上皇位,至于老七,他培养他的时间太短了,这段时间的揠苗助长也只是为了磨砺老二,同时制衡朝局,老七最终也只能成一个王爷罢了。

崇信帝:“你说,何来此言?”

惟修松了一口气,挥挥手让闻哥儿出来。

越闻规矩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同时将自己怀中那枚印章拿出来交给一旁的公公,道:“皇上,臣乃越州知府越郡王的独子越闻,我父王根本不是死于西南战乱,而是皇后以赐婚为由派人进越府,并在酒中下毒,害我越府上下三百口人死于非命,城门更是被藏在城外的赫家军攻破,为后面的羌贼开路!”

他说着眼角便忍不住落了泪,叩在地上声音哽咽道:“求皇上为我越家做主!”

崇信帝拿过那枚印章仔细看了看,东西不像是伪造的,但——“你如何让朕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这还是个孩子,最容易被人操纵利用,说的话可不值得信,崇信帝将手中的印章放在桌上,并没有什么表示。

宁简在闻哥儿身旁跪下:“皇上,我宁家与越家最为交好,微臣深知越郡王秉性,他教出来的儿子口中绝无半点虚言,而且这孩子是会试解元,殿试也能夺得前三,思辨敏于常人,皇上切不可只当他是个孩子。”

“解元?”崇信帝疑道,正好吏部尚书在场,小步走到殿前将手中越闻殿试的答卷递了上去,那上面策论极其犀利,一针见血,就是与往年的状元比也毫不逊色。

崇信帝简单看过之后陷入了沉思,仅凭这些恐怕不足以扳倒丞相和皇后,二皇子一脉的大臣定会吵一个底朝天,在这个时间点儿无异于掀起一场党争,很快新臣入朝,不出多久就会被两边抢个干净,最终不剩几个纯臣了。

他不得不考量值得为这些证据掀起一场风波吗?

惟修:“皇上,臣还有其他证据。”

崇信帝抬眸看过来。

殿外慧生手里捏着一串猞猁一粒一粒地转,虽闭目,但他耳朵不聋,能听到里面的动静,手中转猞猁的动作停下,慧生睁开眼,带着身后数十僧人踏进大殿,其中就有迟翼和秦沐二人,还有被慧真抱着的原吏部尚书家的小孙子。

在殿门处侍立的太监垂首用帽子遮掩,余光一一扫过从旁经过的僧人,等他们全部进去之后,太监抬起头沉了一口气,目光阴沉肃穆,那帽子底下的脸赫然是温连城,拉下帽子低着头快速离开了此处。

等他走远之后,另一侧侍立的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悄悄跟了上去。

“娘娘,这次恐怕是躲不过去了。”温连城附在赫皇后耳边小声将他看到的听到的都讲了一遍。

“娘娘,现在宫中禁卫有十之三四都被派到了外面寻找沈文宣,守卫比之以往都要松散,这个时候逃出宫最为容易,城外还有我们的赫家军,里应外合绝对能帮娘娘脱险于京城。”

“脱险于京城?之后呢?”赫皇后不在意地笑一声,站起身走到门口望向这座宫城,她在这儿活了半辈子,折磨了半辈子,已经不知道要去哪了。

“本宫辛苦筹谋不是为了最后能逃出生天,本宫是为了复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苗头,本宫这时候逃是何道理?再有,就算逃出去了又能如何,与其在外面躲躲藏藏最终逃不过一死,还不如最后博上一场。”

“娘娘——”温连城开口劝道。

“嘘——”赫皇后食指抵唇打断他,盯着他道:“温连城,本宫准许你出宫,但你要答应本宫一件事,一定、一定要保护好丞相,帮他远离京城只做一个普通人,本宫可以死,但他不能。”

温连城被她盯着,喉结紧张地滚动,半晌后双膝跪地伏首道:“娘娘,恕臣难以从命,宫内精锐和城外的赫家军都需臣来指挥调度,若臣此时离娘娘而去,报仇只成一纸空谈,万千谋划毁于一旦,这如何让臣死后面对泉下的赫老将军!求娘娘让微臣留下,臣答应娘娘,定尽全力辅佐娘娘坐上最高的位置!”

赫皇后垂眸盯着他的头顶沉思几息,问道:“我们城外有多少兵。”

温连城:“两万。”

两万?够了。

赫皇后移开视线,眼底渗出一丝毒辣,吩咐道:“除了丞相,你派人将我们这一脉的大臣还有皇室宗亲都叫来宫里,然后在丞相身边安插些人手,若事有不对马上将他带出京城。”

温连城:“是,娘娘!”

太和殿内,崇信帝看向进来的慧生几人,拧眉疑道:“大师这是何意?”

慧生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没多的言语,让到一旁露出后面的迟翼和秦沐二人,慧真也将一直抱着的原尚书家的小孙子放下来了。

崇信帝认识这三人的脸,一时愣怔,而后眉头皱得死紧,迟蓟的家眷一直没找到,原来竟是藏身于相国寺?还有这个小孩儿,按理说原吏部尚书一家都已经被处死了,这小孩是怎么活下来的?

“朕倒没想到佛门之下竟然能包藏谋反之人,大师,你带来的这三个可哪个都不简单,相国寺如此大胆,你可想过朕会如何追究?!”

慧生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皇上,贫僧信缘,缘乃天定,不可断矣,万事贫僧只求随缘而行,遵从本心。”

信缘?岂不是不信法不信权?崇信帝勾唇笑一声,笑意凉薄。

“皇上,”秦沐拉着儿子跪下,“草民携子私逃是草民的罪过,大师收留我父子二人时并不知我二人身份,只不过是因为心善才将我们留下了,还请皇上莫要怪罪大师。”

说着将怀中的那封信拿出来,叩首庆幸道:“也多亏了大师搭救,我们才能逃脱皇后追杀,也才有机会跪在皇上面前揭穿西南的真相,这是我夫君迟蓟临死前留下的亲笔书信,上面事无巨细地写了西南事宜,还请皇上过目。”

崇信帝瞥了那封信一眼,暂且先将他们的事揭过,眼神示意进忠将那封信拿上来。

进忠小碎步跑着快速下了台阶,接过秦沐手中的信呈给皇上,崇信帝接在手里,刚将信打开却见里面只不过是一踏白纸。

“大胆!你——”

秦沐:“皇上息怒,这封信我夫君写的时候唯恐会被皇后灭口,所以动了些手脚,要想看它必须端来一盆水将它浸湿,上面的字才会显出来。”

这是水写纸,他夫君在镇守南边时偶然发现的,纸上涂有遇水变色的涂料,先用毛笔蘸水在上面写下想写的东西,等水渍干了之后纸又变回原本的样子,这次又蘸水,上次写下的东西就显了出来。

进忠疑惑,回头看向龙椅上的皇帝,崇信帝睥着秦沐二人沉思了几息,直到将他们父子二人盯得汗如雨下才将手中的一踏白纸扔给一旁的进忠,浸湿而已,他不差这点儿时间。

等的时候,神武门又走近一批人,老王爷领着众人走在前头,只是快要进殿时瞥到正跪着的秦沐、迟蓟两人,以及抓着慧真衣袖的小孩儿,立即顿在门边,一把抓住身后靖王的手先闪到一旁。

“父亲?”靖王不解道。

老王爷拧紧眉,他本以为皇后叫他们来是为了劝谏皇上勤于朝政,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这般阵仗皇后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靖儿,你现在回去带着赫敏走还来得及。”他沉声道。

靖王眉头立即皱起:“父亲这是何意?”

老王爷定定地看着他,虽没有说话,但长久的沉默已经能表明事情不简单了,靖王心里突起一阵惊慌,下意识地退后两步,转身发了疯一样往出宫的方向跑去。

老王爷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神武门,心里沉一口气,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进殿,走到最前面俯身行礼。

崇信帝抓着手中还在滴水的信纸,上面一行行字争先恐后涌入他眼中,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扭曲,这上面过去十年的谋划、布局以及事情败露后的计策,更甚至他们联合在一起所谋为何,崇信帝看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怒急攻心,将那些水写纸通通撕个粉碎。

“来人!朕要废了皇后!将赫沁这个贱人押入冷宫,永生不得再踏出一步!赵二,你带人将赫府围了!里面每个人都不能放过,通通处死!”

“皇上!”老王爷上前一步,“臣等不解皇上为何废后废丞相,还请皇上明示。”

崇信帝这个时候才发觉新来的这些人,尤其这些人还都是跟二皇子有关的,不禁嗤笑一声:“皇叔,朕还未推论你们这些人是否与皇后和丞相蛇鼠一窝,还未追究你们这些个臣子的过错,这个时候还是安静一些的好。”

“赵二,照朕说的做!”

赵二俯身就要下去——

“皇上!”老王爷定定地对上皇帝的视线,从嗓子中破出的这声嘶吼惹殿内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老王爷:“废后、废丞相是动国之根基,定震动朝堂、民间乃至整个大庆,岂是仅凭圣上一句话就能废的!还请皇上明示缘由,以服人心!”

他说完后面跟着的那些大臣和皇族宗亲一齐俯身道:“还请皇上明示缘由,以服人心!”

若真说出来他怕连当年他做下的事也一并揪出来,崇信帝气得脸色铁青,腾的拍桌而起刚要发火就听外面一声滔天巨响,震得整个大殿都抖了三抖,众人霎时一阵惊慌,还未反应过来时赵二已经带着禁卫出去了,宁简紧随其后。

“有刺客!快护驾!”

“有刺客!护驾!”

“护驾!”

沈文宣站在一侧殿宇的高楼之上,背手看着远处一处宫殿塌了,看位置应该是大皇子的住处,紧接着又是两声、三声、四声皇后从后宫出来到太极殿的距离不短,沈文宣默默数着声响。

“这声音”焦诗寒扒着护栏望向被毁的地方,原本华丽的宫殿顷刻间就变成一堆杂乱的废墟,冒着黑烟,许多禁卫往这些地方涌去,隐隐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还有被炸伤的惨叫。

他忽的想起安和县被攻城时的那一夜,着急望向长信宫,幸好、幸好太后所住的宫殿离爆炸的那些地方还有些距离。

“皇后被禁在钟粹宫中,身边人手不足以抵抗宫中万数的禁卫,想要造反得用点儿以少胜多的法子,这是其中之一。”沈文宣解释道,手环过他的腰护着他别掉下去。

火药这玩意儿温连城亲身经历过一次,这会儿倒是用得很熟练。

沈文宣笑了一声,在数过第十声之后,他看着造反的人闯进太极殿,转身拉紧阿焦的手带着他下去:“时间到了,我们下去看看。”

焦诗寒回握住他的手,注视着他的背影跟着他走。

太极殿内,崇信帝紧靠在龙椅上惊魂未定,脸唇白出了一个色,但他眼神阴狠,冷冰冰地盯着下面闯进来的数十人,这些都穿着太监服,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手持刀剑的样子明显经过军队的历练。

温连城手里提着一个小罐,就是这东西在太极殿前炸开,守着的几百禁卫死的死,残的残,太极殿前顷刻一片血红,断壁残垣,仿佛经历一场战场硝烟,就连高达三丈的殿门都被波及,掉下来半扇。

“谁都不准动,否则我不介意将这里也炸个底朝天。”温连城威胁道,踢了踢脚边的箱子,这里面可都是这玩意儿,眼神阴鸷,直勾勾地盯着殿内的文武百官迫使他们退后几步,让出身后的皇帝,殿内仅存的几名禁卫也被闯进来的人迅速抹了脖子。

就算皇宫内还有近万的禁卫又如何?他们这些权贵现在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听说有人要废了本宫。”赫皇后从人群后出来,望向上面的皇帝,嘴角一丝笑,虽是仰着头,但她的眼神睥睨一切:

“李湛,你配吗?”

怒、嗔无处发泄在心中翻滚,崇信帝站起身瞥了眼老王爷又瞥向皇后:“好,好得很。”

“你赫沁谋同迟蓟勾结羌国妄图颠覆大庆,此等大罪你怎么好意思问朕配不配?只怪朕当年心软,念及旧情没废了你赫家,朕早该提防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同你那造反的父亲一样,都是忘恩负义的逆种!”

“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提本宫的父亲?”赫皇后瞪着他,“我父亲一生光明磊落、为国为民,他唯一的错处就是错选了效忠之人,拿你当了明君!”

“本宫就是勾结了羌族,就是想把西南吞了,这又如何!那块地方本就属于我们赫家,是我父亲辛辛苦苦征战数年才从羌族手里夺回来的,有了我父亲才有了你的西南子民,你李湛才能从此处发家坐上皇位的宝座!”

“说我忘恩负义,可你李湛呢?一招诬陷,背信弃义,过河拆桥,我父亲对你忠心耿耿,你却为了你心里那点儿不能明说的忌惮引我父亲上京置他于死地,李湛,你敢对着恩义二字摸摸自己的良心吗?”

崇信帝:“你——胡说八道!当年是他赫靳想要谋反,是他贪心不足妄图自立为王,事实如此岂容你颠倒黑白!”

赫皇后:“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崇信帝:“你笑什么!”

“笑你死到临头都不敢承认你当年所做的事哈哈哈哈哈哈哈,”赫皇后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好笑地看着他,“你恐怕不知道老王爷私下与我父亲通过信件吧?那时候我父亲还在千里行军,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京城,又担心皇上你遭遇不测,所以写信给老王爷让他提防宁家,以防宁家造反,可谁能想到啊,呵,该提防的不是宁家,而是李湛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小人。”

崇信帝不可置信地瞪向老王爷,这么多年,他念及老王爷的恩情这么多年屡次让步、次次低头,视他如血脉亲人,可到头来,亲不亲,妻不妻,皆背他而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这些要造反的人有什么资格指摘朕的过错!”崇信帝喘着粗气瞥了下面维修和宁维梁两拨人一眼,又瞥向老王爷:

“皇叔,朕半生敬你尊你,自登上皇位起对你从无半分苛待,就是对靖王也是爱屋及乌,如今你真要和这妖女站在一起,置朕生死于不顾吗?”

老王爷闭目叹一口气,这么些年他一直保着皇后和丞相,就因为皇上实在欠赫家甚多,他能弥补些就尽力弥补着,可他如今看着皇后癫狂的模样竟不知当年将她从后宫里救出来是对是错了。

孽缘旧怨终究难以收场。

“皇后——”

赫皇后:“老王爷莫要劝我,丧子丧父之痛,本宫和敏儿这十几年来的隐忍,不是你说一句祈求本宫就能轻易放下的。”

她当年怀胎五月被遗弃在冷宫里,为了活命只能喝堕胎药小产,太医告诉她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这么多年,她眼看着皇上嫔妃成群,子嗣如云,只有她,待在这深宫中冷得像一块冰。

老王爷:“娘娘提前将我们这些老臣叫来怕也不是为了和皇上拼个你死我活,不如臣提议,求皇上自封为太上皇,让位给二皇子,而皇后你就此收手吧。”

惟修“哼”一声:“这皇位王爷当是自家的,说让就能让?若真随了王爷所愿,皇后这种叛国之人岂非要坐到太后的位置,真乃滑天下之大稽,臣就是死了也绝不答应!”

老王爷:“你若不答应就真的死了——”

“死了便死了,”宁维梁负手不屑地斜他一眼,“臣愿追随皇上而去,死了也能得个英烈的名声,绝不效仿王爷苟活。”

“你、你们——”

赫皇后笑一声,夺过温连城手中的剑一步一步走上台阶逼近龙椅上的皇帝,剑尖直指着他逼他让出龙椅,赫皇后将剑插在椅侧,自己坐了上去,极其舒适地靠在椅背上两手抚摸两侧椅臂上的龙头,喟叹一口气。

“你们想死,也得问问某人想不想死,皇上,”赫皇后调笑似地看向他,“本宫觉得老王爷的提议甚是不错,这退位的诏书你写是不写?”

温连城重新拔出一柄剑,刀剑出鞘的声音吓得皇帝一抖,赫皇后长笑一声,让人给皇上备上笔墨和黄稠。

二皇子那副身体早已不是做皇帝的料子,不过没事,母承子业,她会替他做一个好皇帝。

崇信帝看她得意的样子恼急,猛咳几声忽然吐出一口血来,落在柔软的黄稠上触目惊心。

“皇上!”进忠忙扶住他,“皇上,您没事吧皇上?”

赫皇后不屑地别开眼,刚要嘲讽就听外面动静大起,上千的禁卫涌进神武门,将整座大殿团团围住,赫皇后惊得站起。

“大局未定,皇后这么早就想坐上皇帝的位置了?”沈文宣踏进殿门,一只手背过身体,另一只手紧拉着焦诗寒。

“沈文宣?”赫皇后拧眉,扫过他身后的禁卫又是一笑,“你没死不想着苟活着,竟然还敢自投罗网,带这么多人以为自己就胜券在握了?温连城——”

“在!”温连城手持剑刃,刀尖堪堪停在他一步之外,逼迫他停下,另一只手则拿着装着火药的小罐,眉峰一挑,想当年在安和县,这小子就是如此坏了他的大计,害他们险些没拿下荆州,这次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爽得很。

沈文宣看了一眼他的剑尖,他可不喜欢有人拿剑指着他,抬眸一笑,矮下身附在阿焦的耳边轻声道:“堵住耳朵,阿焦。”

焦诗寒不明所以,偏头盯着他的侧脸听话地用手掌心将两只耳朵盖住了。

这人又想做什么?温连城拧眉。

沈文宣不紧不慢地将从袖中掏出一支火折,当着他的面将它吹着了,瞅准装着火药罐的木箱抬手一扔——

“你——”温连城目眦欲裂,眼瞅着火折从他头顶上划过去,手中的剑下意识就要抹沈文宣的脖子,却被防在身后的赵二一剑挡开,反手将他擒住,刀刃堪堪划过他的脖子留下一条血线。

火折落进箱子里只听噼里啪啦一顿响,本以为会是大阵仗,殿内所有人都惊得护住头往后躲,结果却像是放鞭炮一样,最大威力的一次就是将陶罐炸起一米高,然后摔在地上,“啪”地一声碎了

怎么回事?赫皇后起先一懵,对上沈文宣的视线后又是一冷。

“这种东西只有葛武成和张冦简的军队里才有制,由专门的兵匠负责,每日都是有数的,查起来极其严格,用的时候也只有炮兵才能用,他们的营帐每日一小查三天一大查,就是私藏也藏不住,你说你们是怎么得到这批货的?”沈文宣眯眼笑一声,视线瞥向温连城:

“在我放过你时你就应该小心些。”

这里面只有最上面的十一个能用,他们检查一个,后面的十声炮响已经过去了。

“不,不可能,我明明、明明已经检查过身边的人——”温连城话头忽的卡住,眼神震颤,他查人的时候可能就已经将身边的人暴露了个彻底。

“来人,”沈文宣眼瞳映着皇后那张失色的脸,骤冷,“杀。”

“是!”

禁卫顷刻涌进殿内,他们人数太多,那些太监根本不敌,沈文宣从背后将阿焦环进怀里抬起一只手挡住他的眼,微微笑着看造反的人挨个被夺了性命,鲜血涌出来,染红了整个大殿。

“都给本宫住手!”赫皇后持剑抵住皇帝的脖子,“你们若敢上来,本宫就杀了他!”

“沈文宣,你以为你机关算计赢了这一场,可本宫告诉你,京外还有本宫两万赫家军,你若不想京城血流成河,就放——”

“嘘——”沈文宣食指抵唇打断她,“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你的两万赫家军在京外遇到一点儿麻烦,自顾不暇,恐怕不能进京帮你了。”

“噢,还有,”沈文宣眼眸一转,看向崇信帝唇角微勾,“我来时经过紫宸殿,特意进偏殿看了二皇子一眼,发现他终究没能熬过来,已经气绝,可惜、可惜。”

两句话惊起千层浪,崇信帝嘴唇青紫,彻底承受不住,眼前黑影一闪软倒下去,赫皇后一时不备,正要捞他起来却听破空一声箭响,刚抬眸就被一箭穿胸而过——

赵二慢慢放下手中的弓,而温连城倒在他脚边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

“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明两天完结,大家520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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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尊养小夫郎[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