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 109 章

(尊养小夫郎[种田]);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行宫内已经快吵翻天了。

“太后,臣妾拉着焦小公子游乐,没仔细看着他,让他被刺客陷害落了水,是臣妾的错,惹太后伤心更是罪过,还请太后责罚。”皇后脸色苍白地福了一礼,虚弱无力,打眼一看就像是惊吓过度的样子。

崇信帝于心不忍,刚想说几句让她先坐下,太后抢先一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跟本宫装什么!那些刺客定不是冲着我那小双儿去的,怎的你没事,独独我那小双落了水!”

桃红拦在自家娘娘面前护着,哀求道:“太后娘娘,这也不是我家娘娘想的啊,谁能想到会有刺客——”

“太后,”绿袖沉声打断她,捂着身侧的腰伤唇色白得不像话,被人扶着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挟持我家公子,是她,她将公子推下水的,还想太后娘娘为我家公子做主。”

赫皇后:“你这个贱奴休要信口雌黄!明明是你这个贱奴护主不力,反倒将责任推到本宫身上,若真按你所说,本宫挟持焦小公子所欲为何?”

绿袖狠狠瞪着她开不了口,她明知道那个理由不能说。

“怕不是因为忌惮宁妃,想伤我那小双儿给本宫一个下马威!”太后直逼她一步,“你先前就在本宫宫里边胡闹,心胸挟隘,招术歹毒,此等毒妇怎配为皇后?本宫恳求皇上废她皇后掌印。”

赫皇后猛得抬起眼,手指捏紧了。崇信帝叹一口气,感觉心累得很:“皇后纵是有诸多错漏,但这么多年打理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废后乃国朝重事,岂是说废就能废的?朕也知道太后正是伤心的时候,话未免说得重了些,不是有意为之,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焦小公子,这账往后再慢慢算吧。”

赫皇后微微一笑,不屑地转过脸,她乃一国之母,怎能因为一个无职无衔的小双儿就给废了!

“朝堂的事本宫既做不得主,那后宫的事本宫总能插手些,来人,将皇后拉下去,幽闭钟粹宫,没有本宫的吩咐,谁都不准放她出来!”太后怒道,刚说完就一脸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不堪忍受地弯下腰,仿佛被气狠了,鸳鸯忙扶着她到椅子上坐下:

“娘娘?没事吧娘娘,快请太医,把赵太医请过来!”

崇信帝见事情越发严重,烦不胜烦,看向皇后沉了一口气,吩咐人先把她送回宫,这次春猎不用她再跟着了。

总得有人退一步,皇后退总比太后退要好。

进忠无奈拦在皇后面前:“娘娘,请吧,太后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只能委屈娘娘受些委屈。”

赫皇后瞟一眼皇上,又瞟回太后,嘴里的牙都快咬碎了,这老妖婆装的罢了,还真有人信,不过继续闹下去确实对她没有好处。

“桃红,随本宫回宫,臣妾不在这儿碍太后的眼,免得又挨一巴掌。”赫皇后阴阳怪气道,由桃红搭着手刚跨出宫门就见前面四个禁卫一人抬着担架的一角跑过来。

言起:“太医!快请太医!二皇子受了重伤,快请太医!”

赫皇后立即停下,随着担架越抬越近,她看清了上面那张脸,脸色瞬间凝重怎么回事?

她看到沈文宣赶了过来,还以为是沈文宣察觉到了什么,李栀没有拦住,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敢把李栀伤到这种程度,被人架着犹如一个快归去的血人。

崇信帝慌忙从里面出来,见到李栀的一瞬间眼前一花。

“皇上!皇上!”进忠忙扶住他,看到他发紫的嘴唇都快哭了,“皇上,您要保重啊皇上。”

太医一来就是一群,见此阵仗不禁额头冒汗,这三位顶尖的贵人没一个好惹的,若是稍有差错,他们的项上人头今天怕是不保了。

一息之间,整座行宫仿佛被蒙上一层深重的阴影,大大小小的宫人噤若寒蝉,匆匆忙忙地着手于手头的活计,不敢交头说一句话。

本是黑中参白的头发如今变成了白参黑,崇信帝半靠在床头的软垫胸腔浮浮沉沉地喘息,提着劲头问道:“老二如何了?”

太医:“皇上放心,二皇子现在性命无忧,只是受的伤重了些,肋骨、大腿骨和肩膀几处都有骨裂,应该是骨折之后被人掰了回来,幸好掰得及时,内脏没被错位的骨头划到,只是疼得太狠,短时间内不能醒过来,今后也得费心养着了。”

崇信帝勉强松了一口气。

“谁?谁敢伤朕的皇儿,言起——”他咳嗽一声,浑浊的视线扫过下面正跪着的人。

言起被看得后背一紧,立即跪地道:“臣办事不利,未能及时洞察羌国险恶用心,实在是羌国使臣阴险,竟然与血莲勾结在一起,企图谋害二皇子,幸好巡视的禁卫和葛将军察觉后出手相救,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手法诡谲,使用的武器更是闻所未闻,十步之外就能杀人于无形,臣等护卫不力,害得二皇子不小心落马,还请皇上降罪。”

说着将手上断裂扭曲的枪杆捧上前。

“羌族?”崇信帝心头火瞬间烧至四肢百骸,粗喘了几口气才将心中翻涌压下,眼神冷极。

“来人,召羌族番王。”他哑声道。

番王在言起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扣住了,此时几个禁卫合力将他压上来,强逼他跪下。

“你们干什么?!大庆如此待我是想与我羌国翻脸不成!我羌国大臣尽数死在你们大庆,你们无论如何都要给本王一个说法!”番王被压得动弹不得,气急道。

言起:“说法?你还想要一个说法!皇上,臣怀疑这一个月间神出鬼没的血莲都是羌族那边搞得鬼,如若不是如此,那血莲的人怎会跟他们站在一起?这群蛮夷祸乱我朝西南不够,还想将大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

番王:“你血口喷人!你们大庆好不讲道理,死的是我羌国使臣,你们竟然还想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羌国身上,欺人太甚!我羌国纵是战败,但也不是毫无反手之力,大庆再如此胡搅蛮缠,本王立即修书一封,派兵重返西南,定叫大庆不得安宁!”

言起:“你派兵?你以为大庆怕你?我大庆男儿岂是吃素的!再有,你说我诬陷你,那你手下的使臣怎会和我朝二皇子撞到一起?更莫要说从你羌族人手里搜出来的这玩意儿,我手下的禁卫身死都是拜这玩意儿所赐,你们大臣身上可都是普通的刀箭伤口,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什么!”

“你——”番王气急想扑过去又被压了回来,脸色铁青。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王问心无愧,绝对没有谋害过二皇子,孰是孰非,等二皇子醒来即可,到时候谁是人谁是鬼定能辩个明白。”

“若本王这边是无辜的,大庆害死我羌国使臣十三人,定要给我国一个完美的交代!”

这群蛮人正在这儿等着呢,恐怕早就想好以下属的命换一场战败的翻转。

言起狠狠瞪他一眼:“你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想着羌国施压救你,你门儿都没有!”

那个二皇子怎么就没死了呢,艹!

崇信帝从软垫上坐起身,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各方势力的博弈而已,他清楚得很,哪一个都不是无辜的。

仅仅是过了个年,他就已经失去了老四,老二也身受重伤。老四去的时候关联到老二,他没法追究谁的罪过,但这次老二又出事,无论谁对谁错,他万万不能手软,哪怕是错杀,除了他,没人能给他的皇子设局。

“羌族使臣企图谋害皇子,证据确凿,来人,将番王压下去,在正阳门外五马分尸。”

番王满脸错愕,言起心中喜意刚上来一些就听崇信帝接着道:“中郎将言起玩忽职守,镇北将军葛武成护卫不力,两人削职免官,降为平民,拖去正阳门施以鞭刑,不得喂水投食,若三日之内二皇子醒过来,朕便免去你们的死刑,若他三日之内醒不过来,你们就跟这羌狗一样,通通给朕拉去陪葬!”

言起浑身一僵,对上皇帝的目光从头冷到脚。

“皇上,臣自知罪孽深重,要打要罚绝无虚言,可葛将军为救二皇子也受了重伤,断断不能再受刑,求皇上——”

“拉下去!朕不想再听你们狡辩一句。”崇信帝怒道,喘息粗重,枯死之人的冷硬更像是阎罗冥刹。

“不!我乃羌族卡沙尔亲王,你们杀了我,羌国一定会报复的,放开!”番王抵死挣扎,但禁卫牢牢压制着他,将他和言起一起拖了下去。

远在别处宫殿里的葛武成本正被随身带的军医包扎伤口,不多一会儿也被赶来的禁卫一同带走了,双手被束缚吊在正阳门下,屈膝跪地,扒光上半身,凌厉的鞭子混着破空声一下一下地抽在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很快伤痕交错血肉模糊。

“沈、沈文宣呢?”崇信帝问道。

进忠一边喂药一边小心回道:“听下面人说,本来沈大人是与二皇子同行的,二皇子如今深受重伤,沈大人却不见了踪影,至今还未寻到。”

话他只说了半截,后面那句他看着皇上的脸色自觉隐了,莫非,沈大人也已经遭遇了不测?

崇信帝咳了几声,像老旧的抽风机一样喘气声沙哑难听:“去,把赵二找来,让他带禁卫进林子找,找不到让他也别再来见朕了。”

“还有,派人快马加鞭通知张冦简,让他护送着老七回来,沿途不得有误,一定要把老七安全带回来。”

让张冦简带七皇子回来,那西南赈灾那边进忠止住他的想法,这不是他该想的,颔首应了一声。

赫丞相还在外面站着,进忠出来的时候提醒了一句:“丞相,今晚皇上身体不适,不会请丞相进去的,您还是回去吧。”

“进忠公公,”赫丞相拦住他,将腰间的玉佩塞了过去,“我查了查一同过来的几位大臣,其中唯独少了沈大人,不知公公——”

进忠叹一口气:“杂家也正要差人去找呢,不知沈大人现在是生是死,就怕晚一会儿就给耽误了,唉,咱们皇上也吓坏了,要差人把七皇子叫回来,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孩子啊,还是待在父母膝下最为稳妥。”

那西南赫丞相想了几息,但随又想到他现在哪还管的了这件事。

“丞相,这话杂家该说的都说了,但这礼杂家是不敢要的,您还是自个收好吧。”说着进忠把手中的玉佩又塞了回去,越过他走了。

赫丞相看一眼手中的玉佩,偏头再瞥一眼进忠的背影,嗤笑一声,转身下台阶随手将手中的玉佩扔了。

他赫家在皇帝身边向来见不得人。

靖王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沉默地看着他走近,在他就要越过时突然抓住他的手:“敏儿,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

赫丞相一把甩开他的手,转了转手腕:“我要做什么不用你管。”

夜已至三更,沈文宣拄着脑袋歪头看着枕在他大腿上已经睡着了的焦诗寒,手指随意卷了卷他微卷的额发,暖黄的火光照在他脸上,半明半暗,耳边除了火堆里偶尔响起的噼啪声外只剩阿焦轻轻的呼吸声,很宁静。

忽的,山洞外响起脚步声,沈文宣抬眸,手不慌不忙地绕到阿焦后面托起他的后脑和脖子,轻轻放在一团衣服上,起身时顺便拉拉他身上盖的外袍,动作很轻地出去了。

山洞外,果不其然站着一溜穿着黑斗篷的人。

“公子。”其中一个人将准备好的衣服等物躬身递了过去。

沈文宣接过,瞥了一眼河面上正停着的画舫。

黑袍人:“皇上和太后那边的人沿着河岸很快就会找过来,还请公子尽快离开。”

沈文宣:“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二皇子没死,要杀他的时候被宁家那个小将军阻止了,现在重伤昏迷,听赵大夫那边说,按他受伤的程度,没十天半个月醒不了,羌族的那个番王被处以了极刑,不过皇上对言起和葛武成也下了重手,现在正在正阳门下吊着呢。”

沈文宣:“宁简?他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给别人的解释是碰巧路过那儿,无意间发现了受伤的葛武成和二皇子,然后叫来了禁卫。”

既是如此,言起办事不力被罚意料之中,但葛武成是救了二皇子的,皇上竟然也罚了他这老头估计已经极度敏感了。

沈文宣笑一声,至于李栀,不急,重伤未愈也是一种死法,若他当场死了,那俩估计就等不到他们来救了。

“派人看着宁简,再去准备两具死尸把言起和葛武成换下来,剩下的去找王沐泽,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黑袍人躬身退下,渐渐隐入林中与黑暗融为一体,很快就看不见了。

沈文宣回到山洞换好衣服,脱去那身厚重的官服还有和那些商人同化的财气衣服,只简单一件白色内衬和灰色外袍,沈文宣抻了抻肩膀,感觉舒服多了。

用土将火扑灭,他在黑暗中轻手抱起焦诗寒,走向河边的画舫。

“嗯?”

风一吹,焦诗寒从睡梦中惊醒,意识到抱着他的是沈文宣又慢慢放松下来,搂住他的脖子紧紧贴着,眼睛瞥到月光下的河和船搞不清楚情况:“我们要去哪?”

“一个不远的地方,你睡一觉我们就到了,快睡吧。”沈文宣低头吻一下他的眉心,踏到船板上坐进船舱。

船夫长杆一挑,画舫离岸,顺着河流向远处漂去。

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行宫宫道上一声惊恐的尖叫,早起打扫的宫女看着吊在这正阳门下两具被箭矢当胸穿过的尸体,吓得软倒在地上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来人啊!死人了!来人啊!死人了!”

两具尸体一具言起一起葛武成,赵二赶到这儿时就见这满地的血莲图,像是被随意撒的纸钱一般,阴森森地透着鬼气,而在两具尸体前面则躺着早被五马分尸的羌族番王,按理说,昨天刚被处决的番王尸体早就被扔去了乱葬岗,不可能出现在这儿。

与之相反,六部分尸块完整地拼凑在宫道上,配着满地的血莲图和被杀的言起、葛武成两人,像是有些人在示威,在为死去的羌族番王报复。

若说昨日他还对血莲势力与羌族的关系半信半疑,事到如今崇信帝是完全信了。

“皇上,”赵二跪地道,“那些怪贼能堂而皇之地在行宫内杀人,这处怕是不能待了,臣恳求皇上即刻回宫。”

崇信帝看了几眼赵二又看向满屋满院的人沉默了许久,这短短一天一夜接连发生的事比那晚年夜还要来得震颤人心,他不得不怀疑他身边的人哪个是真正可信的,那些个又是两副面孔,在暗中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咬上他一口。

是谁?为了什么?他想在他这儿得到什么?

“皇上?”半晌得不到崇信帝回答,赵二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崇信帝视线下移,定定地看着他,开口道:“赵二,你说此处不能待,那宫中可安全?”

赵二:“皇上放心,皇宫中有两万禁卫把守,各门各宫各院无隙可乘,皇宫外更有三万巡防营兵,这世上没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了。”

“只有兵有什么用,真正可怕的是这朝堂、这权利你死我活、无休无止的争斗,兵不见血,杀人于无形。”崇信帝眼睛沉着,嘴角却扯出一丝弧度。

“赵二,言起死了,朕任命你为九门提督,找到沈文宣,护卫好皇宫,否则——”崇信帝微弯下腰靠近跪在地上的赵二,声音低了些,“你的命就如言起一般低贱,朕浮之则去。”

赵二被迫直视皇帝那双混浊又极威重的眼,等他说完立即低头伏在地上低声应是。

“下去,召祁连。”崇信帝直起身子道,压抑着咳了两声,进忠忙给他拍拍背。

祁连进门,与出去的赵二擦肩而过,躬身跪地道:“皇上。”

崇信帝:“一开始出现血莲时是在年夜那晚,举城震动,那会儿朕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忙,暂且将它搁置了,只交给刑部与大理寺同理,之后血莲杀傅小侯爷,那是朕最喜欢的外甥,切肤之痛不过如此,朕就将血莲转交给你,让你一定要彻查,结果你一点儿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到!”

祁连浑身一凉,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沫,紧张得手心冒汗。

“如今,它越发猖狂,伤皇子杀大臣,这与谋反有何异?!而你祁连仍好好地站在这儿,只能靠羌族自己露出些马脚,朕要你有何用!”

祁连“嘭”地一声额头磕在地上:“是臣无能,臣罪该万死!”

刚才喊得太过激烈,崇信帝捂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地咳嗽几声,嘴唇泛青,进忠忙拿过身后太监托盘里的药碗,想要劝皇上喝上几口,但崇信帝摆手挥开他,道: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全城宵禁,你带人在京城挨个搜查,凡是可疑的通通抓起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限你十日之内抓到血莲头目,否则,朕诛你九族。”

手指微微一颤,祁连盯着地面眼睛慢慢变红了,像突然置身于深渊之下的九层地狱,冷透进骨头里,但他抬起头看着崇信帝的眼神,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僵直着后背俯身道:“臣遵旨。”

手脚发软地走出殿门,却见赵二还站在台阶前并没有离开,听见他出来,赵二转过身,对他笑道:“祁大人,赵某这儿有件事恐怕是现下大人最感兴趣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辰时,行宫内的人动身,春猎只猎杀了一天就结束了,崇信帝和二皇子同乘一辆马车,他要自己亲自看着老二回宫。

赵二让人将吊着的两具尸体放下来,放在担架上一并抬走,他们俩到底不是重罪之人,可以被送回家立碑建墓,不用被扔到乱葬岗。

幸好明面上他一直在林中找人,否则他摊上这件事,估计只能和言起一样皮开肉绽了,赵二笑一声,又立即抹平嘴角,装作真情实感在言起尸体前努力哭出一滴泪,做做样子。

不得不说还真像,连脸上的疤都一样,不愧是公子给小公子找的易容师,手法一绝,不过这妆容不防水,赵二瞥一眼天上的云,拿白布将两人从头到脚都盖住了,吩咐道:“抬走。”

禁卫:“是。”

一处隐秘的码头,空无一人,沈文宣拉着阿焦下了船,本来沿岸的码头都已经被禁卫守着了,但赵二特意漏了一个,留给沈文宣上岸。

焦诗寒也换了一身衣服,墨绿色的长衫,两人都戴了一顶帷帽遮掩面貌,走在这处植被茂盛的荒郊中,闲闲散散一对璧人。

“这是在哪?”焦诗寒问道,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像是一起走的小孩子。

沈文宣笑一声,随他去了:“虎平镇,这是在郊外,往前走一段就到了镇里,饿了吗?我们去吃早饭。”

焦诗寒左移一步贴上他的胳膊,别别扭扭地问道:“这几天我们都要待在这儿吗?”

“嗯,大概是,怎么?你不喜欢啊?不喜欢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不是不是,”焦诗寒忍不住拱他一下,眼中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你不忙了啊?”

沈文宣感受着胳膊上的纠缠,突然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偏头看着他笑道:“嗯,不忙了,陪着你,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那有事要找你的那些人——”

“有王沐泽顶着,别想那么多,那京城没了我,它塌不了。”

焦诗寒乐开了花,步子快了些:“那走!”

沈文宣由他拉着,只感觉舒服得很,调笑道:“你慢一点儿,为夫现在废得很,跑不动。”

“你累了?我可以背你啊。”

“笑话,我背你还差不多。”

等到了镇上,早起的摊贩不多,但也算热闹,街上的人慢慢多起来,这处属于京城附近,整体还算富饶。

“阿宣你想吃什么?”焦诗寒问道,兴致勃勃地在每个摊子前都瞅瞅,解下沈文宣腰间的钱袋,从里面掏出两文钱先买两个包子。

“烫烫烫,你别拿。”沈文宣抢先接过包了两个包子的油纸,焦诗寒笑一声,拉着他的手从街头逛到街尾,糕点、馅饼、油条都买了些。

这些根本吃不完,沈文宣看他跟第一次逛街的小孩似的,笑着由他去了,只负责提东西。

视线一偏注意到告示墙上贴的告示,上面有一张寻人的画有几分像他,沈文宣嘴角的笑慢慢沉下去,看几眼左右,视线一一滑过街上的人。

他既然在虎平镇落脚,那赵二便不可能寻人寻到这儿来,如此看来不仅是皇上,皇后、丞相甚至是太后那边的人都着急找他。

沈文宣一把揽过阿焦到街边棚子里的馄饨摊坐下,放下手中的东西嘱咐道:“在这儿等我,我去买点儿东西,不要乱跑。”

焦诗寒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出了馄饨摊直到看不见了,嘴角一撇有些许疑惑。

“老板,先煮两碗馄饨。”他道,打开买的吃的,余光一瞥注意到馄饨摊一角躲在后面的人小孩?

沈文宣撕下那张告示隐入胡同里,后面慢慢跟上些人,沈文宣停下,那些人便也停了,转身与跟踪的人对上视线。

“沈大人,莫要动手。”打头的汉子拱手道,浑身气势不同于一般,像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

他们跟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这胡同两侧的房檐上怕是藏了不少人,但他们无心与沈文宣起冲突。

“大人,我们都是镇国公手下的,追寻至此只是为了确认我家小公子的安全,别无二心。”

沈文宣打量他,眼中戒备不减:“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大人藏身的那个山洞虽然隐蔽,但也不难发现,里面还留下些衣物,”汉子将身后的狗剩牵出来,“鄙人斗胆向太后借灵犬一用,一路便找到这儿了,那张告示也是为了引起大人注意故意贴的,免得我们唐突了,惹大人误会。”

艹!这个败家玩意儿!

沈文宣眯眼瞅着狗剩那张毛茸茸的狗脸都无语了,谁能想到有一天狗剩还能这样用,招招手让它过来,一巴掌拍它脑袋上:“他们在追捕你爹,你还真给带路,不肖子!”

狗剩委屈巴巴地哼哼两声,它又不知道,它在那个山洞里闻到了血味儿,还以为出事了,就连夜找了过来,找到了还被打,狗剩凶着一张脸不服气地往他身上一扑,直立起来两只狗爪搭在他肩膀上,“汪”、“汪”叫了好几声喷他一脸沫。

“好好好,停,我给你揉两巴掌。”沈文宣无奈把它架下来,箍着它的脑袋晃晃里面的水。

“人你们已经看到了,他在我身边很好,你们可以回去了,只这一次,别再来打扰我,否则下次我不会这么客气。”沈文宣道,拉起狗剩的狗绳就要离开。

“沈大人,”汉子叫道,“我家公爷不放心小公子,不若就让我们偷偷护着大人和小公子回宁府如何?”

沈文宣脚步未停一息,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汉子:“不回宁府,那让我们几个就近看着可好?我们这些人身手俱是敏捷,绝不在大人面前碍眼。”

沈文宣:“有这时间和精力,不如去牵制皇后和丞相,顺便告诉太后一句,保管好那道圣旨。”

圣旨?汉子疑惑了一瞬,眼见他逐渐走远就要出了胡同,刚想追上一步就听见周身房檐上刀剑出鞘的声音,威胁意味甚浓,大有他们再动一步就动手的意思。

无法,汉子顿住,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带着人谨慎退出了这段包围圈。

焦诗寒偏头盯着那处,试探性地招招手,出来的果然是一个小孩,脏兮兮的,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合身,大得有些过分了,随意地裹在身上。

小孩无措地用手指扣着衣角,眼睛一直往他桌上的食物瞟,焦诗寒一顿,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心里微叹一口气,起身拿过桌上的油纸包就要走过去,馄饨摊老板余光一直瞟着,见他真起来了忙走过去夺过他手里的东西:

“客官我来就好,我来就好,您坐着,馄饨马上就好了,这些不用您来费心。”

焦诗寒奇怪了一瞬,见他抱着纸包过去,后面又涌出来一大堆乞儿,抢着要拿他怀里的食物。

“都站好,不准乱抓,每个人都有份,都站好了。”老板吼道,打开油纸包一个一个给,东西不多,很快就没了,还有很多小孩没吃到,焦诗寒试探着又要起身——

“不用不用,”馄饨摊老板忙阻止道,“我去买我去买,不用客官你动——”

“好,记得多买点儿。”焦诗寒笑眯眯道,乖乖坐了回去,那眼神一看就知道是看出了什么。

他怎么说阿宣要揽他在这儿坐着,焦诗寒眉头一挑,敢情这人是沈家的。

“让他们进来吃馄饨吧,老板你就不用费心出去了。”

老板尴尬一笑:“诶,这进来就不必进来了,地方小盛不下那么多人,就在外面吃吧。”

沈文宣在一个摊子前买了一个背篓,又买了些新鲜瓜菜和一只老母鸡放进去,等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了馄饨摊前人爆满,端着碗或站或蹲吃馄饨。

沈文宣:“”

一开始他还以为出事了,牵着狗剩撞开人群进去就看见了焦诗寒安静坐在椅子上,微嘟着嘴正对着勺子里的馄饨吹气,许是他这里动静大,焦诗寒看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后的狗剩,惊道:“团团?它怎么跑出来了?”

“被别人牵出来的,这傻狗被人卖了还能帮人数钱。”沈文宣道,心里松一口气,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群,许是被他眸中神色吓到,那些人抱着碗往后退了一步,但又不舍得离食物太远,战战兢兢地挤在一起看着他。

沈文宣眼眸一垂收回目光,转而盯了馄饨摊老板几息,回身走到在阿焦旁边的位置坐下。

老板缩着脖子将刚做好的馄饨放到他跟前就下去了,躲在灶台后面一边包一边煮馄饨。

“给它也煮一碗。”沈文宣道,眼神示意了一下狗剩,这傻狗盯着阿焦碗里的东西口水都流出来了。

焦诗寒看它馋得慌,将勺子里已经吹凉的放在空茶碗里先让它尝一个,狗剩舌头一卷,嚼都没嚼就没了。

沈文宣捏一下他的脸颊肉:“你掏钱请人吃馄饨?也不担心你家夫君钱带没带够。”

“我家的东西,请别人吃为什么要掏钱?”焦诗寒道,眼睛眨巴一下示意他别装了,他这么聪明早就知道了。

沈文宣轻咳一声收回手,借着吃馄饨余光又瞥了一眼老板,这可真是什么都能给他漏出来。

“不过这只是个小镇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乞儿?刚才有个小孩子跟我道谢,说话时口音带着浓浓的京味儿,很乖很懂事,我瞧着不怎么像一个乞儿。”焦诗寒疑道,看几眼外面的人又叹一口气,天子脚下活着的人竟跟他在西南见到的难民一样。

无业无地无家,除了做乞儿还能做什么呢?他们之前是普通的百姓,不过一夜之间或者经年累月一无所有了罢了,这里人多或许是因为被从京城中赶出来的那一批活下来的多,现在京城已经没乞丐了。

沈文宣没说这些,转而道:“镇上有家沈家的商行,让他们在门口设一个粥棚吧。”

既是安抚也是对馄饨摊老板下的令,瞥一眼他还剩的大半碗,舀起一个递到他嘴边,哄道:“快吃,再不吃就凉了。”

焦诗寒听话张嘴吞掉,脸颊一侧立即鼓了起来,像只吞了粒花生的仓鼠。

等离开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沈文宣接过馄饨摊老板递过来的伞,焦诗寒又要了一把,沈文宣以为他想自己单撑一把伞,还惊了一下,结果还是和他撑在一起,另一把撑开挡在了狗剩的头上。

沈文宣看他小心地调适着位置既不淋到自己,又不淋到狗剩,莫名觉得可爱得紧,回头看一眼馄饨摊,那些乞儿已经被允许进馄饨摊的棚子里躲躲雨,焦诗寒也回头看了一眼,回头时对上沈文宣的视线翘起嘴角笑了,像朵橘黄色的小太阳花,耀眼又温暖。

他突然觉得他活该欠他一个盛世。

沈文宣拉紧他垂在身侧的手,十指相扣。

焦诗寒:“我们去哪?”

沈文宣:“回我们上岸的那块地方,那儿有座农家小院,我背篓里有只老母鸡,回去炖鸡汤给你喝。”

焦诗寒笑着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柔得像水一样,歪头靠在他肩膀上,和他一起走。

停轿,太后从步辇上下来,她到的不是长信宫,而是皇后的钟粹宫,此时皇后也刚从步辇上下来,和她同时到这儿,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皇后心情不好,看到这老妖婆来势汹汹的劲儿头耐着性子福了一礼,转身就要快步进殿。

太后拦在她跟前,丝毫不讲墙面地当众扇了她一巴掌:“不知尊卑,本宫让你走了吗?”

一侧脸火辣辣地疼,皇后咬牙忍着心头火,手心都被指甲掐出了血,桃红挡在自家娘娘面前,忍着惧意道:“太后,我家娘娘好歹也是当朝皇后,一国之母,纵是低你一辈,也该被尊着,敬着,不是给您随意糟践的。”

“呵,”太后笑一声,“皇后?她是皇后又如何?只要本宫还活着一天,这后宫就由不得她做主!”

桃红:“您又不是皇帝亲母,惹恼了皇上,您这个太后位置——”

鸳鸯扇她一巴掌打断她:“你这个贱婢胡说什么!皇上和太后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道!”

赫皇后反手拔下头上的簪子趁所有人反应不及狠狠扎在鸳鸯的肩膀上,但她眼睛却盯着太后:“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太后,本宫不是好惹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那个小双儿、沈家、宁家我全都知道,别逼我说出来,你玩不起。”

说完她拔下手中的簪子,随手擦了擦手上的血,看着太后笑一声,转身带着宫人进了宫门。

“你有证据吗?”太后一句话叫住她,“会咬人的狗不吠,你放狠话威胁本宫,怕是什么证据都没有。”

“皇后,二皇子若是未愈死了或者残了,他一辈子都与皇位无缘,你做太后的美梦怕也要碎了,没了二皇子,皇上哪还会再在乎赫家。”

太后走到她身边附耳低语:“本宫等你跌下山巅的那一天,你伤那孩子之仇,本宫会让你百倍偿还。”

“来人,将皇后寝宫围了,没本宫的命令,不准皇后出宫门!”太后下令道,进德挥挥手,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将钟粹宫围了一个圈,反手将钟粹宫的宫门和各处小门都给关上了,咔嚓几声响,赫皇后轻轻扶了扶自己的鬓发,在宫门即将合上时回头冲太后微微一笑。

“谁说本宫是想坐到太后那个位置上?”她无声说道,眼神里的光惹太后眉头一皱。

桃红:“娘娘,您别怕,我这就去找皇上。”

赫皇后拉住她:“找他有什么用,他现在烦的很,找他只会适得其反。”

桃红:“可娘娘——”

“没事,那个老妖婆围了便围了,碍不着本宫如何,”她倒是一点儿都不着急,“现在要紧的是找到那个小双儿,让丞相盯紧宁家,他们可能将那小双接回府里,另有,大皇子在何处?他可有段日子没来见本宫了,把他叫过来。”

桃红:“是。”

太后让人将鸳鸯送去太医院,回宫时听进德在耳边说了几句,心中一喜,紧接着眉头一皱,快步进殿里推开那间隔室的门,走至供桌前轻手拿起嘉清的牌位,另一只手托住主牌位底部用力一抻,底座拆开,那道圣旨便落下了来,太后松了一口气,将那道圣旨捡起仔细看了看。

进德不解:“娘娘,您拿它做什么啊?”

“因为这天啊,它就要变了。”太后笑道。

进德看一眼外面的乌云,是要变天了,要下雨了。

五日之后,礼部贡院大门敞开,众多考虚脱的学子从里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来,宁简紧攥着那枚底部刻着宁字,顶部却刻着越字的特殊印章,于人群中看到了越家那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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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尊养小夫郎[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