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宣看他呆呆的样子笑了一声,抬手刚要点他的鼻子,焦诗寒却突然倾身探出窗外抱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在他唇间,软软暖暖的,磨蹭带着酥麻,很甜很舒服。
这次换成沈文宣愣了,焦诗寒启齿轻咬了一下他的上嘴唇,又咬了一下他的鼻子,放开时见他木木的,不禁抬手拍拍他的侧脸,小声咕哝道:“这不会是梦吧?刚才触感明明很真实。”
沈文宣抓住他捣乱的手,抿唇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吻,“啧”了一声:“几日不见,让为夫刮目相看啊。”
焦诗寒笑着抽回自己的手,眼中隐藏不住喜意看着他:“因为想你了,梦里全都是你。”
沈文宣笑了,身心突然放松下来,隔着窗子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叹气道:“稍微有点儿累,让我靠一会儿。”
焦诗寒抬手解下他的帽子和发髻,墨发长泄,撒了满肩,焦诗寒顺手抚弄他的头发,从头顶勾着发丝顺到发尾,又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没说话,只是单纯地抱着他,就连平时调情的清冷甜香都没放出来,静静地陪他在清冷的月光下一呼一吸深夜微冷的空气。
太后站在雅宸阁的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垂眸笑了一声,挥挥手让进德扶着自己回去,后面的宫女太监默默跟着。
“娘娘为何不进去?这沈姓公子未免莽撞了些,这大半夜的也不知怎么进来的,本事真大,吵得我们整个长信宫都不得安生。”进德搀扶着太后的手边走边说道。
太后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本宫进去作何?做那不知趣的老王八不成?”
“娘娘言重了,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进德忙解释道。
“哼,”太后笑了一声,“他们闹便闹吧,本宫活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不怕什么,就算他们闹得再疯,本宫也有法子护着。”
“娘娘说得在理。”进德急忙附和。
太后这次来的急,明黄亵衣外只披了一件厚重披风,虽未整肃形容,但威势未减,只满头乌丝中零零散散夹着的白发是藏不住了。
她捏起一缕在指间搓了搓,笑道:“进德,本宫终究也是老了。”
笑声中夹杂着一丝苦意,遥记当年她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意气风发,也深记这十几年在深宫中百般隐忍,强颜欢笑,如今老了老了,咂摸着这吃人的深宫上方竟透出点儿光来。
“娘娘如今身子康健,如何能说自己老了呢,我看娘娘寿数绵长、洪福齐天,今后的好日子多着呢。”进德笑道。
“今后?”太后眉头一挑,笑了一声,“今后是什么情形可谁都料定不了,不过我想宁嫔了,今日叫她过来吧。”
进德:“是。”
雅宸阁的人都醒了,房间内点起灯,沈文宣接过绿袖递过来的白狐裘裹在焦诗寒身上,自己坐在椅子上抱着他,手里拿着铁钩捅捅刚燃起的火炉,好让殿内的温度更暖和一些。
绿袖悄悄摆摆手,让房间内的人都跟着她出去,房门一关,殿内只剩他们二人,很安静。
焦诗寒手指碰了碰他的侧脸,在他眼下的青黑抚了一圈,从心底泛上来些疼:“你好好照顾好自己,府里也没什么贴心的丫鬟婆子什么的,不如让王沐泽招些个进来服侍你一二?”
“你这会儿倒是不吃醋了,”沈文宣抬眸瞥了他一眼,打趣道,“也不知之前是谁选仆的时候觉得是个人就漂亮。”
焦诗寒笑咧了嘴打了一下他肩膀:“我哪有,不过你若是觉得招丫鬟对不起我,只招几个婆子也行。”
“我哪个都不招,我只想让某只猫猫来照顾我。”沈文宣扯住他两边脸颊揉了揉,见他乖得很忍不住倾身吻了一下他的眉心。
焦诗寒感受着额头上的湿润,脸上的笑隐了些,他在太后身边就是再不懂也知道如今的形势如何,心中愧疚:
“现在不行,我身边危险得很,我不想把你扯进来。”
沈文宣:“我身边也半斤八两,你说怎么让我们这两个倒霉蛋凑成一对儿了呢?”
焦诗寒眼神好笑:“这个啊,怎么也得怪某个喜欢认弟弟的人吧。”
见他回避突然眉一挑,焦诗寒心头发痒,凑到他耳边小声叫道:“哥哥。”
声音又轻又软,甜味都溢了出来。
沈文宣轻咳一声,感觉下面有团火猛得蹿了上来,投降般以手掩面:“你别叫这个,我缓不过来。”
焦诗寒红着耳朵也有些不好意思,捂住嘴顺着他在他怀里换了个位置,躺在他身上享受片刻的欣喜,沈文宣在宫中待不了多久他知道,在宫门打开之前他就要离开了。
“问你件事,”沈文宣顺着他的头发摸了摸,“太后可有为逝去的长公主立牌位?”
“牌位?”焦诗寒想起太后寝殿内的隔室,回道,“有,祖母带着我每日叩拜,那里满满都是娘的画像,还有一个供奉着牌位的供桌。”
沈文宣见他竟然改了口稍稍有些意外,不过这也说明太后对阿焦也是真的好,他便也放了心,继续道:“阿焦帮我看看那个牌位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若是有就记下来交给赵二或者言起。”
皇陵自古合上了就不可再打开,若迟蓟把那道圣旨藏在了长公主的皇陵里,那跟毁了圣旨没区别,若在皇陵外,按皇帝的气性,敢私自祭拜长公主的人必定惹上大麻烦,那除了平常的大臣,即使是亲近长公主的迟蓟和宁家也不会立,毕竟还要在皇帝手里过日子,想来想去也只有太后敢。
焦诗寒点点头,疑道:“那个东西是什么?”
沈文宣沉吟了一会儿,心里漫上点儿慌,突然担心阿焦对太后和长公主的感情变化会在知道真相后对他有所偏见,不过面对阿焦的视线他还是从实说道:
“是一道圣旨,阿焦,若我真跟皇帝有什么关系你怎么想?”
焦诗寒奇怪:“我能怎么想,他是他,你是你,说实话我不喜欢他,他对你一点儿都不好。”
沈文宣笑了,不禁松了口气:“那只有对我的人你才会喜欢吗?”
“自然,”焦诗寒回道,但想想又不对,“如果是那种对你好的人就不太好了。”
太可爱了,沈文宣抬手捏他鼻子:“醋包。”
他们在寝殿内相依了近两个时辰,沈文宣就得离开了,此时天刚蒙蒙亮,焦诗寒给他重新束好发,戴好帽子,拉着他的手看了一圈,哪那都没有破绽才满意道:“好了。”
沈文宣随他作弄,不转了就把他拉过来靠在他身上,不放心地嘱咐道:“要随时记得易容知道吗?戴好面具,小心一点儿,别让人认出来,即使在长信宫中也要小心一些,最好与太后同食同饮,如果觉得不对劲儿就去宫口找禁军,这附近的禁军都是从赵二和言起亲信里挑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焦诗寒打断他,拍了拍他的背让他放心,不过他心里藏着一件事,斟酌了几息开口道:
“阿宣,祖母手下的一位老太医年事过高,过不了几天就要解甲归田了,到时候太医院里有空缺,我跟祖母说,让赵大夫进宫来当太医好不好?”
沈文宣直起身看向他的身体,尤其是后颈那块,担忧道:“你身体不舒服了?是不是后颈痛?”
“不是,”焦诗寒抓住他乱扒拉的手,沉了一口气道,“就是给我看病的都是赵大夫,我习惯了,碰到别的太医就不太舒服。”
沈文宣想了想:“也是,你的身体他最清楚,让一个熟人常来陪陪你也好,就由太后安排吧,我让赵大夫收拾收拾进宫。”
焦诗寒笑了:“好。”
沈文宣最后轻啄了一下他的嘴角,转身出宫门,焦诗寒站在廊下注视着他的背影逐渐走远,神情本来笑着,慢慢的转变成落寞,最后又是带着丝冷的坚定。
“宁嫔今天会来吗?”他问向身旁的绿袖。
“今早好像听太后身边的红莲姐姐说,今日太后叫了宁嫔午后来请安。”绿袖回道。
午后?那个时间祖母一般都在午睡,却叫宁嫔这时来焦诗寒懂得了什么,点了点头。
沈文宣被一列禁卫夹在中间往宫外走,宫门打开后会有一批禁卫换班,他可以趁这个时候跟着换班的禁卫混出去。
大清早的,宫道上都是洒扫的太监和宫女,沈文宣一行人走得飞快,宫道尽头却突然跑来一个老太监,一脸的惊慌失措,后面还跟着几个禁卫,经过沈文宣身边时,只听他嘴里魔怔似地嘟囔道: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沈文宣疑惑,视线瞥向跟着过来的言起,只见他也脸色凝重。
言起看周围没人注意这里,跟在沈文宣身侧一边走一边用气声说道:“公子,宗人府的四皇子昨晚死了,今早才发现,据说是二皇子干的。”
说完便转过身加急跟上刚才的老太监,宗人府也是由禁卫把守的,宗人府出了事,他和赵二倆封郎将得一同赶过去。
沈文宣抿紧唇感觉懵得很,这个事儿不对,四皇子刚进宗人府一天不到,二皇子就是再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灭口,这明摆着将杀害手足的重罪揽在自己身上。
而且四皇子出局的太快了,就按皇帝那护短的尿性,等风波过去了再把四皇子从宗人府提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有人在借力打力,杀了四皇子、嫁祸二皇子,对谁最有力?
沈文宣从打开的宫门里走出来,回头望向一眼看不到头的深宫,突然想到即将成年的七皇子,生母为安嫔。
他从未听过这个十五、六岁的皇子有什么锋锐的地方装的?
此时崇信帝殿外,李栀跪在冷硬的地砖上哭得不能自已,哭喊道:“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啊父皇!儿臣只是见宗人府实在艰苦,不忍心四弟受苦才前去探望的啊,父皇!”
“儿臣绝对没有害四弟啊,儿臣就是再蠢再坏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动手,绝对是有人故意陷害儿臣啊父皇!”
崇信帝坐在里面听着宫门外的哭闹眉头紧锁,撑在桌案上一脸的萎靡老态,眼睛里又隐着恼怒,手指张开合上捏过了一轮又一轮。
进忠撩开帘子走进来小心禀告道:“皇上,太医那边已经查清楚了,二皇子送过去的糕点、酒水里都有一种名为雷公藤的毒药,一开始吃没事,但几个时辰之后就会因心脏绞痛而死,与四皇子的死因吻合。”
崇信帝没说话,半晌才沉着眉道:“老四又不是傻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怎么会吃老二送过去的东西?”
“可能、可能是因为宗人府的饭食太难以下咽了吧,四皇子尊贵,一时吃不惯这些,才吃了二皇子送来的东西。”进忠躬身回道。
崇信帝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说他是怎么想的?他与老四年岁也差不了多少,从小一块儿长大,朕现在还记得他们小时候兄弟情深的样子,即使长大了,心变了,但朕已经废了老四,他又何必如此?”
进忠这句可不敢回,闭嘴默默装哑巴。
崇信帝也没想听到什么答案,偌大的寝殿内如今冷暗得很,良久只余一声叹息。
“进忠,传朕旨意。”
崇信帝起身,胳膊搭在进忠手上让他扶自己出去,目光触及台阶下哭嚎的二皇子顿了几息,移开视线道:
“二皇子李栀藐视上意,私自进宗人府,禁足府中半年,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朝堂也不用上了。”
这道旨意明显轻了,丝毫未提及二皇子谋害四皇子的事,明摆着不追究二皇子的责任,这是死了一个,活着的那个就是再有错也要保着。
“父、父皇——”李栀还觉得委屈,红着一双眼想要爬上台阶。
崇信帝不想再看到他,下令道:“拉他出去。”
赵二看这意思挥挥手让人将二皇子押回府,宗人府那边的禁卫是言起手下的,此时言起只能硬着头皮请罪道:“末将无能,未看顾好宗人府内的四皇子,还请皇上定罪。”
崇信帝看向他,心头一团暗火,儿子他不舍得动,但一个小小臣子他恨不得扒下他八百层皮,冷着脸道:“言起,你真叫朕失望,来人,拉下去打一百杖!”
这一百杖下去估计人就没了,不过幸好执行的是赵二这一方,赵二偷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想着等会儿该怎么放水的好。
另一边皇后寝宫,桃红正收拾着东西给赫皇后涂丹寇,听宫女汇报二皇子被禁了足,再见娘娘丝毫不着急的样子,不禁疑道:“娘娘,您不去劝劝皇上?二皇子这一禁足,参与不了朝政,这得损失多少威信。”
“损失了不正好吗?这会儿禁了足正好让他等等他七弟。”赫皇后心情很好,抬起手指欣赏了一下自己刚做好的大红丹寇,像沾了人血。
桃红不明白,二皇子才是他们这边的,关七皇子什么事,但她看娘娘今日高兴,索性也不多舌恐惹娘娘不快。
一早上,风平浪静又暗藏汹涌。
午时刚过,太后便进了内室午睡,焦诗寒推开那间隔室的门,正面对着一张供桌,四周的墙上全都挂着长公主的各式画像,惟妙惟肖。
有光透光窗棂照进来,倒也不显得隔室内昏暗,反而朦朦胧胧的,多了丝意境。
焦诗寒点过一支香恭恭敬敬地拜过之后插进香炉里,他被太后带着常来这儿,长信宫内的人都习惯了,没人在这儿看着他。
焦诗寒注视着牌位上“长公主嘉清”几个字轻声道一声“得罪”,抬手将牌位捧下来,小心地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圣旨。
疑惑间,他试探着敲了敲牌位板子,碰到底座时用力一抻,“咯哒”一声,底座竟然被拆了下来,焦诗寒顺势看向被拆开的两部分里面,在长板的内部夹了一条明黄色的绸子,他的手指细长,伸进去小心地将绸子抽出来,还没来得及看后面却突然传来了声音。
焦诗寒一惊,立即转身,却发现是前来请安的宁嫔。
太后午睡不喜人打扰,所以宁嫔来时也没人通报,只让她安静进来了,未想到竟然见到了如此场景。
宁丝婉目光震颤着看着墙上的画像,再瞥向焦诗寒手里的牌位,念及太后对他的特殊,就是再如何蠢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此事关系甚大,本身也无意冒犯,转过身当做没看见就要走——
“宁嫔。”焦诗寒开口叫住她,他明知她午后要来请安却还是打开了隔室就是为了让她看见,而太后也是这个意思,她去午睡只是为把空间让给他们二人而已。
“我想求你件事。”他道,手指捏紧了手中的排位长板,紧张地手心冒汗,染在板子上深色一块。
宁丝婉回身,每次清儿想要什么东西就会眼巴巴地看着人,看得人心肠都软了。
她无法拒绝他,相反,她对他的有所求求之不得。
“清儿想要什么?”她走过去轻轻拉住他的手,满眼温柔,“无论清儿要什么,大姐姐都会帮你。”
她心思玲珑剔透,即使焦诗寒不说,她也察觉到了潜在的威胁者,余光瞥到长公主的画像还有他手里的牌位,笑了一声。
她曾愧疚到不能自已,也曾差点儿坠入地狱,如今在深宫中,她也该做一回猎手的位置,保护她曾伤害的,撕碎曾伤害过她的。
焦诗寒附耳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很大胆,但她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