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烟花吗?”沈文宣问道。
郁堂疑惑了一两秒,摇了摇头,问道:“要烟花做什么?”
沈文宣:“借着烟花我可以看看夜晚山道上土匪的防守,有可能跟白天的不一样,如果一样的话,从山道底解决那两个守卫开始,再上到崖顶至少需要一个时辰,土匪两个时辰一轮换,那就只有一个时辰留给上去的人到东崖。”
“在这个时间段你们需要带人上来吸引土匪的注意力,尽可能闹得大,不能让西崖的人有机会跑到东崖,只要东崖没有得到确切的指令,应该不会轻易破坏栈道,毕竟栈道毁了,就相当于断了他们的财路。”
郁堂眉头紧锁:“这谁先上去啊?被那帮土匪发现了不就没命了吗?”
“跟一帮土匪干架你还想不流血?既然决定干了肯定会有伤亡。”赵二站在一旁翻了一个白眼,经过安和县那一役,他也算是见过世面了,对受伤流血什么的说得轻描淡写。
只是郁堂虽然见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但本质上还是守律法的地地道道的老实人,听到要杀上去心中有几分犹豫:
“就算最先上去的人没有被发现,后面我带着人上去也不一定能压制土匪,这样不就害了我郁家商号的人吗?这个法子实在是太冒险了。”
郁堂拧着眉一脸沉重,心中不禁有几分打退堂鼓。
“你有选择吗?”沈文宣笑道。
郁堂闻言看向他,从那双黑得如墨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几分狼王的野性和冷漠,不由坐直了身体,感觉身上每一处都汗毛直立。
“从那帮匪看上郁家开始,你们已经没有选择了,要么送上本家的小姐联姻,和土匪绑在一起,为了防止土匪做大,官府肯定恨不得将你们郁家除之而后快吧?”
“要么是送上丫鬟顶替,这种事瞒得好,后果跟上一种一样,如果瞒得不好,最终两头得罪,你们郁家无论走哪条都免不了家道中落。”
沈文宣盯着郁堂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为何不破而后立、绝处逢生呢?”
郁堂咽了一口口水,不由产生了一种被算计的感觉,但这人确实说得句句在理,只是揭开了郁家一直想要遮掩的东西,这也是郁家为何会如此犹豫的原因,只是他心中禁不住有几分复杂。
“最先上去的人我们可以安排,至于你们郁家的战力比之土匪确实令人堪忧。”
沈文宣手指敲打着桌上的施工图纸,想了几息,说道:“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你们不需要压制,而是制造麻烦,让西崖的人自顾不暇而已。”
说着,他提起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不多一会儿,纸上就有一个筒状物质成型,赵二凑过去看了几眼,这人总是能想出别人想不到的东西,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
“距离你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天,足够了。”沈文宣说道,将画好的东西推到对面。
郁堂拿起来仔细瞅了瞅,完全看不出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视线转向沈文宣,只见他笑着,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郁堂沉下心,大致明白了这是一场交易。
也对,这本来就是郁家的事,人家冒着丢命的风险相帮,要只说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心里还会有些许的不踏实。
“多谢沈公子帮此大忙,不知公子的要求是?”
沈文宣也不卖官司,他本来也不是正义感爆棚的人,更遑论为了助人而使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中。
“事成之后,郁家肯定要接手栈道的管辖,毕竟不能再有一次土匪占山窝的事儿了不是。”沈文宣盯着郁堂,像一只大尾巴狼。
“我要的就是这管辖权的一半,换言之,这栈道以后就是我和你们郁家的,上面的利益和风险我们共担。”
他说过,以后经商他需要这条道,既然需要就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沈文宣说完喝了一口茶,郁堂盯着他,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人,半晌,叹一句:“沈公子好打算。”
“是不是好打算得看郁老板怎么做?”
“我有得选吗?”郁堂嘴角弯起客气地笑了一声。
沈文宣现场写下一份契书,两人签字画押,郁堂看了一眼上面的字,不说有多好,但能看出落笔之人的锋利。
沈文宣道:“郁老板可以借准备喜事之由让渝州内的郁家送来几根竹龄有十年之久的巨毛竹,还有烟花、武器、瓷罐之类,尤其是多准备一些箭矢和箭头,你们是商贾之家,准备这些东西应该不难。”
“烟花和武器我懂,只是十年份儿的毛竹还有瓷罐”郁堂又拿起那张图纸,他还是看不懂,“沈公子是要做何之用啊?”
“用来做什么便是沈某的秘密了,你们最后的时候会用即可。”沈文宣说道,站起身离开了郁堂的房间,赵二紧随其后。
郁堂盯着门口看了很长时间,视线又转回手上的图纸。
“主管,”旁边的人叫道,脸上有几分纠结,“他们出最先上山的人,我们就得跟土匪起冲突,这总不能只有我们商号的人吧?那伙儿闹着着急走栈道的人呢?他们不跟我们一起?难道就这么让他们白占便宜?”
郁堂将图纸收起来,脸上不悦地“哼”了一声:
“那伙人跟我们就不是一条心的,跟他们讲这些不说会不会给我们拖后腿,就是跟土匪通风报信、为自己谋私利的事他们都有可能干得出来,这会儿我们不能轻举妄动,等事成了,再跟他们好好算账!”
郁家的动作很快,弄喜事弄得有模有样,驿站到处都系上了大红绸,还备了几顶喜轿。
沈文宣在房间里做东西,那张图纸上画的其实是突□□,最低级的热武器,以巨毛竹筒为炮身,外面裹上十六重敕黄纸,再严严实实地用麻绳捆住,用来增加膛压,筒身长两米,必须两个人才能操作,一个点火,一个持枪瞄准方向,里面放入合适比例的□□和箭头,等里面的□□点着,箭头就相当于子弹。
赵二扛起一个掂了掂,重量还行。
“因为是用竹子做的,所以一个只能用两次,多了不行。”沈文宣嘱咐道,“突□□的射程大概在一百五十步左右,上面是什么情况我们不清楚,所以到时候你要见机行事。”
“啥玩意?”赵二傻眼,“我不是跟着你吗?”
“上山道的时候你跟着我,等到了崖顶你要留下来在那盯着。”沈文宣说道,“只让郁家人跟土匪斗我不放心。”
赵二想了想,也是,万一郁家人临到头不成事,那不就完犊子了吗?
沈文宣一共做了五个突□□,赵二扛着放到了院里,这是约定的最后一天,行动定在今天晚上,前一天通过烟花照明,沈文宣已经确定了土匪晚上的巡防和白天一样。
焦诗寒还不知情,站在走廊拐角偷偷摸了摸栏杆上系着的红绸。
前一个月,赵大夫的院里还有他和阿宣的宅子也系满了这些东西,他还记得那天穿着的喜服,只是上面的兔绒沾了血,洗不掉了,他只能收起来,那天发冠上的金簪也落在了井底,唯一完好的只剩下手上的戒指。
背后突然被抱住,焦诗寒吓了一跳。
沈文宣环住他的腰,下巴挤进他的颈窝亲了一口他的脖子:“等到了渝州,我们重新办喜事好不好?”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他的心脏很疼。
焦诗寒回头看向他。
沈文宣轻轻吻在他鼻子上:“什么都重新来,缺的一切我都补给你。”
焦诗寒笑了,眉间的阴霾消失,借着兜帽的掩护稍微踮起脚尖吻在他的嘴角:“说好啦。”
晚上,午夜之后,山道上值守的换了人。
沈文宣换上一身黑衣,临出门前动作很轻地掖好焦诗寒的被角,他已经睡着了。
满大堂的都是郁家人,沉默地目送沈文宣和赵二出了驿站门口,王沐泽站在驿站外守着,掐着时辰放烟花。
两小只也睡着了,赵大夫站在二楼看着沈文宣和赵二消失在夜色中,收回自己的视线继续鼓捣桌子上的药材,什么跌打损伤药、回春丸准备了一大把。
温老头坐在他对面倒了一碗烈酒喝了一口,开口道:“你可别哭啊,我不哄人。”
“滚蛋!”
赵大夫真想啐他一口,心中本来好好的情绪被他一句话搞没了。
“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适时啊。”温老头“呵呵”笑了几声。
栈道口。
值守的两个土匪已经有些困倦了,靠在栈道口的木桩上打算眯一会儿,他们这儿常年不出事,积年累月之下,防守不禁有些松懈。
沈文宣和赵二悄无声息地靠近,一人解决一个,捂住口鼻,迅速抹了脖子,死去的两人连最开始的挣扎都有限。
没有处理尸体,而是放在这里摆出睡觉的姿势,两人借着夜色紧挨在梯道一旁的崖壁上。
整段崖壁有三个死角,下面的几个守卫悄声解决不是问题,比较难办的是最上面的两个,几乎两两相望。
沈文宣提着一口气转身踏上梯道,手边除了一条绳索没有其他依仗,错一步便是万丈悬崖。
也因如此,在梯道上值守的人同样不敢乱动,轻易不会离开原先站着的地方,也就他们脚下的梯道宽阔一些。
没有碰绳索引起上面人的警觉,沈文宣扣着崖壁往上走,赵二落后他几步,走得慢一些,手里打着灯笼,这是拿的栈道口那两个人的,等挨近死角的时候,赵二将里面的蜡烛吹灭,四周彻底黑了下来,只剩前面值守的人手里的那盏灯笼亮着些许。
沈文宣朝后面的赵二打了几下手势,等前面值守的人背过身就快步走至他的身后,捂住嘴干脆利落地捅了脖子,赵二跟上来,拿起灯笼为沈文宣打着光继续往前走。
如此解决了前三个人,只剩下上面两个。
沈文宣抓住绳索保证它振动幅度小一些,赵二抓住另一头拿出匕首将两人手之间的绳子一寸一寸地割断,然后将手里断的这一头绑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沈文宣手上绕了几圈绳子,暗暗吸气,赵二也有些紧张,从开始到现在时间已经不短了,再过一会儿就有烟花在空中炸开。
挨近崖顶,梯道宽了一些,上面两个人打着哈气但没有要睡的意思,耳边寒风冽冽,很冷。
沈文宣盯准时机快速跨上去,绕过第二个人,直奔第一个,如果忽略此时的地形只看他的速度,简直如履平地。
位列第二的防守看着他瞪大了眼,张嘴欲呼,赵二从背后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使劲一扭,只听咔嚓一声,断了,紧接着扔下了崖。
第一个防守百无聊赖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黑衣人往崖下扔尸体,另一个正冲他奔过来,饶是他胆子再大,这时也被这过于诡异的一幕吓得懵了一瞬,肢体僵硬着张开嘴喊了半个音——
沈文宣还差几步,手一扬甩出手里的绳索,像鞭子一样紧缠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不能出声,没等他死透就将他甩了下去。
松开手上绕着的绳子,三下五除二就脱了身上的这身黑衣扔下崖,里面赫然是和土匪相似的穿着,抽出腰间的破布条绑在脑门上,一转过身后面就是前来查看情况的土匪。
下面的赵二也已经脱了黑衣,两人都背对着崖顶,只看背影,仿佛这里什么都发生过,他们就是原本在这儿值守的人。
崖顶风大,说句话都能被吹散,前来查看的几人眯着眼打着灯笼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就走了。
两人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赵二回过头和沈文宣对视一眼,沈文宣点点头,转身往上走了走,悄悄拿出袖子里的匕首。
那群刚才来探查的人一共有五个,组成一队巡逻,还没有走远,恰在此时,烟花在远处的空中炸开,一个时辰到了。
五颜六色的烟花如紧簇绽开的花一般响了好一会儿,照亮了崖顶,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沈文宣粗粗看了一圈,除了不远处的这一队,周围没有其他人,悄悄地走上去,站在了队伍的末尾。
“他们咋老放烟花呢?昨天晚上也放了一回?”其中一个人问道。
“谁知道?管他呢,可能是因为郁家小姐要嫁给我们大当家了心里高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几个人都被逗笑了,“我听崖下的兄弟说最近他们忙着准备成亲的事呢,咱们不弄弄?”
“弄什么?他郁家的小姐就金贵了?还不是咱们大当家手里的玩物,听说他们这些小姐什么的最会装,玩起来可能还没有那几个村姑得劲儿”
空中的烟花逐渐没了痕迹,这队巡逻的看腻了,一边往前走一边说笑,原先五个人,现在还是五个人,只不过最后一个换成了沈文宣而已。
赵二等他们走远,从梯道上上来,拉走岩石后面枯草丛里的尸体,放在了第二值守的位置上,而自己站在原先第一的位置,等着郁家的人上来。
崖顶西崖处有一处洼地,可以避风,土匪在这里盖了房子,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型的村落,周围点着火把。
沈文宣跟着这队巡逻的在这里转了一圈熟悉了地形,等他们又开始重新绕时,悄悄从队中溜走,遁入黑暗中。
整一块的崖壁呈弧形,中间的一块几乎是巡逻和防守的空缺,零星几棵树、荒芜的地面和随处可见的石头是这里的一切。
如果他的方向感没错,沿着一侧的悬崖一直走就会到达东面。
郁家在王沐泽点燃烟花后就出发了,扛着五个突□□,手里都拿着家伙式儿,打头的郁堂很谨慎,看到栈道口有两个人立即停住,心中紧张至极,握着武器的手直冒汗。
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为什么还有?
猫着腰躲在枯草丛里等了好一会儿,大伙儿的心里逐渐开始焦躁,才注意前面的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其中一个人壮着胆子凑近摸了一下。
“死的,是死的!”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他们刚才浪费了时间,这会儿加急上梯道往山崖上赶,他们郁家人走这些道不知道走了多少年了,打着灯笼一个挨一个的,走得一点儿都不慢。
沈文宣心中计算着时间,他的速度是正常慢跑的速度,以防万一,他时不时会往后看几眼,停下来辨认一下方位,确保自己一直是向上走的。
从上崖到现在足足半个时辰,他还没有找到土匪守着的东崖,不禁加快了脚程。
沿着崖道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子,一刻钟之后他看到了光亮,守着东崖的还是一个熟人。
这里比之西崖上可寒酸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只搭了几个布棚子,中间架了篝火,四周荒芜,没丁点儿生活气儿,最前面的崖尖上杵着三块打磨好的球形巨石,有两丈高,半边已经落在了悬崖外面,底部用石头卡着。
沈文宣隐在树后观察了一会儿,前面的人有二十多个,不说要全部解决,就只按他的力气而言,就算没有这些人,他也很难保证能挪开这些巨石而不反推下去。
篝火边围了一圈人,几个站在悬崖边上,目测没有巡逻的,二当家坐在几个人中间拿着一节枯枝随手戳了戳里面的炭火。
“二当家,大当家那天因为那件事为难你了吗?”说话的是那天抢劫郁老板的小喽啰,脸上包着伤。
“没有,”言起看了他一眼,“你的伤好点儿没有?”
小喽啰点点头:“好多了,多谢二当家关心。”
说是没有,但看三天前从驿站回来的时候,大当家和二当家谈完事的脸色也知道,大当家肯定没少对二当家冷嘲热讽。
“大当家怎可如此苛待二当家,这地方就一直让二当家你带人守着,大当家连让你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什么大当家!当初要不是我们二当家帮他挡住官兵,他这会儿都不知道死哪去了!也就是先占山头先为王,如今自己高高坐着享受荣华富贵,反而将我们赶到这荒山野岭,当初挡官兵的时候就应该一把将他也收拾了——”
“行了!”言起沉着脸扔下手里的枯枝,“说这些有什么用?”
也是他当初识人不清,偏偏认了这样的人当大哥。
这崖上的风又大又冷,言起起身回了棚子。
沈文宣站在树后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两个时辰快到了,西崖还没有什么动静。
按上腰间一个巴掌大滚胖的瓷罐,沈文宣静等着。
整个崖顶除了呼啸的风声外只余静默。
突然,空中又一次炸开烟花,微亮的光印在沈文宣的脸上。
两个时辰到了,但西崖还是漆黑一片。
沈文宣垂眸,手从瓷罐上移开,转而按上怀里的□□包,万一事情败露,他还可以从此逃脱。
蓦地,西崖上一声巨响,接着便是火光冲天。
突□□可以一边喷火一边发射子弹,威力不说有多大,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还是可以的。
东崖上的人齐齐站了起来,盯着西边的动静一脸懵,言起也从棚子里出来。
“二当家,这西边上有人偷袭?”
言起没有说话,盯着西崖上的火光心中一动,说道:“也许是西崖上失火了。”
“失火?那我们回去救火吗?”一个人说道,但下一秒就被旁边拍了一把:
“你傻啊?”
言起挑眉:“等着,毕竟大当家可是说过,没有他的意思,不准我们回西崖。”
说完心情甚好,刚想笑一声,后面的篝火突然“嘭”地一声炸开。
言起心脏猛得一跳,本能地护住头,几息之后,弓着腰往后一看,火焰刚才突然胀高了几尺,现在又慢慢缩了回去,周围挨得近的兄弟有几个倒了下来,捂着的地方插着碎瓷片,鲜血汩汩外流。
还有一个被火烧着了腿。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他灭火,还有去找——”
“大夫”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言起就被迫闭上嘴,他的颈间紧挨着一把匕首,后面是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的沈文宣,紧贴在他的背后,将他腰间的刀解下来扔在一旁,反手剪了他的两只手,眼睛盯着周围的十几个人往后退。
他刚才往火里扔了□□,里面装的是驿站老板高酒精浓度的女儿红。
无暇顾及受伤的兄弟,剩下的人小心地绕开他:
“这位大侠,你与我们二当家可有什么愁怨?”
”就算有,那也肯定不是我们二当家做的,你、你放了我们二当家吧,我们二当家可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对对,做坏事的都是大当家,你要找应该找他,我们二当家看着凶,实则可好了,因着他,我们做流民的时候才没被饿死。”
“昂,你——”
“少给我说废话。”沈文宣退后逼至崖边,其他人看着不由得着急。
“你赶紧放了我昂,否则我们这十几个人,一人一刀砍不死——”
言起还想哔哔两句,但下一秒他就闭了嘴,视线一转,眼前就是万丈深渊,身子已经半个出了悬崖,像斜挂在悬崖边上的弓。
沈文宣只单手从背后剪着他两个手腕,稍微松开一些,他就掉下去了。
言起刚才还想着怎么挣脱他的桎梏,现在只恨不得他抓自己抓紧一点儿!
“好汉,好汉,咱有话好好说。”言起看了一眼下面,拼命往后仰,他的脚尖就挨在边边上,一毫厘都多不得,沈文宣还踹着他的脚往前踢了踢。
“好汉好汉!停停停!”言起仰着身子呼出一口气,被从下面窜出来的风吹着打了好几个抖,“你、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给,都给。”
“让你手下的人把那几个巨石挪开,挪到我满意为止。”沈文宣道,他距离崖边也极近,让人根本不敢对他动手。
“挪挪挪,小事小事,你们听见没啊?”最后一句言起几乎说破了音。
崖上十几个人连忙动手抱住另一头崖边的几个巨石,三四个人合力抱一个,小心地将石头一点儿一点儿地拖回来。
沈文宣:“推着石头往前走。”
“走走走,都听他的。”
言起咬牙,使劲儿仰过头看了他一眼,认出他是那天郁老板旁边站着的人。
“大哥,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们俩之间没愁怨吧?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我都打算带着我这几个弟兄从良了,真的,那天你不是把我的小弟从二楼踹下来了吗?我那会儿只是想抢点儿银子跑路。”
“对,我们二当家说得都是真的,什么抢村姑、抢粮食的事儿都是那边的大当家带的头,我们二当家过得是连头猪都不如啊,连抢钱也只能背着大当家的眼线偷偷抢,你、你不能杀了他,你要杀了他,我们也不活了,跟你拼命!”
言起点点头,这样被拽住的感觉就如漂泊的浮萍,他连反手拽住他都做不到,但他还不能死,不想死!
沈文宣瞥了他一眼,又望向火光四起的西崖,说道:“废什么话?推着巨石往西崖走。”
将言起拽回来继续用匕首抵着脖子,沈文宣走在这群人身后,如一头狼赶着一群受欺负的羊。
言起松了一口气,腿脚有些发软。
站在平地上的感觉真好。
沈文宣拧着眉踹了他一脚,让他好好走。
东崖的地势比西崖高,往西崖走就如走下坡路,就是推着巨石速度也不慢,有一段路人还得追着巨石跑。
等到了西崖,两伙人已经发生了械斗,拿着刀胡乱耍的郁家人明显不敌土匪,好在前面拿着突□□占了优势,此时砸□□烧了去东崖的那片林子,正和土匪僵持着。
沈文宣站在高处,将腰上剩下的几个□□扔给推着巨石的人:“在石头上砸烂,点火,推下去。”
“好好好,赶紧的!”言起看着前面的惨状不禁咧出一口笑。
沈文宣瞅了他一眼,这人还挺高兴。
其他人也挺高兴的,他们想过西边这儿出了乱子,没想到这么乱。
在巨石上砸烂瓷罐,火折子点着,顿时三个大火球,用木棍一一推下去:“走你!”
巨石滚出火海,直奔土匪住的低洼之地,顷刻间撞开土匪的防线,摧古拉朽一般毁了土匪的一切,砸烂得砸烂,着火得着火。
顿时一片惨叫连连。
赵二看到滚下去的巨石就知道稳了,解开手臂上的□□,抽出一把刀躲开地上的掩护就冲了上去,郁家人跟着他跑,下面挤在梯道上没办法上来的人也终于涌了出来。
土匪看着被毁的地方心中一震,失了斗志,被打得节节败退。
前面是火海,沈文宣想过去帮忙也过不去,但瞥见赵二的狠劲儿,心中放下心,掏出绳子单手将言起绑了,又扔出另一条绳子威胁那十几个人自己将自己绑了。
“那什么,”言起见他此时不杀自己,也放开了胆,“东崖顶上不是还有我受伤的兄弟嘛,你找人也帮忙绑了呗,他们几个单独留在上边,又不能动,多可怜。”
沈文宣瞥了他一眼,脚下一踢将他放倒,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的背上,匕首仍指着他的脖子:“我将你们绑起来是送官府,你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担心,怎么不担心,”言起被他压得只能喘半口气。
“大哥,我给被侮辱的姑娘埋过尸,没让她们被野兽吃了,还给被抢的人家送过粮食,让他们过冬不至于饿死,几个穷得看不起病的我还给他们买过药,当初我带着我那些个兄弟进黑虎帮的时候是真想着劫富济贫,连观世音菩萨见了我都要赞一声我佛慈悲啊——”
“所以?”
“所以大哥,你也是大侠般的人物,你、你、你”
言起越说越没底,最后泄气不说了。
“杀人越货的事儿干过多少?”沈文宣问道。
“啊?干得也也不是很多。”
三四起吧,言起咽了一口口水。
沈文宣翻了一个白眼:“没用!”
言起这就不懂了,扭着身子费劲儿瞅了一眼他的脸色,试探着说道:“但也不少,加入黑虎帮之前,咱带着兄弟在广商那边也还是挺出名的。”
沈文宣看了他一眼,估量了一会儿,说道:“两个选择,第一种送你入官府,估计不是杀头之罪就是被关十几、二十年——”
“二二二,我选二。”言起没等他说完抢答道,嘴一呲,露出一脸傻笑。
沈文宣翻了一个白眼移开视线,感觉他笑得甚是辣眼睛,继续道:“二是自愿入奴籍,给我沈家做事。”
言起脸上的笑立即萎了:“这这不合适吧?”
沈文宣无所谓:“随你。”
他这样做一是他们说的事都能对的上逻辑,不像是胡编的,二是他需要这样的人,不过他们不同意也没关系,从人牙子手中买也一样,就是□□成这样野的得费点儿功夫,不过送给官府同样可以谋点儿好处。
言起看了几眼给自己捆起来坐在一起的兄弟,他们也看着言起,得如此忠义的兄弟实属不易,言起愁着一张脸跟沈文宣打商量:
“要不这样,我入奴籍,你放了我那帮兄弟。”
“二选一,别的免谈。”沈文宣瞅着下面的火,喊打喊杀的动静已经小点儿了。
赵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接过郁家人的水桶灭火,土匪死伤了大半,剩下的被郁家人绑了,就是那头猪一样的大当家还在叫唤,赵二嫌他烦一脚踹他脸上:“给爷安静点儿!”
这火着了就得赶紧灭,烧到别的山头可就麻烦了。
黎明破晓。
山头上只剩下大火之后的焦痕,光秃秃一片,冒着青烟。
赵二丢下水桶走过来,同样一屁股坐在了言起身上:“累死了。”
沈文宣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血,问道:“受伤了?”
“屁!那帮狗崽子能伤到爷?”
沈文宣笑了一声。
“你们快压死我了。”言起憋着气说道。
赵二故意往下压了压:“小子,当初在驿站里挺威风吭?”
言起默默闭嘴不言。
“东崖上还有几个,你带人去绑了。”沈文宣站起身,拉起言起下崖,后面乖乖跟着一溜人,连绑的绳子都是用的同一根。
言起半死不活地跟在后面走到了驿站,一眼就看见绑在驿站门口的一帮人,其中就有大当家,那脸上鼻青脸肿的着实精彩。
“哟,大当家,还活着呢?”言起嘲讽道,一看到他可就来劲了啊。
大当家肿着眼球啐他一口血沫:“滚,你自己又好到了哪?没用的东西,要不是你没守住东崖,我们黑虎帮也不至于沦落至此,这都是你害的,等到了牢里,你等着,爷爷我整不死你。”
他身后的几人同样盯着言起,那仇恨的目光恨不得把他吃了。
要不是言起守住东崖,那三块巨石就不会滚下来,他们辛辛苦苦建的黑虎寨也不会被毁。
言起算是明白了,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这大当家可就算错了,我怎么可能到牢里呢?那牢饭太腥疝,我可吃不惯。”
“你什么意思!”
言起看他着急就开心:“我啊,得跟着牵着我的这位走商道赚钱呢,老本行吗这不是?那牢里就只能委屈大当家你一个人住了,别担心,兄弟我得空了拿东西去看你,说不准你的断头饭还是我给准备的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文宣在他们大嘴炮的功夫已经将绳子交给王沐泽看着,自己回了房间,赵二也进去洗漱了,赵大夫把他们俩先拽过来看了一番,见他们俩都没受什么伤便松了一口气,重点给郁家的伤患包扎。
轻轻打开门,沈文宣本想偷偷进来,结果一抬头就看见焦诗寒正坐在桌子上等着,眼下一片青影,脚边窝着睡得一脸憨相的狗剩。
“阿焦你这么早就醒了啊?”沈文宣注意到焦诗寒的眼神有些心虚,他身上的衣服沾了血,瞒是瞒不过去了。
焦诗寒走过去,二话不说就扒开他的衣服仔细瞅了瞅,没看到伤痕,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睡榻旁没有这个人他根本睡不着,这人竟然还想瞒着他。
焦诗寒抬起头瞪他,一脸委屈不高兴,沈文宣举手投降:“我错了。”
焦诗寒继续瞪,但见他嘴角温柔的笑意又不舍得,收回自己的目光垂下了眼,说道:“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但我不想这样,你如果下次还瞒着,我我就跟狗剩睡一个月!”
“那不行。”沈文宣捉住他的手亲了一口他的手心,“我没想瞒着你,从头到尾,我老实交代,阿焦笑一笑好不好?”
焦诗寒抿着唇勉为其难地笑了一下。
沈文宣笑着轻啄他的嘴角。
焦诗寒躲开:“你说啊。”
“我说我说”
正午,等一切都收拾妥当,郁家和沈文宣一行人先过了栈道,至于后面的商旅,郁堂和沈文宣一拍即合,收过路费,一个人三十两,对于家底不丰的,三十两银子算是白跑了这一趟了。
以后郁家人在这里派家仆管着,明文规定,普通过客不收银子,如果是商旅,按货物重量收价,相当于坐飞机收托运费,利润两家对半分。
黑虎帮的人被押在后面跟着,等到了粤江,郁堂邀请沈文宣几人坐他们家的船北上直达渝州府城——平乐府。
焦诗寒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跟京城游湖的画舫一点儿都不一样,趴在栏杆上瞅着下面滔滔不绝的江水,远眺江边美景。
虽然光秃秃的,但别有一番大气。
沈文宣瞅着他老不放心,在后面拖住他的腰,举目眺望,平乐府城在远方湛蓝的天空之下,越来越近了。
繁荣、安定、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