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这一片山头连绵不绝,称作虞岭,粤江是虞岭内部的一条河,而他们现在所处的渝州入口再往前走一点儿就是万丈悬崖,其上包围的崖壁呈弧形,东高西低。

郁家当初一共修了三条栈道,两条是在石壁上凿孔,插入石柱,其上铺木板建成的,附在左右两侧的崖壁上,路宽五六米,可以过马车。

剩下一条是在西侧的崖壁上凿台阶,弄成□□道,直通崖顶,一个台阶上只能站一个人,起初是用来往崖顶上运材料、方便修建另外两条栈道而凿的,不成想反被贼人利用。几次官兵剿匪不但没有成果不说,反而导致西侧山崖上的栈道被砸塌了几段,不能再用了,此时只剩下东侧的栈道。

沈文宣拿着望远镜站在驿站的屋脊上,一边看一边在郁老板给的栈道施工图上标注,周围有几棵叶子落光的树挡着,倒也算隐蔽,低头视线一偏就看到驿站的院子里,焦诗寒正抬头瞅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向往。

沈文宣不自觉笑了,脸色温和,他家阿焦无论从哪个方位看都可爱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阿焦吃过早饭了吗?”他站在上面问道。

焦诗寒点点头,瞅向驿站三层的阁楼,似乎是想通过那儿上去。

沈文宣:“不准上来。”

这个地方可冷得很啊。

焦诗寒闻言有些失望,眼角一垂,站在下面继续瞅着沈文宣,像只蹲守的猫一样。沈文宣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蹲下身想了几息,撕下一张纸,折了一个降落伞飘了下去。

焦诗寒的视线立刻转移,盯着那只降落伞捧着手去接,左右挪着步子,结果被降落伞点在了鼻子上。

折纸中间有墨迹,拆开一看发现是一高一矮两只小人。

那是沈文宣闲得发慌的时候画的,就在焦诗寒和两孩儿一傻狗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这样的纸他已经画了十几张了。

焦诗寒嘴角一弯,仰头看着阿宣笑得极好看,暖洋洋的。

看得人真想对着他白净的脸颊咬上一口。

沈文宣盯着他想着,沉声嘱咐道:“回里面待着,记得戴好斗篷。”

焦诗寒点点头拿着纸跑进了驿站里面,看样子是回房间了。

沈文宣等看不见他影子了才站起身,重新拿起望远镜观察前面山道上的情况,梯道上和栈道口都换了防,距离上一次正好是两个时辰。

栈道口有两个人,梯道上值守了五个人,因为梯道是斜着凿上山的,所以有几个死角,至于山崖顶上,他所处的地方太低了,看不到。

东西两崖之间的距离有三四百米,从西崖上滚下来的巨石影响不到东崖,而看梯道的位置,那帮土匪的老窝很可能在西崖上,毕竟要防着人打上去。

沈文宣收拾好手中的东西,下了屋顶,走去二楼的客房里找到郁老板,他正坐在房间里挑选画像,打开门见是沈文宣不禁有几分尴尬,沈文宣一眼就看到了他桌上的东西,瞥向他问道:

“郁老板这是准备送上本家的几位小姐?”

郁堂沉眉不言,心中摇摆不定,送上本家的小姐肯定是不行,但送几个无辜的丫鬟去送死他也是良心难安啊。

沈文宣了然,将手里的施工图递给他:“既然如此,郁老板听听我的,如何?”

郁堂打开施工图看到上面的标注,再看向沈文宣,立即侧过身让他进来。

沈文宣坐在椅子上,看到郁堂已经拟好的名单,这样解决要比他出面简单些,只是他之后走商业肯定也需要这条道,现在如此可保一时,但难保不会出现下一次乱子,到时候再弄比现在还麻烦。

郁堂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一空,放好施工图,问道:“沈公子的意思是?”

沈文宣指着山道说道:“这里的地形我已经了解过了,上去不难,至于山崖顶上,郁老板可知道这帮匪的老窝在哪?是在东崖还是——”

“是在西崖,一开始就是西崖,要不然西边的栈道也不能先被砸了,”郁堂说到这儿叹了口气,那可是老一辈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建成的。

“但是知道他们的老窝也没用,他们的人是多在西崖顶上生活,但东崖顶上也有不少值守的人,那崖尖上啊,杵着好几个巨石,就算冲了上去,他们把石头从东崖尖上砸下来,砸坏了栈道,那冲上去还有什么意义?”

沈文宣:“如果在冲上去之前就有人将东崖上的巨石挪开呢?他们的筹码无非就是东崖边上能压坏栈道的几颗石头罢了。”

郁堂一时愣住,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个理,但做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容易。郁堂拧着眉刚想问两句,楼下大堂突然传来骚乱的声音。

沈文宣拧眉,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郁堂紧随其后。

大堂里站着四五个土匪打扮的人,那额头上统一绑了一条碎布条,一身风尘仆仆的短打,腰间别把刀或者斧头这类的东西,再加上脸上不怀好意的狞笑,那装扮简直不要太明显,简直都把‘我是土匪’四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驿站老板赶忙从后堂出来,一看见打头的就一脸谄媚地恭维道:“二当家!哎哟,真是好久不见您来我这小店打牙祭了,赶紧的!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给二当家收拾桌子,准备好酒好菜!”

小二“诶”了几声,缩着脖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中间位置的桌椅,然后跑去厨房将好鸡好鱼都端上来,不一会儿便是满满一桌。

趁这会儿功夫,不少原本大堂里坐着的人已经悄悄站了起来,低着头就想往二楼走。

“站住。”二当家懒洋洋地说道,两腿一跨坐到了椅子上,拿起筷子随口夹了几口菜,也没吃的意思,带来的弟兄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后。

“怎么着?见到我就想走?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二当家连看都没看,但一屋子的人顿时不敢动了。

驿站老板弓着腰笑着打哈哈:“他们是不敢打扰您吃饭,您看,您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要被他们给坏了心情,不值得不值得,我上个月刚托府城里的亲戚带回来几壶酒,正宗的女儿红啊,我让人给您拿过来?”

二当家瞥他一眼,嘴角一笑,驿站老板也跟着笑了,接过身后小二拿来的两壶酒,放在了桌子上。

“行,你也算识相,我不多为难,只是吧,郁家人!”二当家扬声喊道,“怎么也不出来见一面?这以后可是要做亲家的。”

郁堂攥紧手,大堂里的郁家商号的人闻言慢慢转过身,一个接一个地挨在一起,站在了二当家面前,其他人头也不抬,赶紧上了楼。

二当家一个个地瞥过去,“啧”了一声:“郁堂呢?不是郁家人了?”

“他在二楼。”

说话的不是大堂里的人,而是昨天跟郁家起过争执的大汉,瞥到郁堂转头看了过来,低着头从他面前经过回了房间。

郁堂深吸一口气,他不是想要躲,而是还没有想好应付的说辞,此时被一同做生意做了几年的人指出来,不知心中作何滋味。

二当家向后抬头示意了一下,从后面走出一个人上了楼梯。

郁堂不等人把自己拖下去,转身就往楼梯口走,只是还没走到就被走上来的人一把又给推了回来。

郁堂不解,眼前人可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伸手就摸上他腰间的钱袋,从里面掏出一多半的银两放进自己怀里,剩下的又放了回去,拽下他腰间的玉佩,又抓住他的手想要摘下他手腕上的金玉镯。

郁堂按住他的手,虽然心中迷惑,但被一个小喽啰当面抢劫的滋味比被土匪头子威胁还要耻辱,刚要出声,但下一息腰间就抵上了一把刀,郁堂一僵。

“想活命就别动!”

眼前的人低声威胁,甩开他的手继续拽他手腕上的镯子,这是郁堂戴了好几年的东西,摘下来很不容易,正焦灼间,下面的二当家突然开口喊了一声:

“哎!前面那个戴斗篷的,大白天穿那么严实干什么?转回来。”

沈文宣正想着要不要帮郁老板一把,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凌,急走至栏杆前往下望,隐隐能看到一点儿熟悉的斗篷边角。

焦诗寒捏紧手里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盘奶糕,他刚从厨房里出来,一看大堂里不对,刚转过身就被叫住了。

二当家看着这撞到自己手里的倒霉蛋,心里感叹一声来得真是时候,真好转移注意力,给楼上抢东西的兄弟多留点儿时间。

“没听见?让你转过来!”

焦诗寒僵在那里,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极快,脚尖蹭了几下地面,犹豫着要不要转身。

“呵,我可真是——”

二当家刚要起身,沈文宣已经几步走到那个喽啰跟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脚将他踹下了二楼。

只听“哗啦”一声,满大堂的人吓了一跳,中心的桌子被砸翻,满桌菜散了一地,二当家被汁水贱了一脸,迅速后退了几步。

小喽啰躺在地上弓着身子□□,抢来的银钱抖落在一旁,玉佩也摔碎了。

“谁?谁他娘地敢在老子面前动手!”二当家怒不可遏,猛地抬头看向二楼,正好沈文宣和郁堂走下来。

“这人手脚不规矩,想瞒着二当家私藏钱财,我一时气不过,便替二当家教训了一二。”沈文宣笑道,抬手随意作了一揖,连背都没弯。

“我好歹也是你家大当家未来的亲家人,怎么说也不能被一个小喽啰给欺负了,对吧,二亲家?”

郁堂跟着说道,揉了揉手腕上的紫痕,脱去原本温和的外皮,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好歹也是在商场上打拼的人,不可能连这点儿气势都没有。

二当家气笑了,脸色难堪不爽到了极点,要不是身后有大当家的眼线,他他娘地早弄死了这批人!

“之前还推三阻四地跟我这儿撑什么浩然正气,装成一脸死不与草寇为伍的样子,现在又张口闭口地自称亲家,你他娘地同意了?”

郁堂:“自然。”

二当家“呵”了一声:“几号办喜啊?啊?你他娘地骗谁呢?!告诉你!就算大当家不动你,老子一样想宰就宰了你!”

“三天之内!”郁堂绷着一张脸盯着他,“郁家必亲手抬着喜轿送上你虞岭峰!”

“但是,在此之前,还请黑虎帮莫要动手动脚,”郁堂低头瞥了一眼地上还在叫唤的小喽啰,意有所指,“以后就是一家人,郁家的生意还有黑虎帮的势力,都得互相帮衬呢。”

二当家心下一沉,仰头觑着他没有说话,两边僵持了半晌,二当家暗暗咬牙,突然怒着一张脸踹地上的小弟:“让你丢人现眼!让你丢人现眼!就那么几个臭钱值得你私下抢?!”

几脚下去,小弟流了一脸鼻血,后面几人看不下去,拉着他的袖子求情,二当家又踢了几脚,顺势收了气。

“回去再他娘地跟你算账!”

说完又抬眼盯向郁堂,嘴角痞笑着,眼睛里的光却极阴毒:“大当家交待的事我可就按郁老板说的回复了,还望亲家你莫要失信。”

“你放心,定不会。”

二当家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带着人踹开驿站的门,浑身是气地走了。

郁堂闭着眼松了一口气。

沈文宣几步走下了楼梯,焦诗寒也转过身来,瞅了沈文宣一眼又低下了头。

沈文宣看着他端着的奶糕笑了一声,走至近前捏了捏他的脸颊:“小馋猫。”

焦诗寒抿着唇又抬起了头,见他没生气也跟着笑了,虽然这不是他要吃的。

“喂我一个。”沈文宣张开嘴。

焦诗寒单手拖着托盘,从盘子里捏起一个喂给他。

沈文宣顺势舔掉他手上沾到的糖粉:“嗯,好吃,你做的?”

见他点点头,沈文宣笑着亲了一口他的额头,摸摸他的头顶说道:“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房间了。”

焦诗寒脸一热,红着耳尖瞥了一眼满大堂的人,往下抻着兜帽捂住脸迅速跑走了。

“慢点儿。”沈文宣说道,看着他消失在了二楼的拐角。

郁堂咳了一声,也从楼梯上走下来。

这人还挺……不羁的。

沈文宣瞥向他:“郁老板可是把宝都押在我身上了?”

“就冲你那一脚,怎么也是个人物,郁某就信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