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次日清晨。

沈文宣慢慢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截青葱玉白的手指,微微蜷曲放在他的枕头上,离他很近,沈文宣能隐隐闻见上面的清淡香气。

抬眼顺着这只手望过去,阿焦闭着眼还在睡着,皮肤雪白,长长墨黑的鸦羽在眼下留下淡淡青影,像一戳就会动的蝴蝶翅膀,微卷的发丝有些乱。

他又睡在了自己这边的枕头上。

沈文宣看着自己可爱弟弟的神仙睡颜醒神儿。

之前他倒是没有发现阿焦睡觉原来这样不老实,没有了中间的炕屏,他总会不知不觉越过来和他挤在一块,如果没有自己睡在外边,他会不会睡着睡着就掉下去了?

沈文宣想着,垂眸吻在了离他极近的那截手指上,隐约尝到点儿甜,但在外面的时间应该有些久了,手有些凉。

沈文宣抬手握住他的手指塞进被窝里,抻着他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把脖子以下的部位严严实实包裹好。

本来他们俩不应该睡在一块,赵大夫的医馆又不像他们家只有一张床,完全可以像之前的家属陪床一样隔着屏风睡在房间的两头。

但焦诗寒不依:“我一个人睡有些怕,兄长为什么不过来?”

沈文宣沉默半晌,说道:“我不会熄灭房间里的油灯,房间不黑就不用怕了。”

焦诗寒穿着中衣,闻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脸颊微微鼓起,盯着沈文宣的眼睛满是不情愿:

“就算不用怕,我睡觉的时候还会冷啊,赵大夫说过我体寒,你不陪我睡,我就会很冷很冷等第二天就变成冰雕了也说不定。”

声音闷闷软软的。

沈文宣忍不住笑了:“有这么严重吗?”

“嗯。”

为了佐证自己,他使劲点了点头,眼睛一直盯着沈文宣,眼里不情愿逐渐转变为期待。

沈文宣见状起了逗弄的心思,佯装苦恼地叹了一口气:“主要问题是床太小了,睡不了两个人。”

“兄长把那张床推过来并在一起不就好了。”焦诗寒指着房间另一头沈文宣本来就要睡那张床,给他出谋划策。

沈文宣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是可以。”

“对吧?”焦诗寒坐起来,拍拍床沿示意他快把床推过来试一试,脸上成功了的笑容好不耀眼。

沈文宣心中一动,指尖忽的有些痒,想要戳一戳他翘起来的嘴角。

焦诗寒眼捷微颤,沈文宣回过神儿,手指从他的嘴角收回来,看着他慢慢睁开眼。

焦诗寒手指捂着嘴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气,身体动了动,下意识地蹭到沈文宣这边,离他更近了点儿。

“兄长,早啊。”

怀里突然挤进来的偌大一团,沈文宣心脏跳得有些麻,连胳膊都不知道往哪放,隔了半晌才回道:

“早不、不起来吗?”

焦诗寒窝在被子里蹭了蹭,迷迷糊糊地道:“兄长要起来了吗?”

沈文宣:“嗯,今天我需要出去一趟。”

焦诗寒立刻清醒:“出去?去哪?多少时间?带我吗?”

沈文宣不禁笑了一声:“你要是起得来的话就带你。”

焦诗寒马上从卷成一团的被子里出来,出来的急,中衣的带子被扯松了些,领子下敞,沈文宣看见了一片白,吓得把他摁回被子里。

“你慢慢来,不用着急!我带你去!”

焦诗寒瞪大眼浑身僵直,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显然发现自己中衣松了,不知是羞耻还是尴尬地把脸埋在被褥里,看上去很想缩到缝里。

沈文宣轻咳一声,动作迅速地起身走到屏风后面,穿好衣服就开门出去了,脑内一直无限闪现阿焦露出来的一片白,突觉鼻下异样,沈文宣无意识地一抹,他流鼻血了,艹!要疯!

屋内焦诗寒慢腾腾地坐起来,中衣的带子彻底松了,上衣从肩头滑落,露出瘦削美好的身体,焦诗寒垂眸看了一眼,耳朵红着重新穿好衣服,但又有些失落。

沈文宣嫌弃赵大夫做饭只会做馅饼,所以今天早饭是他做的,赵大夫倒乐得清闲,一口一个小笼包吃得格外香,连平儿都吃了一整屉。

焦诗寒自己咬一口,喂脚下的团团一口,插口喝一口粥,吃得很慢,沉迷围观团团吃东西不可自拔。

沈文宣本来因为早晨的事专心致志吃自己的饭,但见焦诗寒面前的那屉小笼包大部分都进了狗剩的肚子,终于忍无可忍,用筷子把小笼包夹起来沾点儿醋亲自看他吃完。

“你不用管它,它有自己的饭。”

本来就吃得不多,怎么还能不好好吃饭?!

焦诗寒咽下嘴里的食物:“可它好像不吃。”

沈文宣瞥了它一眼,注意到了它的牙。

土狗的牙这么密的吗?

沈文宣疑惑了一两秒,说道:“等我们回来买点儿它吃的东西。”

吃完后,沈文宣就带着焦诗寒出去了,直奔庄老板的杂货铺,七日之期正好是今天,他得去看看他要的那些货。

“庄老板?”

“诶。”庄老板从柜台后面踮起脚,见到沈文宣顿时眼前一亮,赶紧从柜台后面出来。

“客官这次怎的这么早?我还以为要像之前一样等到中午才能看到你呢。”

庄老板哈哈笑了几声,瞥见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不禁谨慎道:“这位是?”

沈文宣:“我弟弟,不必避讳什么,庄老板把我要的东西拿出来吧。”

庄老板回身到柜台最里面翻了半天才把一个包裹拿出来,里面又装有很多小包裹:“这是你要的八角、三奈、桂皮等等香料,这个大的是你要的牛油,都在这儿了。”

沈文宣一一检查了一遍,有的香料还跟沈文宣印象当中长得不一样,凭借气味才确定下来。

“辛苦庄老板了,再拿两斤红糖,”沈文宣说完看向旁边的焦诗寒,“阿焦有什么想要的吗?”

焦诗寒打量了几眼杂货铺,视线逐渐定格在一个狗圈上边,然后转头看向沈文宣:“团团脖子上的狗绳勒得力气大了就会有勒痕,一看就很疼。”

意思很明显,他想要买一个狗圈送给一只狗。

沈文宣皮笑肉不笑地让庄老板把那个狗圈一起算上。

很好,第一次想要的东西是一只狗,第二次想要的东西是一只狗圈,呵。

庄老板本来在拿算盘噼里啪啦算钱,一抬头瞥见沈文宣阴沉沉的目光,猛地一抖,手上一滑,少算了几个数。

他他他算多了?这位爷经常来光顾,打个折什么的好像也挺好。

庄老板盯着自己的算盘磕磕绊绊说道:

“香、香料你要了七种,每种各要了五两,因、因为是从朋友那拿的,给了最低价就行了,牛油三斤,一斤也、也就一百文算了,再加上两斤红糖三百文,狗圈很便宜,可以免费送给你。”

庄老板甩甩发着抖的手,重新拨算盘:“额这一共是四两二百文,你来得多,再给你打个……八折,总共三两五百文。”

说完小心地看了沈文宣一眼,他长得矮,可不抗揍啊。

沈文宣在想事,完全没注意他,在他报完总数后扔下四两就拉着焦诗寒离开了,买的东西都放进后背的背篓里。

出了杂货铺,沈文宣带着焦诗寒去了粮铺,一进门就叫来小二:“可有发霉的豆瓣?”

小二愣了一下,回道:“有,客官稍等。”

焦诗寒不解:“为什么要发霉的?”

沈文宣:“豆瓣就是蚕豆,发霉的豆瓣可以用来做菜,我买是要做豆瓣酱,等我做好让你尝一尝。”

焦诗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小二在粮仓里翻了半天才把那一袋豆瓣找出来,打开让沈文宣看几眼:“客官,这种东西吃的人不多,我们铺里只有这一袋。”

沈文宣点点头,让他称了二斤,又要了两斤糯米,一斤芝麻,花了二百三十文。

出来后,沈文宣走到离这里稍远一些的打铁铺找到打铁师傅,把画好的图纸给他,让他按照上面的样子打一个铁锅。

铁匠师傅挠挠自己锃亮的光头,他不认识字,问道:“这是啥锅?怎么下面还有炉子一样的东西?”

沈文宣:“鸳鸯锅。”

“嘿,这个名字还挺好听。”铁匠笑了几声,“但你只给我这个不太行,我也看不懂你上面写了啥,你得给我比划一下要个怎么大的。”

沈文宣两手一张:“这么大的,能做?”

“这有啥不能的?一个这么大的锅得一百文,按你这个样式打可能还得多个十几文。”

沈文宣先付给他二十文定金:“你什么时候能做好?”

“你要是着急得话明天就来拿也行。”铁匠憨憨一笑,本来看见长得好看的俩人还挺养眼,但那个个高的脸色冷得像一坨冰,说话也冷,都快让他这个爱笑的快笑不出来了。

沈文宣跑了一上午,焦诗寒跟在后面走得慢吞吞的。

沈文宣拉着他的手停下来:“累了?”

焦诗寒摇摇头,不全是累,他就是感觉兄长的心情不好,但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为什么,难道是嫌他太粘人吗?

沈文宣把背篓放在地上,蹲下身:“上来,我背着你。”

焦诗寒摇摇头不肯:“兄长都跑了一上午了,怎么可以——”

“上来。”

沈文宣打断他,“你身体不好,这都走了一上午了,再走下去你脚会不舒服,上来,我背着你。”

焦诗寒这次没再推脱,点头应了一声,慢慢趴在他的背上,被背了起来。

沈文宣一只胳膊托住他的臀部,一只手拿着背篓,腰背挺直,走速一点儿都没受影响,焦诗寒犹豫着抱紧了些,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文宣没有直接回去,路上进五芳斋买了几样点心递给阿焦,让他先垫一下肚子,焦诗寒咬了一口杏花酥。

嗯,不错,但没他做的好吃。

把还剩下一半的杏花酥喂给沈文宣,焦诗寒品尝剩下的几样,几乎都是他吃一口,然后再喂给沈文宣一口。

沈文宣不喜欢吃甜的,但心情莫名好了一点儿。

到菜市街上转了一圈,停在一个刚把猪给宰了的屠户摊前买了五斤猪肉。

除此之外又买了一些猪骨、猪下水,狗剩竟然不吃剩饭,他算是佛了。

做火锅需要的东西算是买齐了,买的糯米和红糖还可以做一道红糖糍粑。

沈文宣提着东西本来要回去,视线一转,定在了不远处的几头驴身上。

那几头驴看上去还挺健壮,他往返于安和村和安和县也不能一直麻烦张家,在县里买东西一直靠走路也挺费劲的,便走到卖驴的驴主人那,开口问道:

“这驴怎么卖?”

卖驴的农户打量了沈文宣一眼,见他手上拿这么多东西,背上还背着一个人竟一点儿不显得累赘,便不敢坑他,道:

“两头公驴,一头母驴,都是用好饲料喂的,皮实耐劳,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有问题你找我,我做人实诚,肯定给你换。”

“公驴四两银子,母驴还能去配种下个崽儿,所以要贵一些,五两银子,客官你要哪一头?”

沈文宣盯着他,十分怀疑这人是当初卖狗的那个假扮的,怎么卖东西的说词都这么像。

“要公的。”

母的没必要,免得再整个小的出来惹他烦。

沈文宣牵过驴,把手上的东西都挂在它身上,焦诗寒等着他把自己放下来,然后坐上驴背,但沈文宣手上的东西空了之后就牵着驴走了,一点儿把他放上去的意思都没有,仍然背着。

焦诗寒看着驴背上还剩下的好大一块位置,又看向沈文宣,不知该不该提醒提醒他,背着他走不累吗?

回到赵家医馆,已是晌午后,虽然路上已经吃过点心了,两人都不太饿,但沈文宣还是拉着焦诗寒进厨房吃了点儿东西。

平儿中午做了炖排骨,专门给他们留了半锅。

焦诗寒吃不下,简单喝了一碗热粥,再把药喝完就出去了,临走前咬住沈文宣手上递过来的蜜饯,冲他笑了笑。

沈文宣看向食指被阿焦不小心舔到的地方,盯了半晌,没做出变态的举动,转头看向啃骨头啃得欢实的狗剩,沉默了一会儿,打算先做豆瓣酱。

把豆瓣酱做出来才能炒火锅底料。

沈文宣加柴把水煮沸,将买的豆瓣都倒进去,煮个几分钟再捞出来。

赵大夫嗜酒如命,收藏了不少好酒平时不舍得喝,沈文宣拿出一瓶来泡豆瓣。

等待的时间,沈文宣用研钵把辣椒研磨成辣椒糍粑,再加入一点儿盐、花椒和姜末,泡好的豆瓣捣碎,全部混在一起。

这次在杂货铺买完东西,庄老板又赠了几个小陶罐,沈文宣拿出一个刷洗干净,再擦到一滴水都没有,搅拌好的豆瓣加进去一层,再浇上一层菜油,如此反复几次,直到把小陶罐填满,最后密封。

沈文宣只做了这一罐,毕竟现在还在尝试的阶段,之后又把买的芝麻拿出来,洗干净之后翻炒至熟。

赵大夫家里竟然还有花生,沈文宣剥了几十颗,然后煮熟捣碎,加进炒熟的芝麻里又翻炒了几下。

芝麻炒的时间太过就会变苦,沈文宣想着书里描写的焦糖色,谨慎地用小火一直炒,感觉差不多了就倒进研钵里研磨,直到变成糊糊状的芝麻酱,最后加一些香油,用小陶罐装起来。

炒芝麻的味道很香,狗剩在他脚边蹭了好几回,沈文宣看了一眼它滚圆的肚子以及脖子上新的狗圈,翻了一个白眼。

“兄长。”

焦诗寒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后,叫了一声,声音有些甜。沈文宣拿过一个小木勺回头看向阿焦,一边打开刚封好的芝麻酱一边问道:

“怎么了?”

焦诗寒脸上笑意满满:“你先闭上眼睛。”

沈文宣挖芝麻酱的动作一顿,本来想让他尝一口芝麻酱怎么样,但还是依言把眼睛闭上了。

焦诗寒手从后面伸出来,把拿着的东西系在了他的腰间,退后两步欣赏了两眼,道:

“可以了。”

沈文宣睁开眼低头一看,是一个荷包,白色打底,上面绣着精致的竹叶。

“好看吗?”

焦诗寒问道,之前他看兄长用的钱袋一直是紫色的,上面是大红牡丹,虽然不知道兄长为什么要用这样异常鲜艳的,但他觉得简单些的比较适合他。

“我今天才绣完,想着马上送给你。”

沈文宣摸着这个荷包,再看一眼杂货铺免费送的狗圈,突然心里的气就瘪了,心情逐渐好了起来。

之前一直看阿焦拿绷子在绣,还以为他喜欢,原来是在想送他荷包。

“阿焦的手艺当然是极好的。”沈文宣笑着说道。

啧,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