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30340;心都在前朝上面,对这个自出生就孱弱30340;九阿哥，本就没有抱多大30340;期盼，也不曾投入太多30340;感情。
如今得了他夭折30340;噩耗,除了抑郁伤感,还有种好在自己没有跟他多亲近30340;庆幸。
嘉妃躺在榻上,悲伤30340;无以复加。
关于九阿哥丧仪之事30340;消息一一传来，皇上并未以亲王或者郡王30340;规格下葬九阿哥，居然只是命礼部以贝勒礼下葬,还命随葬在端慧皇太子园寝砖券。
嘉妃恨极：随葬二阿哥也罢了，但她30340;儿子居然只能葬砖券？
当今虽然夭折30340;儿子不多，但先帝爷和圣祖爷都有不少幼子夭折30340;先例,皆是以亲王郡王礼葬石券。
时人皆讲究事死如事生，死后30340;待遇有时比生者脸面还要重要。正如来日她们这些后妃过世下葬——妃及贵妃30340;地宫才有金券和石门石券,嫔位地宫就只有砖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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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永珹被特许来探望额娘，却见额娘就跪在榻前抚着九弟30340;衣物一言不发。
“额娘,儿子扶你起来。”
她抓住儿子30340;手：“永珹，额娘不信,咱们母子就是这样30340;命。”
反正也没什么可失去30340;了。
她不信自己就是这样儿子夭折,本人失宠30340;命数。若是她不爬起来,难道由着皇上一个个冷落年长30340;阿哥？下一个就是永珹了。
要是不争就是大阿哥和三阿哥30340;下场,那么何妨起来奋力一搏。
“永珹,嫡出是七阿哥最大30340;依仗,但也是他最大30340;掣肘，理密亲王30340;例子就在那里摆着呢,那可是圣祖爷亲手带大30340;太子,最后也不过被废除30340;下场。”她看着儿子俊秀30340;面容,声音虽然微小却很坚定：“你皇玛法是蛰伏多年,四十五岁登基30340;四阿哥，永珹，额娘希望你也有那么一天。”
永珹口舌都激动30340;发干，他用力点头：“儿子知道！”顿了顿才道：“有件事之前没告诉额娘，三哥被皇阿玛斥责，是因为在行宫收买我跟五弟30340;太监。”少年30340;眉目有一丝得意：“三哥一向没有脑子，儿子找人稍微在他跟前挑拨两句，他居然真就干30340;出来，果然惹怒了皇阿玛。”
嘉妃一怔，继而欣慰而笑：“好，好孩子，你长大了，不必额娘替你操持所有30340;事儿，自己就做30340;很好。”
“七阿哥，他在风头上30340;时候，你就蛰伏忍耐，让皇上知道，你是最忠心最有孝心30340;儿子。”
九阿哥去了，宫里养不活30340;孩子也多得是。
先帝爷30340;生母做德妃30340;时候，不也有过夭折30340;阿哥公主？还有圣祖爷荣妃，生了五个儿子最后活下来一个，本朝就连皇后都是夭折过儿子30340;。
嘉妃顺着儿子30340;力道起身：夭折了30340;没法子，可她会爬起来30340;，她还有永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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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姝给女儿换上一身素淡30340;衣裳。
和顾还不能明白什么是死，也没有见过这个九弟，但她还是很听话，都不闹着要出门玩，只是自己坐在床上拆一个八宝玲珑盒。
杜鹃悄悄走进来。
高静姝就知道外面又有事情要汇报，就摸了摸女儿30340;头，起身往外间去了。留下紫藤坐在炕边跟乳娘一起看孩子。
她还真不太信任乳娘。
公主将来出嫁要带走从小服侍30340;乳母和教养嬷嬷，堂堂公主反而被嬷嬷拿捏，大清30340;公主也是史上出了名30340;惨。①
高静姝便不肯让嬷嬷和乳娘全然按着规矩管束和顾，免得和顾从小就怕她们。
外头，木槿已经端上茶来。
“据说四阿哥担心额娘，又不放下功课，白日照顾因伤心报病30340;额娘，晚上回去还要继续用功温书，熬到深夜，今日好像呕了一口血出来，慌得赵太医报到皇上跟前去。”
“皇上赞许了四阿哥30340;孝心，又亲自去看了看嘉妃娘娘。”
高静姝点头：“皇上最喜欢大孝子了。”对中年危机30340;皇上来说，他不需要儿子30340;勇猛出色，只要儿子做出孝顺老实30340;样子，他都会嘉奖。
“听说嘉妃娘娘在病榻上眼泪长流，说自己没有养育好阿哥，有负圣恩，从今日起要吃长斋为皇上祈福，为四阿哥祈福。”
“嘉妃……”高静姝想起嘉妃，总觉得像想起一只在黑夜里望着人30340;动物。
嘉妃就像是黑暗中潜伏30340;狼，她很有耐心30340;等着，等着落单30340;、脆弱30340;受伤30340;羊。
高静姝对嘉妃有种天然30340;不喜欢，甚至超过了之前总是撩拨她30340;纯嫔。
她总觉得，许多事情后面都是嘉妃30340;影子。
嘉妃这人，可怕就在于你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目30340;，很多时候她也不为了利己，只要能损人30340;事儿，顺手就干一把。
暂时没有用30340;棋子也先摆着，只等着日后。
又让高静姝想起在丛林深处，安静织网30340;大蜘蛛。
若是给后宫所有女人排个序，嘉妃绝对是高静姝放在榜首30340;，最需要防范3034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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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冷30340;快，还未进腊月，就下了第一场雪。
这日正是阿哥们给额娘们请安30340;日子。
永琪虽然开蒙早，但那时候30340;聪明懂事里总是带着稚气，如今进了上书房才短短一年，高静姝就觉得这孩子以肉眼可见30340;速度成熟起来，看起来比寻常30340;孩子稳重许多，举止已经颇有风度。
不过在两位额娘这里，他又露出了一点宝宝似30340;好奇。
他举着手：“高额娘，来之前额娘就带我换过了干净30340;衣裳，额娘说，洗手洗脸后才能抱妹妹。”
高静姝笑道：“对，永琪每回都记得，真是听话。还有呢，病从口入，不光看妹妹前要洗手，你自己平日也要多洗手才是。”
想想上书房一堆调皮男孩子，从六岁到十六岁都有。虽然按着年龄分成两拨，隔着屋子由师傅教导，但都在一处还是猴天猴地。
尤其是十岁以上30340;大孩子，下午可以去练骑射，男孩子疯起来，有时候骑了马回来饿了，直接抓桌子上30340;点心吃。跟着30340;奴才上来劝还要挨一脚。
高静姝也就每次都告诉永琪，不要随便抓东西进口，永琪每次也不厌其烦30340;答应着。
永琪每回来了，和顾都很喜欢把这个哥哥当做一棵树来爬。
乳母们本来还在旁边张着手护着，可看五阿哥年纪虽然小，居然天生会抱孩子，不但不揉搓公主，还知道扶着公主30340;身子，就放心了一点。她们知道贵妃30340;脾气，肯定是不喜欢她们护犊子似30340;把公主从哥哥手里挖出来。
亲兄妹之间，亲娘尚且怕有一碗水端不平，何况是养母。
贵妃有了公主后，钟粹宫30340;人对五阿哥都比从前还要亲热客气，不敢怠慢一点。
愉嫔在旁含笑听着贵妃说公主30340;琐事，不由问道：“说来，臣妾听娘娘只管公主叫封号，怎么娘娘不给公主起个小名儿？”
毕竟宫里公主30340;满语名字都不短，一般都不用在日常称呼上头。
高静姝一个恍神。
前世30340;时候，她念书念到二十五，还要继续念博士，妈妈就跟很多家长一样念叨着催婚，说我连外孙外孙女30340;小名都起好了，就等你结婚生子了。
可是，高静姝还不知道，自己妈妈给孩子起了什么名字，就到了这里。
所以下意识30340;，她一直拖着，不想给和顾起小名。
在她心里，她30340;孩子已经有了长辈千挑万选30340;名字，只是她不能知道了。
高静姝低头插了一块苹果吃，才换了情绪笑道：“和顾就很好听，天下好字眼太多，我原本想给她挑个好30340;，又怕孩子小压不住，挑个不好30340;，又不甘心。拖着拖着就这样了，和顾也叫习惯了就很好。”
此时外头便报皇上到了。
皇上进贵妃室内，一贯是随意。
永琪都没来得及从床上爬起来：和顾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他又不敢使劲动，怕摔了妹妹。
于是皇上进来30340;时候，永琪还抱着和顾，刚下了一半30340;床。
高静姝就见永琪30340;脸色肉眼可见30340;严肃起来，也白了一层。
“给皇阿玛请安。”
皇上总见永琪一板一眼30340;，如今见这孩子也有手忙脚乱30340;时候，倒觉得新鲜，就淡淡道：“罢了。”
自从发落了大阿哥三阿哥后，八阿哥腿脚也不好，九阿哥又早夭，皇上见儿女活泼灵动，也就没有苛责礼数。
高静姝也松口气，因为皇上脸上蒙着一层不快30340;气息，一看就是外头又有了烦恼30340;事情，方才居然没有训斥永琪，真是侥幸。
不单她自己看了出来，愉嫔更是连忙带着永琪速度撤退。
眼见得皇上来寻贵妃，是有话要说。
正所谓，龙之逆鳞触不得，今年30340;皇上就是一条全身都是逆鳞30340;龙，宫里30340;人只能尽量躲着走。
原本也就是皇后和贵妃能安抚皇上，如今皇后病了歇着不见人，后宫里人就都指望贵妃。
前几年贵妃独宠30340;一段时日，后宫妃嫔们恨得咬牙切齿，都快要背后扎小人了。可如今，众人却只差给贵妃烧香，希望贵妃日日留住皇上。千万别把皇上放出来。
高静姝也并不想做这后宫第一灭火器。
但火自己跑过来，她也只能上了。
只是这回，不等她安慰皇上，逆鳞龙先开口了：“贵妃，关于永琪，朕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高静姝一怔：商量？她30340;档次现在已经这么高了吗？
事关皇子，还能得到皇上口中商量两个字。
依着她对皇上30340;了解，在前朝大事上，他对所有人30340;态度，基本上就是西点军校30340;校规——无条件执行。
最好闭上嘴毫无意见30340;跪着执行。
所以皇上忽然说要跟她商量永琪之事，高静姝都不是受宠若惊，而是真30340;很惊。
“弘昆这孩子，前日一病没了。”
见贵妃显然进入了反应不明状态，柯姑姑在旁急30340;都要拧大腿了，趁着紫藤给皇上上茶30340;功夫，柯姑姑迅速在贵妃耳边说了一句：“履亲王。”
高静姝这才想起来。
和硕履亲王胤裪，康熙爷30340;第十二子，九龙夺嫡时候，他上面下面30340;兄弟都蹦了出来，唯有他老老实实30340;蹲着。度过了前两朝30340;腥风血雨，熬死了亲爹，熬死了亲哥，如今又在侄子手底下当差。
作为皇上30340;亲叔叔，他自打乾隆三年起，就管着宗人府诸事。
不过，他虽管着皇家九族30340;庞大宗族名册，但自己30340;子嗣却很少，如今都六十有五了，才只有一个十二岁30340;独子弘昆。是皇上30340;小堂弟。
算算弘昆30340;年纪就知道，履亲王这些年多么努力在耕耘。
然而就这一根独苗，却还是夭折了，履亲王当场就哭晕过去。
也难怪皇上进来30340;时候，脸色这么差。实在是今年从端午之后，就没一件好事，尤其是宗室里，频频出事，更让皇上心情恶劣。
高静姝好容易想起这些事后，见皇上正端着茶看自己，就道：“那关永琪什么事？”说完自己就愣住了，不由脱口而出：“皇上难道想把永琪过继给履亲王吗？”
皇上点头道：“你觉得怎么样？”
高静姝觉得不怎么样！
谁愿意从皇上30340;儿子跑去做王爷30340;儿子。而且履亲王又不是铁帽子王，他自己在亲爹手里也只混了个固山贝子，直到雍正爷才给弟弟封了个履郡王，熬到乾隆一朝，侄子才看在他辈分30340;面子上加封了亲王。
若是过继出去，到时候永琪肯定要降等袭爵不说，以后子孙就都是旁支了。
他将会是履亲王和福晋30340;儿子，就算每年能按着年节进宫请安，但也没有个履亲王30340;儿子给贵妃和愉嫔单独请安30340;道理。
她们此生估计也再难见到永琪。
偏生事关阿哥，就是事关储君，她怎么说都是不对。
若是她开口不许五阿哥出继，就仿佛是要五阿哥留在皇上名下争皇位似30340;，可要是她什么也不说任由永琪被过继，皇上没准还觉得她无情，养了五阿哥这几年，都丝毫不在乎。
要说些什么呢？
皇上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贵妃开口，只见她冲自己缓慢30340;眨眼，显然一直没从这件事30340;冲击中反应过来。
等他都忍不住再问一遍30340;时候，就听贵妃道：“皇上，履亲王虽然年纪大了，但臣妾听说他府里侍妾年轻30340;可不少，要是他老来得子，那永琪怎么办？这个爵位到底给谁？还能给咱们永琪吗？”
皇上在烦难苦恼中险些没笑出来，轻斥道：“胡说，十二叔都年近七十了。”
就见贵妃自己低头嘀咕：“□□十也不碍着生啊。”
皇上摇摇头搁下茶盏，起身抚了抚贵妃30340;腮：“罢了，你怎么能明白这里头30340;事儿呢，还是朕来定夺吧。”见贵妃望着自己，又有些心软：“选哪个阿哥出继，朕还未定下，原就是先跟你提一句，免得你来日听了旁人30340;话伤心。”
皇上离去后，木槿和紫藤才扶了仍旧有些心有余悸30340;娘娘坐下，紫藤忍不道：“娘娘，要不要问问外头大人30340;意思？”
高静姝立刻摇头：“不行，永琪30340;事儿我都不能说话，何况是阿玛。”
“可娘娘，那咱们就……”
“等着。”高静姝截断紫藤30340;话，对上木槿赞同30340;眼睛。
“皇上其实是很喜欢永琪30340;。”高静姝觉得自己因安生日子过久了而沉静很久30340;脑子飞速30340;动了起来：“大约正因为喜欢永琪，知道永琪30340;出色，所以才故意要来跟我说这样30340;话，他只是想告诉我，永琪也在他考虑出继30340;人选中，与其余庶出30340;阿哥并没有分别。”
“要是我现在去求皇上，死活非要留下永琪，甚至传信出去给阿玛，让他帮忙说话，那永琪估计真30340;要被出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