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卡拄着双手剑,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细小的啜泣声自面甲背后传来,艾芙洛一阵欣慰。劳瑞娜果然没有骗我,鲜血在胸前喷涌,灵能在快速流失,她的手无力地垂落。
真是神奇。姐姐的那一剑将我整个穿透了,骨头,肌肉,内脏都被刺穿,伤口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反倒是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阵阵刺痛从指尖和脚尖开始蔓延,很快遍布了四肢。
一声清脆的响声,薇卡的头盔从正中分成了两半,摔落在地,眼泪顺着姐姐的脸颊流淌。是我眼花了吗?薇卡的头发刚刚还是金色,此刻却逐渐变成了棕色。对了,这才是她原本的发色。
变化的还有铠甲,铠甲本来是夜晚一样的漆黑,此刻却渐渐变淡,现出如同黎明时分东方天际的那种明亮的白色来。
薇卡突然拔起双手剑,用力丢开。扑通一声,她跪倒在地,苍白的脸上满是绝望。她的嘴唇几次开合,可是除了呜咽,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要这个样子,艾芙洛想要劝慰恸哭的姐姐,可一张嘴,鲜血就从嘴里喷了出来。这就是真正的死亡吗?和想象的差别好大,伤口完全没有感觉,没伤到的地方却不住抽痛,脑门上,胸膛,脊背上,汗水到处层层涌出。
眼睛能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姐姐好像哭着在说什么,可艾芙洛什么也听不到了。过往的记忆飞速在脑中闪过,她觉得意识仿佛离开了身体,再也不受任何束缚。接着她便看到自己躺在竞技场上,姐姐伏跪地上哀嚎颤栗,劳瑞娜躺在她的脚边,希恩的学生们围成一个圈。
所谓灵魂出窍,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姐姐他们的样子看起来悲伤极了,艾芙洛却只觉得平静,情感似乎也随着灵魂一同离开了身体。不止如此,思维也在越来越迟钝,她感到了深深的困意。
不过艾芙洛还记得抬起头来。祭司们常说,若是生前好事做得够多,临终就会看到洁白的光从头顶倾斜而下,天使会伴随着鲜花与音乐前来迎接。
我大概没有那种待遇了吧?艾芙洛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她仰头凝视上方,看到的不是什么白光,也不是岩洞那黑黝黝的顶,而是一抹新绿,像是染料滴落水中,渐渐化开。
怎么会是绿色的?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在那浓郁的绿意里,艾芙洛感觉到了旺盛的生机,就好像置身春天里鲜花盛开的青草地。转眼整个视野都被绿色覆盖,竞技场,薇卡,劳瑞娜,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原来死亡是绿色的啊,由此可见,无论教典还是神职人员,关于死亡的种种描绘都是在瞎掰。其实早该知道是这样的,一次都没死过的人,他说出来的话又怎么可信呢?
胸口突然一疼,接着绿色在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艾芙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身体里。伤口痛得难以忍受,她叫出了声。有别于寻常被利刃刺中之后的那种直接而剧烈的疼痛,胸前又痛又痒,还伴着阵阵抽搐,她几乎敢跟人打赌,现在有千百只蚂蚁正在自己身上爬行。
“不是说不痛的吗?”她一边抱怨一边伸手抓挠。这句话作为遗言也不错,记得刻在我的墓碑上。等等,她突然意识到刚刚那句话没有以为的那么虚弱,而且本来连手都已经抬不起来,这会却活动自如,丝毫没有无力的感觉。
莫非死神不愿意收留我?疼痛渐渐平息,艾芙洛狐疑地深深吸了口气,胸前还有点微微的刺痛,此外一切正常。我好像一点事也没有?不对,不是没有,灵能比胸口被姐姐刺中前还要来得充沛,连多日训练积累的疲劳也一扫而空,比起挨了一剑,现在的状态更像是睡了个痛快之后在洒进窗户的阳光下醒来。
她试着起身,果然毫无困难,一下就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眼,被染得通红的衣服上留着一道口子,后背多半也如此,身下是一滩暗红的血,满鼻子都是让人作呕的血腥味。所以一切都不是幻觉,我确确实实被薇卡刺穿了胸膛。那绝对是致命伤,所以我其实还是死了,只是因为某种执念,意识顽固地不愿意承认吧?艾芙洛听过好些类似的故事。
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怕。她转动脑袋,看到薇卡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一脸的惊骇欲绝。不光是她,希恩的学生们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人人一副见到鬼的模样。
从他们的反应来看,我应该确实是死了,所以看到我坐起来才会这么惊讶。一旁有轻轻的响声传来,劳瑞娜哼哼唧唧地醒了过来。她对法术的抗力果然够强,刚刚的神术若是对海洛伊丝施展,至少得睡上两天。
劳瑞娜揉着眼睛,先是看到了艾芙洛,接着注意到了她胸前和地上的血迹,那双异色的眸子一瞬间睁大了。“啊!”她惊叫,“您果然还是被杀了!”
“我也这么认为,”艾芙洛挠了挠头,“但好像一时还死不掉的样子。”
“哎?您好像确实没有受伤……”劳瑞娜看看艾芙洛又看看薇卡,“可您的衣服确实破了!这些血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受伤?”这孩子怎么能睁着眼睛说胡话?艾芙洛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抱住她的脑袋奋力摇晃,气急败坏地大叫大嚷,“你是瞎了还是傻了?我可是被整个捅穿了啊!那么大的伤口你就一点也没看到吗?”
“唔放开我……您……”劳瑞娜挣扎着说,“您身上哪里有伤口了啊?再、再说……啊轻一点……你要是真的被捅穿了,怎么还能把我……唔……”
“混账!现在还在胡说八道!我——”艾芙洛突然怔住。以一个胸膛被刺穿的人而言,我是不是太有活力了一点?她试着用手摸索,又拉开衣领张望。胸前还有些未干的血迹,皮肤细腻而光滑,透出健康的红润,根本没有什么伤口。
怎么回事?就算是神术治疗,也绝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她放开了劳瑞娜,茫然地四下扫视。我是不是在做梦?
薇卡突然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