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方传来铁链的响动,康娜在哭泣。她是叫我别管她,也别再继续战斗下去了吗?那可不行。艾芙洛抬头微笑:“抱歉啊,请再等一小会,一小会就好。”
“以你现在的状态,再等一小会,”耶罗同样向她走来,“又能做得了什么?”
“那还用问?”她举起剑,“当然是打倒你。”
两人相互冲向对方。刚刚发生的一幕再度上演,无论艾芙洛怎样尝试,她的剑始终无法对耶罗构成真正的威胁。就像我能感知他的灵能一样,他也能感知我的,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能提前知晓。
虽然所谓的提前不过是微乎其微的、比一次眨眼的十分之一更短的一小段时间,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也已足够。不管灵能提升到何种程度,也不管招数多么巧妙、动作多么迅捷,只要这一点没有改变,就始终无法打倒他。
就算挥剑胡乱挥砍也是一样。我不知道我的剑砍向何处,可我的灵能却会告诉他。所以究竟该怎么做?到现在为止,艾芙洛的攻击还没有一次真正命中过耶罗,她本人却已经伤痕累累。先前被他刺中的地方虽然伤得都不重,可一直处于高强度的对抗下无暇处理,伤口正在不断扩大、加深,流血也严重到了无法再忽视的地步,刚刚那一击又让本就糟糕的状况雪上加霜。
伤势也影响了体力,她清楚自己支撑不了太久。看来这一次是真的不行了,这家伙实在太强。艾芙洛并不觉得遗憾,由于薇卡的缘故,她从小就知道,每个人总会遇到怎么努力也做不成的事,怎样拼命也战胜不了的对手,凡事只要尽力就好。
只可惜要对不起康娜了。若干脆不来也就罢了,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眼睁睁看着希望一点点流逝,自己还真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啊。
不,她想到了,唯有这件事是可以再争取一下。
“等一下!”她抬剑架开长枪,退出交锋距离。
“怎么,死心了吗?”
“你的强大我领教了,我不是你对手,我认输,”艾芙洛指指头顶,“但那孩子是无辜的。放了她,我就不再抵抗,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抓我去见戴蒙,或者想现在就杀了我也没问题,一切随你高兴。”
康娜在挣扎,残缺的男人又一次咳嗽起来,看台方向传来士兵们惊讶的窃窃私语。他会同意吗?就艾芙洛的感受,耶罗是个相当纯粹的战士,战斗的风格和习惯都说明他与阴谋无缘的。可他又能做出绑架康娜这种事来……
不管怎样,反正我得尽到我的责任。
耶罗拄着长枪,默不作声地注视了她好一会。火焰还在烧灼绳索,艾芙洛不安地抿了抿嘴唇,催促道:“怎么样?我虽然赢不了你,逃跑总还没有问题,这是笔相当划算的买卖。另外,我和姐姐一样,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你完全可以放心。”
“你若是要逃跑的话,我确实无法阻拦。所以,”耶罗竖起长枪,朝地上一顿,“你要用自己来交换她?用艾格兰的公主,来交换一个普通的学生?”
“能救下一个总比一个也救不下来强。”
耶罗向看台的方向点了点头。士兵撤去火把,另一个士兵转动绞盘,康娜先是横向平移,接着又开始下降。艾芙洛注意到康娜脚上穿了双新鞋,这点上耶罗倒是意外的细心。
“我得提醒您一声,”耶罗冷冷地说,“戴蒙殿下不愿意再见到您。所以,他对我下达的命令是,就地将您杀掉,然后将头割下来带给他。”
铁链剧烈地晃动起来,康娜在拼命摇头,被堵住的嘴巴里不住发出“唔唔”的声音。
要来真的?艾芙洛揉了揉眼睛,重新睁开双眼。她最先看到的,是耶罗长枪的枪尖,泛着乌青的光泽,没有沾到一丝血迹。
我会被那东西杀死。想到自己会被长枪刺穿,艾芙洛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转动脑袋,打量着这座位于地下的竞技场。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老实说,实在阴暗了些。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冷汗不知不觉间爬满了脊背。自从两年前戴蒙首次举起叛旗,她已经见过太多的死亡,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
在菲塔索斯的试炼中尝试过三次,她以为自己早已熟悉了如何面对死亡,可死亡的脚步当真临近,她才发现这件事远比想象得要困难。难言的痛楚撕咬着她的心脏,这次是真的,不会再有重返人世的机会,我会永远陷入虚无。我不想死,我还年轻,还有大把大把美好的人生在等着我,我不想到那个什么也没有的世界去。
真想再和薇卡拥抱一次,真想再欺负海洛伊丝一次,塔罗恩也行,劳瑞娜答应让我看看她的脸,和罗贝特总督喝酒聊天也很有趣。硕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躺下,她舔了舔嘴唇,只觉得口干舌燥。
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不要再去管那个小女孩了,逃跑的话,这里没人可以拦住我。那样我就能活下去,她和我根本素不相识,犯不着为了她白白赔上性命。再说就算我送了命,也不能保证耶罗一定能遵守诺言,说不定我才闭上眼睛,康娜就也被他们杀害了。
绞盘持续转动,康娜的双脚落在了竞技场的细砂土地上。有士兵上前将她身上的铁链解开,又扯去堵住嘴的布团。小女孩泪流满面向艾芙洛扑了过来,没跑出两步又停下,扑通一声向她跪下,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只是不住用力磕着头。
她在求我不要这样做么?看着康娜,艾芙洛突然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了深深的羞愧。一切都只是借口而已,她比我更年轻,根本还只是个小孩子,未来比我有更多的可能性。她也一定有想要再见的人,想要去做的事。她都能为了我而牺牲自己,我又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逃跑?
我没法救下她是因为我敌不过耶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点也不用觉得羞耻。可明明把那样的豪言壮语说出了口,事到临头却又想退缩,这就让人绝对无法忍受了。我不能在最后关头还让自己的人生蒙羞,那太卑鄙了。
幸好我只是想想而已,没有付诸实现。艾芙洛平复了一下呼吸,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放了她吧。”
“她已经和空气一样自由了。我不会欺骗一个如您一样勇敢的人。”
“是吗?从你嘴里听到夸奖还真叫人不习惯哪,”艾芙洛将自己的剑抛到耶罗脚下,“现在,请便吧。”
耶罗端起了长枪。“你还有什么要求,告诉我,按照古老的惯例,我会替你完成。”
枪尖对准了自己。艾芙洛浑身绷紧,心脏的跳动声从未有此刻这般清晰。反正马上都要死了,我可不能再丢人。她深深吸了口气,送上自认无可挑剔的微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把我的脑袋送给戴蒙时,记得替我化一下妆。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做的话,你身边总有人知道的。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