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歧途(3)

次日清晨,信使带着戴蒙殿下的信件出发。比信使只晚了半个小时,王子殿下本人便带着随从和大队人马——大约五十骑士和三百步兵——离开托卡城,北上去与他的另外一位妹妹谈判。

艾尔西按时间和路程推算了下,无论海洛伊丝殿下是否同意谈判,都来不及回信。换句话说,戴蒙确信她一定会来。

他稍稍感到好奇,那位信使带了什么样的信物,才能保证让对方答应?答案其实不算难猜,但他不愿意细想。

薇卡殿下则被从地牢中转移到了城堡旁的圣堂中,由斯瑞普大人亲自照看。于是艾尔西也带着资料和书本,毫不客气地在圣堂里占据了一个房间,此举令房间的原主人——圣堂的主教,年纪已经不轻了却还是个绿袍——颇有微词,向斯瑞普大人抱怨了三次,向鲁尔先生抱怨了一次。

为此,鲁尔先生特意找了艾尔西一次。“你怎么能容忍那种无礼的蠢货?他甚至连我也冒犯了,”老师直截了当,“你得好好敲打敲打他才是。”

“是,”艾尔西立刻注意到了问题,“等等,他连您都敢冒犯?他是怎么冒犯您的?”这简直不可思议,就是戴蒙殿下或者伊利昂大人也不敢如此,区区一个乡下圣堂的主教,怎么会有这种胆量?

“他对我说,”鲁尔先生的语气冰冷,“‘您是位伟大的奥术师。’”

艾尔西一头雾水。“请原谅,但这句话哪里冒犯您了?”他搔着头,突然想到了,“啊我明白了,您这样伟大的奥术师却有我这样无礼的学徒,他是在委婉地指责您不会教学生?”

但老师摇了摇头:“不,我在意的不是指责。问题在于这句话本身——他那样卑微的爬虫,竟然也胆敢评价我是否伟大。”

“是、是这样啊。”艾尔西懂了。原来老师看不上眼的家伙,就连夸奖与恭维他也是冒犯,毕竟夸奖和恭维也都是一种评价嘛。

当天晚上,艾尔西就按照鲁尔先生的要求,去好好“敲打”了一下那位主教。动手前他特意征询了下斯瑞普大人的意见,得到了如下回答:“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也从没把灵能用在薇卡身上过。”

这下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敲打的地点设在圣堂后的马厩里,主教大人还带了四五个修士与学徒。这些家伙简直不堪一击,艾尔西仅仅用上了灵能飞弹加闪电之手,连热身都算不上,他们就逐一倒下了。

那之后,再也没谁对他占据房间一事说三道四。

每天都有骑士或者士兵到圣堂前来,什么也不说,在台阶下放上一束或者一枝鲜花就走。蔷薇,紫罗兰,甘菊,陆荷花,曼陀罗,或是不知名的野花,什么都有。到傍晚,一天堆积的花束能把进出圣堂的路都堵上,天天如此。

这些花是献给谁的不言自明。反正不可能是给那位主教的,何况现在他还鼻青脸肿。戴蒙只安排了四五个守卫看管薇卡,象征的意义远大于实际。事实上就连这也是多余的,又过去整整两天,到第三天早上,薇卡才终于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时候,艾尔西也在场。准确地说,是刚刚结束了通宵的工作,正打算去餐厅喝一杯不掺任何东西的巧克力解乏。就在他走到门边,手已经搭上把手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梦呓似的低语。

他欣喜地回头,身子转得太快,又辛苦了一整夜,脑袋一阵眩晕。薇卡嘴唇翕动,模模糊糊地说着什么,艾尔西依稀听到了几个词,剑,灵能,另外还有几个听着像是人名,他不敢肯定。

接着薇卡便睁开了眼睛。她蜷着身子,呼吸急促,眼神迷离而充满惊恐,仿佛刚从噩梦中醒来。艾尔西急忙上前托着后背将她扶起,让她倚靠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同时口中不住安慰。

好半晌她才镇静下来。抬起还有些肿胀的眼睛盯着艾尔西看了许久,她认出他来:“你……你是艾尔西……”

事情已经过去四天,她的嗓音依然沙哑。“是我。感谢诸神,”这是艾尔西为数不多真心如此觉得的时候,“您终于醒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我……醒了?我记得……呜……”她脸上突然现出痛苦的神色,“我……我……”

就是艾尔西,至今想起当时薇卡的模样也心肝发颤,何况是亲身经历过的她本人。“别去想那些,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他下意识地朝门看了眼,“您昏过去了四个晚上和三个白天,还得再加上当天的下午。”

有祭司曾担心她会醒不过来,不仅仅是针对身体的伤害,娜塔莎大人的法术对精神的摧残也很严重。连龙也无法忍受的痛苦,还持续那么久,她说普通人即便能坚持下来也早已疯掉,绝对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斯瑞普大人却断言她一定会醒来。

“她也是人,也会被打倒。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她一定会再爬起来的,”他一边挥舞拳头一边说,“你们等着瞧吧!”

事实证明斯瑞普大人是正确的,艾尔西无比欣慰。那个祭司说得一点也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人。低头凝视着她淡蓝的双眸,他的眼眶突然湿润了。该死,他急忙转头擦了擦眼睛,一定是整晚没睡造成的。

“那、那么久吗?我觉得好像只过去了几分钟呢……”她像是不放心似的抬起头来,环顾了下房间。这里曾是圣堂的祈祷间,被斯瑞普大人占下,方式与艾尔西大体相同。虽然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但是布置得温馨、舒适、整洁,对身体虚弱的伤患而言是个合适的环境。

没有审讯室会是这副模样,她舒了口气,脑袋重新落回枕头上。然而只是一瞬,她又抬起头来:“等等……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让我……我该不会……该不会……”

此刻她脸上浮现的,是深深的懊恼与自责。艾尔西不明所以:“该不会?您指什么?”

“我是不是已经答应了戴蒙,所以他才会……”

她竟然不记得了。即便神智不清到连那段时间的记忆都没能留下,她头脑里剩下的依然只有一个念头。这次艾尔西没能忍得住,他一边流泪一边大声说道:“没有的事!绝对,您绝对没有答应戴蒙殿下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