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怎样也找不到,艾尔西疯了似的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打开每一个抽屉与柜子,房间里凌乱不堪,书本、纸张、衣服和各式瓶瓶罐罐散落得到处都是……
多少年来,他一直不敢回忆那一幕,可这一刻,他终于控制不住思绪。没了推荐信,无法成为罗万大师的弟子,我失去了些什么?
前途,事业,父母,同学,朋友,他所珍视的一切——他一直是如此认为的。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为了取乐而开的玩笑,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他理所当然产生了刻骨的恨意。是她让我的人生一片黯淡,是她毁了我,是她,是她!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父母的去世纯属意外,和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没能成为罗万大师——当时的宫廷首席奥术师——的弟子,但却被鲁尔先生收留,并没有让自己的天赋就此埋没;如今虽然仍是学徒,奥术领域的学识与造诣早就胜过了许多奥术师,还能从事星门相关的研究,比起成为宫廷奥术师,也很难说哪一条道路更适合自己。
至于朋友……一个真正的、纯粹的奥术师是不需要朋友的,至少不需要同行成为朋友。
艾芙洛·卡斯蒂利亚……她的妹妹是很过分,但冷静下来回想,我究竟失去了什么?前途吗?事业吗?就好比待在一间屋子里,她为我关上了一扇窗,让我无法看到那个方向的风景。
可是啊,屋子还有其他窗户,还有门,没谁逼着我必须要对着那扇被关起的窗户。我竟然把那个关上窗户的人视作人生的意义,自以为仇恨刻骨铭心。心思都在这种虚无缥缈的蠢事上,难怪我起先会比不过娜塔莎大人或者赫玛图斯大人的学徒。原来老师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他才会说我的仇恨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可惜我竟然到现在才醒悟过来。
相比之下,薇卡又失去了什么?一根手指头,从此不能再握剑,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有那么一点可惜,但她的生命并不只是一柄握剑的手,所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真的仅仅是她说的这样吗?同一件事,同一样物品,对不同的人而言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若是艾尔西,从此不能再握剑,甚至都不能算是什么遗憾——反正他这辈子到现在为止也几乎没摸过剑。
她却是不同的。在那段不长的同学经历里,每个醒来的清晨,窗外的校场上都能找到那个正在挥剑的小小身影;而每个万籁俱寂的深夜,他即将沉入梦乡时,又总能听到一声声长剑划破空气的轻微声响。无论严寒还是酷暑,节日或是放假,从没有一天间断。
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而是贯穿了她目前为止的全部人生。她说她的脑子里除了剑就没有其他东西,她爱上了挥剑的感觉。那绝非旅行诗人或者家之流的无病呻吟,而是她的真实情感。
剑之于她,就好比奥术之于我。换作是自己,如果有一天突然无法再研习奥术,无法再调动灵能,我又会如何?
大概连活下去的勇气都不复存在,只希望一死了之吧……
而薇卡呢?她日复一日地磨炼技艺,并且已经有了相当了不起的成就,达到了旁人难及的境界。如此长久的努力,如此多的汗水与心血,如此衷心的热爱,如今竟能若无其事地放下,艾尔西再度对自己感到了愤怒。
明明执拗倔强得连在戴蒙的酷刑下喊叫一声都不愿意啊……好好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吧,遍体鳞伤,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一只眼睛肿胀得无法睁开。可即便被如此残忍地对待,即便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都剥夺,在她剩下的那只眼睛里也依然找不到任何一丝阴霾。
艾尔西突然很想大笑。与她相比,我过去的“磨难”又算得上什么?仅仅那种程度的打击就让我垮掉,我还真是个懦夫。是的,卑怯懦弱,不敢审视自己的内心,只知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这模样活像是只在灾厄面前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除了懦夫没有更合适的形容。
对了,还有戴蒙。比起自己来,戴蒙也没有强到哪里去。我们都是为了一块糖果、一个玩具就能哭闹不止的小男孩。是啊,是啊,我们都有着悲惨的过去,都见识过世界的恶意,内心都被复仇的烈焰所燃烧、吞噬……
都是些令人作呕的自欺欺人!他对自身感到了深深的厌恶。眼前这个女孩遭遇的命运远比我们的要残酷,但她可没有像我们这副样子。没有眼泪,没有哭闹,更没有绝望,不仅坦然地接受了一切,还能笑着面对。
这就是高贵吗?他肃然起敬。一直以来,艾尔西追求的都是纯粹的知识与力量,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受与领略世上的其他事物。一名优秀的奥术师需要开阔的眼界。他突然有些理解了娜塔莎大人的论调。她说的没错,这样的薇卡,确实很美。
所以真是见鬼!他这回真的笑了起来,这种道理我本该早就能明白的,所以还是她的妹妹不好,让我的双眼被虚假的仇恨所蒙蔽。要是早点能想清楚,我的奥术现在起码也该有娜塔莎大人那样的水平了!
好吧,这还是不可能的,他心里清楚娜塔莎大人的力量深不可测,完全不是表面上看其里那么靠不住。但随便到哪个法师塔里当个塔主,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怎么了?”他的笑声让她疑惑地皱起眉头,“你在想什么好笑的事情吗?啊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在嘲笑我吧。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喜欢玩嘛……”
“嘲笑您?没有的事。”艾尔西嗅了嗅鼻子,他已经想通了一切。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迷惘了。具体该怎么做还需要好好思量,不过此时此刻,只要遵从自己的心就好。
他握着空杯子起身:“要不要再来杯水?下次——应该就是过一会的事——来看您,我会带些柠檬水或者薄荷茶来。对了,说到这个,您现在饿不饿?”
她的回答多半是不饿。艾尔西扭头环顾,在墙角看到了只黑乎乎的木碗和一把木勺。
“不饿,也不需要喝水。不用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