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擦肩而过的恶魔(3)

哈耿跟着薇卡走出伯爵府邸,沿着空荡荡的街道行走。算来已是深夜,四下是一道道紧闭的门和一扇扇黑洞洞的窗户,只有寥寥几处地方还亮着灯火,虽然微弱,却锋利地刺破了无边的黑暗。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走着,时不时停下来抬头望向夜空。今夜没有月亮和星星,天空像是纯黑的天鹅绒覆盖头顶,哈耿弄不明白这能有什么好看。

他们在沉默中走了许久。渐渐地,他明白了,她看的其实不是天空。即便跟在身后看不到脸,从她的步态也很容易看出她满腹心事。

戴蒙的失败已经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她是在担心下落不明的两位妹妹,还是在缅怀逝去的父亲?又或者,此刻她心中所想的,是其他什么人?

夏天行将结束,在这艾格兰的北方,夜晚已然有了几分凉意。一阵风吹过,薇卡的长发连同她晚礼服的裙摆一阵飘动,哈耿不禁有些担心。这种程度的晚风,对他自然全无影响,可对她就不一定了。她真的好单薄,连日来又太过辛劳,他曾听人说起过,疲惫状态下的人类会比平时更容易患上各种疾病。

所以,要不要劝她早些回去?只是护卫的职责在于服从与守护,不包括建议。哈耿突然焦躁起来,已经这么久了,我对她而言似乎不应该只是个护卫。对于这种细微的情感他知之甚少,一直以来,伊葛或者艾尔薇拉大人的教导中都不包括如何与年轻的人类女孩相处。

“停下,”前方突然传来粗暴的吼叫,“不许再靠近!”接着便是盔甲摩擦与利刃出鞘发出的响动。

怎么回事?哈耿愕然抬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清晰视物,看到的是几个手持长柄双刃战斧和长枪的士兵在街道上排成一行,他们横过手中的武器,拦住两人的去路。除此之外,路面上设置了拒马,还搁着好几面盾牌。

“抱歉,”薇卡依言停住步伐,“不过这儿是怎么了?”

拦路的士兵不认识她,但她的美貌以及身上华丽的裙服显然起到了作用。打量了她片刻,士兵换上了较为温和的语调:“加文伯爵的命令,为了寒铁城,这里任何人不能通行。”

哈耿这才注意到入城时提起过的法师塔就在不远处。“请原谅,”薇卡躬身,“我们不是有意冒犯。”

“没有关系,”士兵大度地表示,“您没有冒犯我们。不要以为情况好转就掉以轻心,这附近还是很危险的,特别是你们这样的……先生与小姐。快点离远些吧!”

我们这样的?哈耿不明白士兵的意思。“真对不起,我们是今天才到寒铁城的,”薇卡带着歉意说道,即便对一个守夜的士兵,她也称得上是礼仪的典范,“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士兵有些飘飘然,“即使是在寒铁城,走夜路也要注意安全!”

突然一声什么野兽的嘶吼从路旁的屋子里传出,接着一排长窗亮起,黑暗中火光闪动。有人惊呼:“又跑了一个!”

随后是一群人的叫嚷:“抓住他!快抓住他!”

玻璃的破碎声刺破了空气,一个瘦小的身影破窗而出,径直向着哈耿扑过来,身后跟着好几个慌里慌张的家伙。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身形干枯,腰背佝偻,看起来衰老得随时可能倒下。可是他张牙舞爪,吼叫连连,活像只凶暴的野兽,难以想象这样的年纪竟能有如此迅猛的动作。

“我来!”守夜的士兵丢开长矛,抓起一块盾牌就冲了上去。那个老头身子一扭便轻易闪开,跟着纵身一跃,如同扑食的老虎。他的目标是我,酒精迟钝了哈耿的神经,到了此刻他才反应过来。

得闪开——可是为时已晚。他已经能看清老头满口的黄牙,带着酸败气味的口水也清晰可闻,他只来得及抬起手臂,老头的身子就整个撞了上来。

“该死!”“完了!”“又一个!”惊呼声此起彼伏。

什么情况?虽然被那老头撞个正着,但是哈耿感受到的冲击微乎其微,身子连晃都没晃一下。老头又缠着哈耿,双手乱抓乱挠。这同样没有效果,他连道划痕都没给哈耿留下,反而白白折断了好几片指甲。

哈耿摸不着头脑。这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凭这种程度的攻击——如果这也算攻击的话,别说令自己受伤,哈耿甚至怀疑自己如果睡着了,这老头倒是有没有能耐弄醒。老头还不肯放弃,抱住他的颈脖,张嘴就咬。

被他咬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他的口水令哈耿感到恶心。为此哈耿轻轻推了一下,老人当即跌跌撞撞退出十来步远,摔倒在地。他随即一骨碌窜起,看模样想要逃跑。

不过他没能如愿。才跑出两步,薇卡抢到他身前,一伸手便将他按倒在了地上,动作无比轻柔。

士兵道了声谢,用盾牌护住身子,将老头压住。老头还在挣扎,其他人一拥而上,绳网与铁链齐下,七手八脚将他控制住。

动弹不得,可老头还是又吼又叫,奋力挣扎。有三四个人围住哈耿,其中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祭司高声叫道:“您先站着别动!情况还未必那么糟!”

祭司穿着绿色的袍子,脸上肌肉抽动,额上满是了大颗的汗珠,哈耿越发觉着奇怪。他用眼神向薇卡征询,却看到她同样一脸的疑惑,就差把“这是怎么回事”问出口了。

“呃,我想……”

“别说话,”祭司打断了他,虽然粗暴,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您先深呼吸几次。放轻松,来——”

哈耿决定照做。祭司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您看起来还很精神!来,吸气——呼气——再来——吸气——非常好!您伤在哪儿了?伤口痛不痛?”

“伤?”哈耿低头检查了一番,“我没有受伤啊。”

“什么!那您真是走运!您现在感觉如何?”

“我……”哈耿弄不明白祭司的用意,但这在和人类交涉时是常有的事,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没有什么感觉,头有些晕乎乎的,其他都很好。”

“头晕!”年轻祭司激动起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新症状!快去通报,就说……”

“我想这不是什么症状,”哈耿纠正他,“我只是喝太多了,过几个小时就会好的。”

一阵尴尬的沉默。“是、是吗?”年轻人挠着后脑,“不管怎样,虽然您看起来一切正常,还是跟我们一起来。您的状况特殊,需要再观察一下,确认没事才能离开。”

观察一下是没问题,但你们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哈耿没来得及开口,薇卡就替他说了出来:“可是,能先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吗?”

先前那士兵添上一句:“他们是今天才到寒铁城的。”

祭司望望开了个大洞的玻璃窗,叹息中有着深深的无奈。“好吧,”他说,“反正,今晚肯定是睡不上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