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白天,艾芙洛都没有出过门,一直老老实实地独自待在旅店的房间里读书。
无论在繁星宫还是圣廷,大多数人都以为她天性好动,是那种浑身有劲没处使、一刻都闲不下来的类型,在房间里待上一天都不出门压根不可想象。只有真正了解艾芙洛的人才知道,虽然活泼起来确实叫人很头疼,可当她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那份安静就连姐姐薇卡也望尘莫及。
即便是薇卡,安静地捧着一本书读上两个小时,也会想要出去做些别的散散心。要么是挖会泥巴,要么玩会她的玩具兵,不然就是找谁比上几剑。艾芙洛可不同,只要给她一本书(当然得是她感兴趣的题材),给她纸和笔,别说几个小时,就是几天、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都毫无问题。
话说回来,在书桌前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难免会感到腰酸背痛。她放下书本,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啜了口葡萄酒,瞥了眼窗外,接着便愕然发现已是黄昏,自己连同身边的一切不知不觉间已被夕阳涂抹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
都这会了?嘴里还残留着午餐葡萄酒的淡淡醇香,早晨劳瑞娜和卡佩出门也仿佛只是刚才的事。那孩子并没有说明她们俩出去是做什么,只说会在晚餐前回来,并请艾芙洛尽可能不要离开房间。每个人都有不方便告诉旁人的,不管关系多亲密——亲密到包括父母、姐妹在内——都是一样,所以艾芙洛什么也没问。
看看时间,差不多该是她回来的时候了。她们毕竟算是在逃亡,如果换成别人,出去这么久,艾芙洛多少会感到担心。但劳瑞娜是不一样的,虽然相识还没多少日子,艾芙洛对她的信赖却已经几乎不在薇卡和海洛伊丝之下了。
她叫自己不要离开房间,自己就不离开房间;她说好望港暂时是安全的,那就不用担心遇上戴蒙的爪牙;她说会在晚餐前回来,那就一定会在晚餐前回来。不知道卡佩小姐是如何看到劳瑞娜的,但艾芙洛就是如此信任她。
至于为何会如此,艾芙洛自个也说不上来。是因为无可匹敌的实力吗?劳瑞娜是她见过的、交手过的最强的人,这确实是原因之一,但细细想来,似乎并不是主要原因。究竟是为什么呢?
实在得不出结论,她索性不再考虑。我就是愿意相信她,哪怕被她卖了也心甘情愿,就是这么回事。
眼看火红的太阳渐渐向着地平线沉下去,艾芙洛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这家旅店的奶油着实美味,配上各种水果馅料的馅饼正合适,她正考虑要不要拉铃喊侍者先送些点心来,有人砰砰砰地敲响了门。
这轻柔但急促的方式一听就知道是劳瑞娜,她在许多方面堪称贵族礼仪的典范,但在无关紧要的繁文缛节上又全然不在意。艾芙洛打开门,果然,那具漆黑的铠甲迎面就扑了上来,给了她个大大的拥抱。卡佩小姐随后跟了进来,默不作声地拖了张椅子坐下,艾芙洛注意到她满脸疲态,累得不轻。
“欢迎回来,”艾芙洛在她的面甲上亲了口,“玩得可开心?”
“非常开心!”劳瑞娜退开两步,用力点头,“事情全都搞定了。”
“全都搞定了?什么事?”
“我找了条商船,叫作‘野云雀’号,他们愿意载我们三个去亚尔提那港。我仔细查看过,船很大,在海上行驶会很平稳,舱房也很舒服。虽然船长有点儿难打交道,不过这点小小的困难还是可以克服的。我付了定金,明天正午出发,十天之后就能抵达亚尔提那。到了那儿,您就真正安全啦。”
这事虽然麻烦,可是需要一整个白天吗?艾芙洛有些疑惑。不过既然劳瑞娜和卡佩都不提,她也就不问。“非常好!”她提议道,“要不要为此小小地庆贺一下呢?”
卡佩抬起头,有些无奈:“呃,殿下……”
“卡佩小姐今天很劳累了,”劳瑞娜倏地闪到卡佩背后,为她捏肩捶背,“可是又怎能扫了艾芙洛殿下的兴呢?所以,我们先和往常一样共进晚餐,等卡佩小姐休息后,我们再……”她做了个举杯的动作,“您觉得如何啊?”
“你简直就和奥斯卡大人一样擅长安排与谋划,”艾芙洛颔首,“再好也没有了。”
她摇铃叫来了三人份的晚餐,记得劳瑞娜喜欢烤鹅和乳猪,所以她特别关照侍者要了以上两样东西。卡佩小姐比想象中还要疲惫,吃着吃着突然趴到了桌子上,脑袋枕着胳膊就睡着了,手里还握着刀叉没松开。
这两个人白天究竟干了什么,弄得她累成这样?该不会是背着我偷偷上床去了吧?真是的,竟然也不叫上我……
劳瑞娜轻轻从卡佩小姐手里摘下刀叉,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脱下鞋,盖好毯子。
“真是辛苦她啦,”她整理着卡佩的黑发,语带钦佩,“不愧是诺亚先生的同伴,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哪。”
“我不太明白,”艾芙洛忍不住旁敲侧击,“找一条去亚尔提那港的商船,竟然是如此操劳的一件事吗?你们俩该不会和那些船长还有水手讨价还价了一整天吧?那样的话,她累成这样倒是可以理解。”
“和讨价还价也差不了多少,不过不好意思,这也属于暂时不能透露的事项,”劳瑞娜从床边站起身,“走吧。”
艾芙洛已经习惯了劳瑞娜的作风。她说不能透露,那就确实不是自己该知晓的事情。“上哪?”
“您不是说要庆贺一下吗?我在离这儿两条街的地方发现了家不错的酒馆。虽然这家旅店的酒也不坏啦,不过这儿更适合端上一杯酒慢慢细品,轻声细语地交谈,”她就像是个酒鬼那样懂行,“您所希望的,应该不是这种方式吧?”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你说的那家酒馆适合的,又是哪种方式?”
“用最大号的酒杯狠狠碰杯然后咕嘟咕嘟朝嘴里灌的、即便大声嚷嚷也不用担心吵到旁人的、非常非常热闹却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喧嚣的那种。即便是您,”她的脑袋凑了过来,虽然看不到表情,可艾芙洛知道这孩子一定在笑,而且带着期待的真诚笑容,“偶尔也需要这样放纵一下吧?”
不光使剑,在说服人方面,劳瑞娜同样是把好手。艾芙洛放下刀叉,推开餐盘:“那还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