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眠的夜晚往往需要三个不醒的白天来弥补。可尽管整夜不曾合眼,坐在颠簸的马车上,诺亚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和海洛伊丝听薇卡介绍了最近发生的事,特别是她和艾芙洛为了谁担任人质而发生的争执。这令诺亚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薇卡这样单纯的女孩子竟然也会使诈,还成功地把艾芙洛都骗过了。
但真正令诺亚肃然起敬的,还是她的坚强,或者说,她们的坚强。无论海洛伊丝还是薇卡,在离开圣堂、登上马车后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只是偶尔,气氛会转向奇怪的地方。比如说,当斯瑞普为海洛伊丝又进行了一次治疗,然后回到自己马车上去之后,薇卡看着两人的神情变得古怪。
“诺亚先生。”才一开口,她就脸红了。
“怎么了?”诺亚有不好的预感。
“或许我不该多嘴,但是,”薇卡的声音越来越低,“就算妹妹喜欢,也请您温柔一点。”
啥?诺亚第一次在没有吃任何东西的情况下噎住。
“姐姐!”海洛伊丝大叫,“你在胡说什么啊!”
薇卡完全没有注意妹妹的抗议,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无法自拔,或许她也不想自拔。“这一次她已经伤得很重了。继续下去的话,要不了太久,她的身体就会承受不了的……您得让她多休息休息……暂缓几天……又或者……又或者……”她吞了口口水,脸红得滴血,“呃,用不那么粗暴的方式……”
“等一下!”连诺亚也抬高了音量,“殿下,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喂,喂,醒醒,醒醒!”
“哎?”薇卡公主抬眼,“哦哦?我弄错了?海洛的伤……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当然没有!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趁人之危、卑鄙下流的无耻之徒吗?”若眼前不是薇卡,诺亚的言辞绝不会仅限于此。身为旅行诗人,在吵架和骂人方面他也颇有心得,粗鲁或是斯文的方式他都得心应手。
“啊!”薇卡很吃惊,“我还以为其中一部分是您造成的呢。”
“怎么可能!”诺亚郁闷不已。虽然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在场,海洛伊丝应该不至于被奈辛爵士打伤。但最好不要向薇卡再解释下去,否则天知道她又会生出什么奇怪的想法。
“我是被戴蒙的手下打伤的。是个凶恶的大坏蛋,可也真是个厉害的家伙,”海洛伊丝懒洋洋地躺在座位上,“诺亚,姐姐虽然是个优秀的战士,可从小的兴趣却是读书和挖泥巴。天知道她看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脑子里又有多少奇奇怪怪的念头,不用在意!”
“对、对不起。”薇卡缩到车厢角落去了。
“说到受伤,”海洛伊丝手指头戳了戳还肿得很厉害的膝盖,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斯瑞普还真是个厉害的家伙,我感觉好多了。他真的只是个绿袍吗?”她又在膝盖上戳了两下,这次用力轻得多,“我怎么觉得艾芙洛也没比他强到哪里去?”
叹了口气,她望着车窗外自言自语:“这也很正常,有才能的人并不总是能得到应有的待遇。这一点,我还在学校读书时就明白了。”
十天的旅途就这样在平静中一晃而过。在斯瑞普的悉心治疗下,海洛伊丝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好,正如他所宣称的那样,到了第十天,她已经可以下地行走。
“我还得有一段时间不能剧烈活动吧?”海洛伊丝问斯瑞普。
“正是如此。”
“这段时间,通常得要半个月吧。”她试着活动右膝,满脸跃跃欲试。
“诸神在上!殿下,”祭司不满地看着她,“别拿那些肉脚和我相提并论!你再休息个三天就差不多了,之后不会有任何后遗症留下。不像有些招摇撞骗的家伙,治好之后每逢阴雨,伤处就会隐隐作痛,”他转向薇卡和诺亚,“所以你们两位,如果想要报仇或者别的什么事情要和海洛伊丝殿下了结,请抓紧这三天机会。还有,虽说我技艺高超,可神术治疗终究是有极限的。两个月之内,寻常的训练是没关系,可殿下您最好别让右膝经受太过严重的冲击,这点千万记住了!”
“太感谢您了。要多少钱?”诺亚感激地问。
“你是指治疗费用吗?”祭司挠了挠脸,“一个铜手。”
正如斯瑞普所预言,三天之后海洛伊丝恢复如初。她找薇卡试了下,膝盖活动自如,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她自称现在也打不过艾芙洛,从和薇卡的切磋来看,确实如此。
灵能方面,薇卡与摘下头盔的奈辛爵士大致相当,换句话说,比海洛伊丝要强出一截。而且她技巧娴熟,经验丰富得简直不像只有十八岁。诺亚看得出来,她出手很有分寸,处处让着妹妹,只是即便如此,战斗还是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差距还真不是一般大。奇怪,诺亚忽然想起那个晚上,海洛伊丝昏迷之后又醒来的那个阶段。若能重现当时的状态,即便薇卡,恐怕也不在话下。可看海洛伊丝左支右绌的狼狈模样,又实在不像是假装的。
或许就像和诗歌里常常写的那样,那种状态只有在情况危急或者先被人狠狠揍过才能发动?
搞不懂。既然搞不懂,那就不值得再伤脑筋,诺亚一向不喜欢为了某件事纠结。再说她们两个的战斗实在赏心悦目,作为旅途的调剂不容错过。
两天之后,车队抵达了目的地。在花之都的第一道城门前,他们遇到了欢迎的队列。花之都的贵族们一个也没有出现,为首的是艾芙洛。
“终于来了,”她一身骑士装束,显然期盼已久,“我在这儿等你们快一天了。”
海洛伊丝率先跳下马车:“你知道我们要来?”
诺亚和薇卡跟着下车。相比上次,城市的气氛没有什么不同,农夫在树荫下喝着葡萄酒,孩子在街上追逐嬉戏,背着货囊的商人沿街叫卖。对于他们而言,无论赫拉斯陛下驾崩还是蛮族入侵都太过遥远,简直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更有可能,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国王已经去世,诺亚如此猜想。
“戴蒙写了封信给我,”艾芙洛神情一黯,转眼又恢复了阳光和开朗,“所以不光你们要来,别的我也都知道了。”
“连父亲的事你也……”
“是啊,我已经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过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比起这个,”她翻身下马走向薇卡,“姐姐,没想到你竟然先下手为强了,我还真是被你好好耍弄了一次啊。”
“对不起。”薇卡垂头。
“没什么对不起的,”艾芙洛的手搭上了姐姐的肩膀,“我不也做了一样的事?走吧,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了,先洗个澡,再大吃一顿,好好睡一觉。然后,”她的目光转向北方,“我们就该面对真正的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