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纵使相见应不识

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是一个精通医术的中医。

只是很奇怪,梦的主角虽然一直都是他,但是那些配角们却是不停的在变。

前一刻还觉得熟悉无比的面容,下一刻却突然觉得陌生无比。

不论他怎样努力,都没法确切的回忆起那些配角的样貌。

倒是那些人的衣着还有周遭的情形还记得些许。

故事从古装的时代开始,到如今这现代的装饰结束。

醒来之后,都还记得那种有些荒谬的感觉。

还没起床,就先笑了起来。

别是昨晚古装电视剧看晚了吧,这做梦都全是那些东西了。

看了眼外边的天色,窗帘拉着在,只能看出天色还早,都没大亮。

明明梦里感觉过了那么久,这梦醒了,却都还没过去几个小时吧。

昨夜他半夜才睡下,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只能随便搓洗了一下,晾了起来。

这么一夜过去,都不知道干没干。

他可就那一身衣服了。

既然已经醒了,索性便坐了起来。

穿着睡袍下了床,过去空调口摸了摸那些挂着的衣服。

还有些润。

现在都这么热的天气了,挂了一夜都还没干透,看来他睡过去的时间真的挺短。

这会儿,衣服肯定是穿不了了,当然就是不可能退房离开的。

只能等等看衣服什么时候干了。

关了空调,去拉开了窗帘。

连窗也一道开了。

外面的光线照进来,让房间里的光线略微明亮了些许。

可以勉强看清东西的程度。

于是便不开灯了。

去窗边的凳子上坐下。

倚着窗台,看看外边的风景。

说起来也是有趣,明明他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但是这些生活的常识却还留着。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都觉得这样的设定是不是有些太过儿戏了。

外头其实并没有什么风景好看,不过是因为地处偏僻,还能看见些山头。

郁郁葱葱的,也就给眼睛放松下了。

这又是新的一天开始,虽然已经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了。

可是终究还是要走上正轨的啊。

一个没有身份证的失忆人士。

这是他如今的身份。

想着,眉头皱了皱。

这剧情怎么好像在哪里看过。

顺着这思路多费了点时间想了半天,没什么结果,便放弃了。

他想不起来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就算要弄清楚,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先往后面排队吧。

索性便不想了。

还是回到以后的规划上来。

像他这种情况,首先肯定是要去警察局里报个到的吧。

不知道在哪里,他见过这种做法。

然后,就是看看能不能找到亲戚或是朋友了吧。

如果还有的话,当然好,直接接他回去就行了。

如果没有的话,就比较麻烦了。

他没有记忆,这么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该做些什么为生呢?

当然,这个问题,其实就算是还有亲戚朋友,也一样存在。

话说回来,他这都没有记忆了。

就算是有什么以前的亲戚朋友,对现在的他而言,不也是一些陌生人吗?

头疼。

咧了咧嘴,摸了摸后颈。

长发剪掉了,这么些天了都还是没有习惯过来,总觉得后边凉飕飕的。

而且现在的长度,不停的在后颈扫来扫去,有些毛糙,总是痒痒的。

什么时候再剪短一点吧。

点了点头,这事情就算是这么决定了。

这算是走神了。

他有这个自觉。

不过刚才的那些问题,再继续想下去也没什么必要。

他又改变不了结果。

还不如先想想以后怎么谋生。

于是又想起来梦里的那些事来,梦里他是一个医术高超的中医,没有什么病是他治不好的。

抬起手看了看。

翻了个面。

好吧,果然是梦。

按说手上是有穴位的,不过他一个都不认识。

想来也是当然,要是做个梦就学会了什么中医医术,那以后大家都别上学了,天天在家里睡觉不就得了。

泄气的放下手。

把睡袍的领口拉开了些。

这么一会儿时间,室温已经和外面差不多了。

上升了不少。

穿着睡袍已经有点燥热的感觉了。

只是也不能就这么脱了。

不知道这般穷途末路还有没有其他人这么遭遇过哎。

想了想,还是没有再把空调打开。

热一点,和有衣服穿之间,其实并没有多么难抉择。

早晨起来,出了一身的汗。

夏月白对于这种身上被汗水弄的黏糊糊的感觉,有些新奇。

上一次流汗,都记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才更真切的感觉到,这具身体是真的重新“活”了过来。

不过一身汗水终究是不舒服,还是去洗了个澡。

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淋浴间出来。

准备去换上衣服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手。

这些刚换下的衣服,刚才不可避免的被汗水打湿。

夏月白还是爱干净的,当然不能再去穿上。

她的衣服并不多,没那么多讲究,有几身换洗就足够。

以前不会流汗,衣服脏的慢,倒没有如今这些顾虑。

从京都出来,已经有几天了。

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之后,孤身出来,才发现她实在是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本来就没什么继续徘徊下去的想法,不过是因为身体里多出来这么些那个人的生机,想了许久,才决定还是继续走下去。

想法是挺好的。

就是真到了如何走下去的当口,还是不免有些迷惘。

活了这么久,心里总是有些执念。

也正是那些执念,支撑着她一路走过来。

如今,执念没了。

甚至连熟悉的人都已经没了。

再如何走下去,是需要好好想想的问题。

走去床边的柜子边,拿过了背包。

翻出来一身白色运动服换上。

不算厚,应该不至于觉得热了。

身体变成这样之后,会饿,会累。

需要做的事情,比以前多了很多。

不像是以前,吃饭纯粹是因为习惯,睡觉是为了节省生机。

这种落差,就像是神仙做久了,突然之间变成了凡人。

夏月白没觉得好,也没觉得坏。

只是想着,那个人的生机,不能就这么浪费掉。

还是得好好的活下去。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只要想想,那个人记忆凭依的那些生机,现在都在她身体里面。

夏月白就有种那个人此时此刻就处在她的身侧一般的感觉。

所以,在处理完那些杂事经历过最初的迷惘之后,她还是选择重新回到了这里。

那座茅屋的旧址,她去过许多次。

因为种种缘故,还搬迁过数回。

这回来,就想着是不是把那茅屋重新搭建起来。

有着那个人的记忆作陪。

她似乎又可以回到她最快乐的那段时光中去。

一起进山采药,一起研读医书,一起准备饭食,一起看那漫天的星辰。

虽然不少的细节会因如今的时代不同而有些许变化,但是重要的是,有那个人的记忆和她在一起。

金钱是少不了的。

不过对于夏月白而言,算不上什么问题。

不用太过惊世骇俗,都能想到好些办法。

毕竟活了这么久,这算是熟能生巧的事项之一。

边打开了吹风机吹干着头发,边计划着一会儿要做的事情。

这酒店住着虽然方便,总是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夏月白不太喜欢。

而且,想想很快就能过上全新的生活,而且还有那人的记忆作陪。

对于明天的到来,也不由得起了些期待来。

听着隔壁的些许动静,他从发呆中回过神来。

那是吹风机的声音。

应该是早上起来吹头发出门吧。

他昨天晚上洗完澡睡的太迟,现在再去洗一次,总感觉有些不太好。

而且现在这头发,也不用怎么打理,方便得很,所以起床到现在都没弄出什么噪音来。

不像是隔壁那样。

这一回过神来,才发现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

看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

于是起身,过去再一次摸了摸空调口挂着的衣服。

啊,总算是干了。

不枉费他等了这么久。

伸手取下,换上。

然后去洗漱了一番。

做好这一切,隔壁的声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估计是弄好出门了吧。

那他也差不多了。

看了一圈,没漏下什么,才拿上了床头的钥匙,走出房间。

关好门,从隔壁房间路过的时候,顺道看了一眼。

挂着“可以收拾”的牌子。

果然是出门了。

他醒的倒是早,就是被衣服的缘故耽搁了下。

这么看,现在应该算是出门有点迟了。

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的时候,听着下边厅堂里有说话的声音。

不过等到他走下来楼梯,只看见一个女性的背影已经出了门。

穿着白色的运动服,带着鸭舌帽,头发绑成马尾,很是柔顺。

就是背影看上去有点瘦削,有种被风一吹就要飘走的感觉。

摇了摇头,现在的这些姑娘,一个个的都喜欢减肥,真不知道这么瘦了有什么好看的。

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还得赶紧退房,昨晚上的押金多交了不少。

那是他仅存不多的生活资金的一部分。

“您好,退房。”

走到木柜前面,望着里头才刚坐下去的中年妇女说了声。

刚才听到的说话声,应该就是这妇女和那个姑娘吧。

听着那语气,倒像是认识的。

不过认不认识都和他关系不大。

他只想赶紧退了房,拿回他的那些押金,然后去警察局报个到。

接着,开始他的崭新人生。

“钥匙。”

那中年妇女头都没抬的说了声。

看来这才是常态,刚才和顾客聊天什么的,果然是熟人才有的特别待遇了。

他掏出钥匙,轻轻的放在了柜台上。

手拿回去都还没放下,一只蒲扇般大小的手就盖住了那把钥匙。

拉了下去。

让他有点怀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把钥匙在他手里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起来那么小?

“…,多交了押金是吧?房钱在里边扣了,退你剩下的钱啊。”

那中年妇女头都没抬的在一个写的密密麻麻的本子上找了找,然后打开抽屉开始数钱。

这让他有点惊讶。

昨晚上明明他就看见收了钱就睡着了,不知道这中年妇女是什么时候记得帐。

竟然还能找得到凭据。

看来他的押金是可以完整的退回来了。

答应了一声,便看着那中年妇女认真的数着钱。

“您好,我再问一下,这边您有没有熟悉的施工队呀?”

一道清丽的嗓音突然从门外传了过来。

他转眼看过去。

有些熟悉的白色运动衫,还有鸭舌帽。

是他前面走出去的那个姑娘。

这是想起来什么事情忘问又回来了?

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姑娘也是看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从那姑娘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闪即逝的动摇。

毕竟他如今是这种“失忆人士”的身份,这种神情,很像是认识他的人啊。

皱了皱眉,刚准备探究的问上一句,那姑娘已经礼貌的朝他笑了笑,视线转去了那个中年妇女身上。

毕竟一开始就是问那中年妇女问题去的。

他也就只能当作是自己看错了。

不然这么突然的过去问一句,“姑娘,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就太轻浮了点吧。

这么突然的插曲进来,那中年妇女数钱的动作自然是停下了。

让他心头一痛,又不能催促,只能看着她们聊完了话题。

那白色运动衫的姑娘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临走时没忘了还对他笑了笑。

应该算是打招呼吧。

真是一个有礼貌的好姑娘啊。

看着那姑娘走远了,他回过头来,正巧碰上了那中年妇女总算是数完了钱。

捏着几张薄薄的钞票递了过来。

他赶紧伸手去接。

“…”

那几张钞票,一头捏在那中年妇女的手中。

另一头捏在他的手里。

只是他用力的拽了拽,硬是没能把那几张钞票从那中年妇女的手中解救出来。

“…”

不得已,他抬头看向了那中年妇女。

而那中年妇女也正呆呆的看着他。

“…,那个…您手是不是…松一松?”

这钱虽然不多,可毕竟是他的吧?

这才刚走了一个顾客,不能是碰上黑店了吧!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

就听见了那中年妇女高了八度的大嗓门。

“小华!!!”

在阵阵的耳鸣中,他还是没有松开捏着钞票的手。

只是脑海里多了些疑问。

原来可能认识他的,不是那个运动衫姑娘,而是这个发福的中年妇女啊…

这个医生来自一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