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萧索离京,叶宰则继续翘班。叶宅外松内紧,准备面对随时来临的清算。
可一日没动静,几日也没动静。
经过王晓不停传回的消息,叶宰才回过味来。温体仁手段老辣,为了不给“聪明”的崇祯造成党争的印象,他并没有急不可耐就开始排除异己,要稳一稳。
如此,正争平息,朝堂四平八稳。这好像予崇祯罢相的行动给出注脚,看吧,周延儒就是个奸臣,英明的陛下亲君子远小人,效果立杆见影!
但叶宰知道,这些都是假像!如今的朝局表面上看起来好似一滩平静的湖水,其实水面下却藏着汹涌的暗流。
而身处暗流中的当事人们,则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六月二十日,叶宰内穿板甲外罩官袍,大夏天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在一队亲兵护卫下出现在都察院中。
他不得不冒险出来,因为左都御史张延登召他相见。
都御史值房中,张延登满脸憔悴,随手挥挥让叶宰坐,淡淡道:“叶副宪,往后该当值仍要当值,老夫可能给你批不了假了。”
叶宰的面瘫脸不禁一抽,小心问道:“总宪,这话怎么说的?”
张延登深深看了眼叶宰,旋即又将视线投向桌上一封拆开口的信件,叹道:“老夫自诩谨身持正,即不结党也不营私,本想周相走了也与老夫无关。孰料……”
他摇摇头,颓然道:“挡了别人的路啊。”
“温党向你动手了?”叶宰惊问。
张延登即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看着桌上的信封怔怔不语。
叶宰又追问了几声,见张延登仍然一言不发,便明白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得起身告辞。
待叶宰出去掩上了门,张延登拿起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不知道第几次看向上面的内容。
这是一封南京的老友写来的,给他说了一件蹊跷的事。
十天前,几个东厂番子来到南京,在南京都察院一通乱翻,结果在张延登原任右都御史的值房内搜到一封信件。
那几个番子出来时面无表情,却骗不过老友的眼睛,那分明是渴望着立功的喜色。
友人感觉不好,当即写信提醒张延登防备有变。
张延登想了好久,直到昨天晚上才想起自己留在南京都察院的信件是什么。
那是一封原兰州知州李景时,请托陕西参议朱纯寄给自己的信件。信中,朱纯希望自己看在同乡的面子上,想办法给李景时升官,并要求就在南京任职。
以自己的为人当然不会答应,不屑一顾将信件随手扔在了抽屉里。后来入京升为左都御史,彻底把这封信给忘了。
如今看来,这封信显然给别人送上了把柄,哪怕自己什么也没做,是清白的。
张延登活到六十余岁,虽然出污泥而不染,但毕竟是在污泥里呆过的,其中的手段自是门清,故心中十分笃定,恐怕抓捕朱纯和李景时两人的番子已经在路上了,不久后将会自然而然牵连到自己头上!
他再深深叹了口气,揉着两边太阳穴,一边缓解头疼一边望向北面的宫城,心里暗道:“温体仁,棉里藏针,老夫不如矣。”
另边厢,叶宰满头雾水回到自己的值房。
好多天没来,值房里已满是灰尘。
叶宰不由感慨,“太特么现实了吧!跟红顶白,古今皆然。”
他懒得与司务厅打口舌官司,干脆挽起袖子拿着抹布自己清洁。
趁动手这时间,他要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元宝石以每天100点的速度充能,离十万大关还有两万多的距离。而且十万这个数值只是他测试行都司之人的改造最大值,万一崇祯身份高贵要得更多呢?
所以他必须留出冗余,最好是十二万点。按一月3000点来算,四万的差距还要一年两个月。
然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以往张延登看在周延儒的面子上,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请假都批了。可现在张延登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飞龙即将骑到叶宰脸上。
要么武力反抗,要么跑路。
武力反抗首先排除。因为他身边就五十个人,即使武器再先进,好虎也架不住群狼,北京城理论上可有二十六万卫戍部队!
所谓“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只剩下跑了……
叶宰咬牙,只要自己出去了,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当然,前提是手中有兵,还得是一心一意的。
可该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出外的机会呢?
正当叶宰彷徨时,值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司务厅的季司务走了进来。
他进来看到叶宰在干什么后,立刻叫嚷道:“唉哟,这等小事何须副宪亲劳,您招呼一声司务厅啊。”说着放下手中东西,作势来抢抹布,口里不住道:“让卑职来,让卑职来。”
叶宰也不和他争执,将抹布递过去,意味深长道:“没想到季司务还能想到本官。”
季司务擦拭的动作顿了顿,答非所问道:“他们是他们,我季良对副宪佩服得紧。”
“佩服本官什么?”叶宰擦着手,随口问道。
季良拧了一把水,回道:“副宪在遵化城打走了东虏,救了许许多多的人。”
叶宰笑了笑,摆手道:“你佩服错人了,打遵化城的主力是白杆兵。”
“那也是副宪在领兵!”季良回过头认真看着叶宰,眼神也不再卑微反而充满了感动,续道:“卑职的家就在遵化乡下。那时卑职休沐,回家正好遇到东虏攻城,不得不带着家人和许多乡亲东躲西藏。若是副宪迟去一日,卑职和家人必将被东虏游骑盯上!”
“哦,这样啊。”
在如今云诡波谲的时刻,都察院有个人向着自己也不错,叶宰暗暗对秦良玉道了声“抱歉”,捏着鼻子默认了。
不过,占了别人的功劳还是挺尴尬的,叶宰将视线投向书案,转移话题道:“这是今日的邸报?”
季良道:“是,刚送来的。”
叶宰便拿起来翻了翻,没翻几页尴尬更盛,原来说曹操曹操到,上面竟然登载了一份属于石砫的消息。
六月间,四川副总兵、援剿总兵官邓玘在济源射杀流寇首领紫金梁,流寇余兵退至林县。参将杨遇春追杀之,中伏而死。流寇乃用杨旗,诱杀其他官军,川军大败。石砫土司马凤仪一军撤退不及,被围于侯家庄。
马凤仪,张凤仪!
再没有尴尬了,叶宰脑海中突兀闪出一个英气勃勃的女子。
她顶得住么?
手下只有五百白杆兵,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杂牌部队,她最多只有三两千人!
马祥麟远在关宁,秦良玉还在四川,太行山离京城更近,我应不应该去救她?
叶宰蓦地灵光一闪,这不正是自己想找的机会吗?
理由现成的,张凤仪曾经是并肩作战的袍泽,本官不欲见死不救,皇帝想必也是巴不得,太行山可是近在京城肘腋。
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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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盆中的大明